沈云裳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当当两声敲门声,打断了沈云裳的思绪。
门外传来德叔的声音:“二小姐,你在吗?”
沈云裳起身去开门,见德叔一脸恭敬的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红漆箱子。沈云裳问道:“德叔找我有事?”
德叔笑道:“当然,这可是大小姐特别吩咐的。”说着将那箱子递了过来,说道:“这里便是幽州城中所有世家公子的画像。”
德叔刚说到画像便被沈云裳一把拉近了屋里,小声到:“德叔,小声点。”
德叔闻言,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随即也压低着声音说道:“我明白,二小姐可是怕隔壁的那位公子听到?”
沈云裳闻言一惊,连忙正色说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德叔笑呵呵的走上前,说道:“这箱子中的公子画像,小的都一一看过,虽个个家世不俗,但论相貌仪表,确实不敌隔壁那位公子,还是二小姐眼光高明啊。”
“德叔莫要胡说,我与那公子,师出同门而已,同门。”沈云裳走到桌子前,喝了一口茶,遂又说道:“不过德叔,你这办事的效率倒是令我惊叹。我这早上才到幽州,你这会儿就连画像都准备好了。”
德叔道:“二小姐谬赞。小的不敢居功。这本是大小姐吩咐过的。”
沈云裳道:“长姐?”
“正是。大小姐十分关心二小姐的终身之事,所以便通告全天下的沈记管事,将其所在之地的世家公子画像早早收集了来。不论二小姐到了哪一城,都可以随时挑选。”德叔说着,打开箱子,将画像拿出来,放到桌上。
“长姐还真是......呵!”沈云裳无语,不知该说长姐思虑周全,还是该说她阴魂不散。
沈云裳暗自心道:这一路北上祁山,岂非每到一城,都会有这么一箱子画像在等着自己挑选?忽然,沈云裳又狐疑道:“长姐交代你们的,只有画像吗?”
德叔道:“只有画像。”
沈云裳轻轻一笑,提醒道:“除了收集画像,长姐就没有让你们收集收集我的行踪?”
德叔闻言,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支支吾吾道:“嗯,这个么,小的不敢监视二小姐,但大小姐确实有交代,让我等随时发信余州,报平安。”
沈云裳道:“报平安?这倒是应该的。”
德叔道:“谢二小姐体谅。”
沈云裳轻飘飘说道:“不过这平安信发出之前,拿来容我先看一眼。不然,我便宰了你那些鸽子,炖汤!”
德叔闻言,连忙应道:“是,是。”
沈云裳道:“行了,画像留下,你退下吧。”
“是,这些画像,二小姐定要仔细看。”德叔说完转身出去了。
沈云裳随手翻了一下眼前的画像,而后通通放回箱子里,合上箱子,无奈叹息一声。
沈云裳本想去街上转悠一圈,但却记着月无殇那句‘我晚些来找你’的话,便一直呆在房中没有离开。
沈云裳等了许久,没能等来月无殇,却等来了楼下的一阵嘈杂声。
沈云裳起身出门,站在楼梯旁好奇看下去,见几个白衣素袂的仙门弟子,正与一黑衣孩童打斗在一起,沈云裳登时一惊道:“花影?!”
花影不是同鬼戾、鬼魅去了葬魂崖,怎会在这里?沈云裳不由分说,纵身飞下,拦下花影与几位仙门弟子。
一人连忙说道:“姑娘当心,此人乃妖物所化!”
沈云裳挡在花影身前,看着几人问道:“几位是?”
那人说道:“我等乃幽州仙门王氏门下弟子。路过此处,见有妖物在此,便出手收服。”
沈云裳看看花影,见他依旧一脸木讷,显然是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突然向自己出手。
沈云裳笑声说道:“今日想来是个误会。我乃蓬山弟子沈云裳。这小树妖是我在蓬山所养,并非恶妖。”
那人将信将疑,问道:“蓬山乃仙门之首,怎会纵容门下弟子私养妖物?”说完,便短刀亮出,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沈云裳道:“我就是沈云裳。”
掌柜德叔此时也闻声跑过来,解释道:“几位道长有所不知,她当真是我家小姐,沈云裳。”
那几人不认识沈云裳,却是认识德叔的,听到德叔如此说,便也信了她的身份。于是说道:“既然德叔作证,想必姑娘身份不假。但是那树妖沈姑娘无论如何要交出来。”
沈云裳不解道:“为何?”
那人说道:“幽州城内鬼祟之事皆由王氏掌管,掌门有命,凡是胆敢出现在城内的妖物,不论作乱与否,一律格杀勿论。”说着,便走到沈云裳身前,催促道:“沈姑娘请交出这树妖。”
沈云裳心道:这规矩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这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着想,无可厚非。于是和言道:“我们初到幽州,不知城中规矩,绝非有意破坏。我们只留一日,明日便走。还望几位师兄通融一下。”
几人闻言,毅然决然道:“规矩就是规矩,岂能随意破坏!这树妖,我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带走。”
沈云裳气道:“你们好不讲道理!”
