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看向轩辕达：“轩辕少爷，你是在拿自己跟郡主相提并论吗？”
轩辕达心里咯噔一下：“我……你……强词夺理！”
梁柏不再理会轩辕达，向梁小妹道：“小妹姐，我记得这碗水是轩辕少爷的吧。已经脏了，怎么能给郡主喝呢？再给郡主重新倒上一碗干净的。”
轩辕达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胡说！这碗水好好的，哪里就脏了？！”
梁柏侧目：“二少爷的意思是，不用给郡主另盛一碗，就喝你这碗水？”
这话在小郡主听来，意思就是：自己差点儿喝了别人喝剩下的水！不由地一阵恶心，转脸冷冷地盯了轩辕达一眼。
轩辕达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欲加辩解，张了张嘴却不敢言语了，生怕梁柏再说出什么令他揪心的话来。
旁边的锦衣少年皱了皱眉：我怎么有这么个蠢货弟弟！
他本就对这个乡下的庶弟瞧不上眼，此时见状，鄙薄之意又增了几分。
梁小妹依言另拿了一只碗，舀了水恭敬地递与小郡主。
小郡主将碗凑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又将碗放下了。方才终究是被恶心到了，没了尝一尝的心情。
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小郡主有些不自在——她一向喜欢俯视的感觉，奈何这里最矮的一个也和自己等高。
她扫了眼身周，试图寻一处可以凸显自己身份的地势，但结果令她很气闷：山顶上不该随处可见高岩巨石什么的吗？为何偏偏如此平坦呢？
她慢慢背转身去，崖边柏林郁郁森森，随山势而下，尽在眼底……这才轻吐了口气道：“轩辕通，问问有谁熟悉山里状况。”
声音动听，略带稚嫩，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轩辕通便是那个锦衣少年——轩辕达同父异母的哥哥，身材修长，样貌俊朗，年方十六，是一行少年中年龄最长的一个。
他看向轩辕达几人问道：“二弟，你们可熟悉进山的路径？”
一群娇生惯养的恶少，何曾进过深山，到的最远的也就是落月峰附近了，便都纷纷摇头，却把目光投向了梁家一众少年——这些穷小子们常常结伴入山砍樵、捕猎，倒是熟悉山路。
轩辕达又动了心思：这位小郡主莫非想进山游玩？那正好让梁柏跟着吃些苦头，累死这个贱奴；再说，小郡主显然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儿，一个不小心，梁二这小子说不定就惹祸上身，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轩辕达忙道：“禀郡主！梁柏和梁小妹每天出入山林打猎采樵，对山里情形再熟悉不过。”
梁家少年奴们的确是山里来山里去的，但这不包括梁柏。梁柏因身体孱弱，体力吃不消，一个月里能跟着进山三五回就算不错了。
梁小妹知道轩辕达没安好心，刚想替自家少爷分辩，却被梁柏示意止住。
小郡主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几个同伴：“可要尝一尝……‘圣水’？”
“不用了，郡主。”几个城里少年，本是听了月姥“圣水”的种种神奇，带着好奇而来；可既然郡主没喝，便也都作罢。
“嗯，那便走吧。”小郡主昂着头，目光却不落在任何人脸上；语气淡淡，却如发号施令般不容置疑。
轩辕通向梁柏示意：“你两个，快快头前带路，好好陪着郡主游赏一番山中景致。”
轩辕达幸灾乐祸，也大声催促：“梁二，还不快点！莫扫了郡主兴致！”
“郡主，请随我来。”
梁柏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声，不失礼数地向小郡主一揖，一拉梁小妹，转身走在了前面。
轩辕通等几个少男少女重又簇拥着小郡主跟在后面。
小郡主经过轩辕达身边时，叫了一声：“你也跟来。”毕竟带个与小奴熟悉的人方便说话。
“是，郡主！”轩辕达高兴地跟在后面。他正想亲眼看看梁柏的狼狈相呢，哪怕自己跟着受些跋涉之苦也值得。
梁柏走着，不忘向着人群中的方回和秋怜一抱拳，打声招呼：“尹大哥，莲花姐，暂时别过，回头再来说话。”
……
一行人经过祭坛边上时，轩辕通向小郡主试探着问道：“郡主，是否给王爷留个话？等王爷到了，也好放心……”
“不必了。”自己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要让父王知道了去向，还不得派上一群护卫跟着，那此行岂不无趣！待痛痛快快玩上一番，天黑前赶回来，不耽误观摩“祭月大典”就是……再说了，本郡主此行还有大事要办……
轩辕通自是熟悉这位小姑奶奶的脾气，便不再多说。
梁小妹领着一伙来到西北角上先前坐地之处，顺着那条林间小路走了下去。与其它三面相比，落月峰西侧坡面相对平缓，山民们便从这里走出了一条入山的路径来。
与上山时的艰难不同，没费多少气力，一行少年便下到了山底。
然而才下一峰，却又见周遭数峰环峙，扑面欲倾，将一众少年围在谷底。更兼一条溪流横亘于前面，不辨去向。
梁柏当先奔至溪边，撅起屁股，连连捧起溪水猛喝了一通。饶是下山路顺，他依然有些气喘口干。重要的是，趁着喝水之机歇上一歇。最好是都来喝一气，让自己多歇一会儿……
想着一扭头，正对上一道道鄙夷的目光……怎的，喝个水也不行么！干嘛呢，一个个的，用这般眼神火辣辣地戳我……
梁柏转过身，扶着腰，揉了揉酸疼的屁股，好心招呼道：“郡主，各位公子小姐，此去山路颇长，难免途中干渴，这里山泉洁净得很，请大家放心喝足了水去。”
小郡主皱了皱眉，没有挪步——饮食不洁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如此不雅的饮水方式，有失仪范，着实不妥……而且，本郡主未曾发话，要你多嘴么！
轩辕通最是了解小郡主脾气，知道在她面前何时该说话，该说什么话，见状轻斥道：“不必了。你这般粗俗牛饮也就罢了，小郡主是何等身份！快快动身