那人面不改色道:“我等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着想,沈姑娘,得罪了!”说罢,便闪身上前,欲讲花影抢夺过去。
沈云裳哪里肯让,找出赤月,起手阻拦。二人你推我挡,你争我夺,几下便打了起来。
楼内的桌椅板凳顿时碎了一地。眼见那人不是沈云裳对手,其余几人也纷纷拔刀相助。
几人齐齐围过来,短刀举起的一瞬间,却陡然脱手而出。几人莫名的抬头看去,不见自己的爱刀,又转眼四下寻看一番,只见沈云裳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子,而这男子手中,正拿着自己的刀。
沈云裳看到月无殇出来,低声问道:“吵到你休息了?”
月无殇低声道:“无妨。”说着,将那几人的短刀一并扔到地上。
双方便如此僵持而立,不动声色。楼内的客人早已跑光,剩下楼内的伙计也都躲到一旁,不敢出声。
沈云裳站在月无殇身后,忽而闻到一丝血腥气,此时并无人受伤,沈云裳想着必定是他的伤口裂开了。于是走到他身前,见他果然脸色惨白,便也无心在与那几人纠缠下去,拉着月无殇的胳膊,说道:“我们走吧。”
月无殇点头应了一声,二人转身要走。
那几人呵道:“慢着,留下那树妖方可离去。”
沈云裳厌烦道:“真是胡搅蛮缠!”起手灵力翻涌,掀起一地的桌椅板凳向几人砸过去。
几人被砸的鼻青脸肿,而后,落荒而逃。
沈云裳扶着月无殇回房坐下,解开他的外衣,只见那血迹已经透过白布印了过来。
沈云裳说道:“看来是要重新包一下了。”说着,便伸手去解。
月无殇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不必如此费力。”说完,便一把将沈云裳拉到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花影见到他二人如此,惊慌的啊了一声,当即闭上了眼睛,而后一簇花叶飞出屋去。
吻了片刻,月无殇停下来,看着沈云裳心满意足的深情一笑,低声说道:“得你一吻,我便全好了。”
沈云裳有些怔住了。不是因为他的突然一吻,而是因为自己竟然顺从了,没有拒绝。
沈云裳心道:难道是因为被他亲了几次便习以为常了吗?可是自己与他并非是可以随意亲吻的关系啊!沈云裳靠在他怀里没有起身,怔怔的看着月无殇,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嘴唇,忽而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沈云裳脸红心跳,手心出汗。
沈云裳连忙站起身,说了句:“既然伤口无碍,你便早些休息吧。”之后,便转身离去。
月无殇独自躺在床上,心意难平神思游荡,睁开眼便看到沈云裳的脸,闭上眼又想起沈云裳的吻。情意翻涌,辗转难眠。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摇晃着树叶沙沙作响。接着又下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的滴落在纱窗之上,吵闹的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月无殇暗自惆怅,竟然连鬼魅何时飘立在自己房中也没有察觉。
鬼魅一脸我懂得的神情看着月无殇,笑声问道:“公子何故深夜独自唉声叹气?”
月无殇见鬼魅出现才知此时已是深夜,淡淡道:“无事。”
鬼魅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偏要做什么君子模样。要我说,公子你便去直接绑了云裳姑娘来,你既喜欢她,便占了再说。何须如此多的顾虑,白白的受这份煎熬?”
月无殇怅然道:“那样的事,终究是要她愿意才好。”
鬼魅闻言,突然一脸痴笑,坐着画卷飘到月无殇床前,说道:“原来公子是有这个想法的。我还当你少不经事,不懂男女欢爱。不过话说回来,此事也不是定要云裳姑娘不可。”
月无殇道:“非她不可。”
鬼魅跳下画卷做到床边,接着说道:“公子何必如此倔强?俗话说,这世上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放心上,一种放床上。云裳姑娘嘛,眼下只能放心上。不过这幽州城中,有一仙苑名曰芳菲殿。听闻那可是最......”
月无殇已经不必再听下去,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起手一挥,说道:“出去。”挥手之时,却是一道血气打向鬼魅,鬼魅痛叫一声,当即一阵轻烟透着窗边缝隙逃离出去。
月无殇刚赶走了鬼魅,清净片刻,便又听到鬼戾在门外喊叫。
月无殇不由分说,也是一道血气穿门而出,鬼戾安静了片刻,复又喊叫起来。
月无殇无奈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刚要呵斥,但看到鬼戾一脸通红的立在门口,石头一般。月无殇看着鬼戾的样子,不禁问道:“可是出了事?”
鬼戾看着月无殇不语,身影一晃,闪到一旁。藏在身后的人,便软绵绵的倒过来,倒向月无殇怀里。
月无殇本能的伸手去推,待低头一看,不禁心下一惊,连忙将那人抱在怀里,唤道:“云裳?”见沈云裳闭着眼,昏昏沉沉的不应答,遂又问向鬼戾:“你做了什么!”
鬼戾道:“为公子解忧。”说完便一阵黑烟消失不见了。
月无殇此刻也顾不上鬼戾了,连忙将沈云裳抱回房里,放到床上。一手搭上她的手腕,得知她脉象平稳,又见她面色无异,心下才稍稍放松些。想来鬼魅、鬼戾也不敢对沈云裳怎样。
但是唤她几声,她都没有反应,月无殇思索片刻,便俯身靠近过去,低头在沈云裳身上轻轻闻了一闻。果然是迷魂草。虽是迷魂草,但味道极淡,想来用量不大。少量迷魂草不会伤身,不过是让人睡的熟一些罢了。
探明了缘由,月无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月无殇将沈云裳的身子摆正,又将被子盖好,而后,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熟睡的沈云裳,一如当年。
方才见不到时,欲念汹涌,心下万般煎熬;此刻见到了,却又心无杂念,情意似水温柔。
窗外的小雨依旧淅沥,月无殇听着却不再心烦。这是他与她一起经历的第一个雨夜。而落雨的夜,必定会洗去前尘、滋长新的希望。
沈云裳这一觉便是睡到了第二日午后。
云裳睁眼便看到坐在自己床边没穿外衣的月无殇,愣了片刻,便‘啊’的一声惊叫坐起来。低头见自己也是只穿着贴身衣物,不由得脸上一红,心下砰砰乱跳,抱紧了被子围在身上,退到床脚。
沈云裳缩在角落,努力回想着昨晚自己与他有没有,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便看着月无殇,眼神闪烁,声音细小如蚊子一般,小到连自己都快听不到了,吞吞吐吐道:“我们......我们......”
月无殇知道她想问什么,原本还想逗她一下,但看她一脸快哭的样子,顿时心软,不由得松快一笑,清楚简短道:“没有。”
沈云裳闻言松了一口气,神色稍自然了些。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不是自己房间,便又低下头,下巴抵在被子上,细声问道:“我明明是在自己房里睡下的,怎么会在你房里?”
月无殇看着她,笑声问道:“我还要问云裳你呢?进我的房间连门也不敲,不声不响的倒在我床上便睡,云裳可是犯了夜游症进错了房间?”
沈云裳完全没有怀疑他的话,暗自羞道:难道是昨日的那个念头在作怪?白日里被压下去,晚上却又冒了出来,使得自己在梦里也惦记着他才摸上他的床吗?
沈云裳这样想着,更觉羞愧万分,偷偷抬眼看了看月无殇,见他神情疲倦,眼皮沉重,又问道:“你是一夜未睡吗?”
月无殇点点头,转过身子盘膝坐到床上,拉过被角盖在自己腿上,与她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相对而坐。月无殇说道:“你占了我的床,我自然无处睡觉。看来我们要在此多停留一日了。”
沈云裳低声‘哦’了一声。见他与自己同在床上,又同盖一条被子,不觉得又缩了缩身子。
月无殇看她不说话,便又说道:“不如今晚你还在我房里睡?”
沈云裳惊讶道:“什么?”
月无殇笑道:“不是为你,是为了我自己。”
沈云裳越发的疑惑了。
月无殇温柔深情的看着她的脸,认真道:“你在我房里睡,我只会守着你,不会欺负你。若是你自己睡,夜里再犯了夜游症,跑到别的男人房里可怎么办?他必定会趁人之危和你做了夫妻,那样一来你就要嫁给他。你若是嫁给别人,我就算没有嫉妒死,也要伤心死了。”
沈云裳知他是在吓唬自己,不服软道:“我才没有什么夜游症。”说完,又小声嘀咕一句:“你怎知别人就一定会趁人之危。”
沈云裳虽然说的声音不大,但此时屋子里静悄悄的,月无殇就坐的又不远,怎会听不到?
月无殇柔声道:“面对你,要一整夜做君子有多煎熬,怕是没人比我更了解这种滋味了。但是即便煎熬,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只是不愿意别的男人也有机会了解。”
自己总是被他的话羞到无言以对,沈云裳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与他说了这么多话,方才被惊吓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沈云裳的眼睛扫了一眼地上的衣架,见自己的衣裙正挂在上面,于是说道:“你转过去。”
月无殇点头应了一声,便依言转过身去。听得沈云裳起身下床、穿衣,月无殇避嫌的低下了头。低头才看到这被子上竟然绣着鸳鸯。月无殇的手指抚着那鸳鸯图案,不禁期盼着自己与她也有那一日。
待听到沈云裳开门离去后,月无殇重新躺回床上,被褥尚且温热着,上面还留着沈云裳的香气,月无殇搂着那沾了香气的被子浅浅一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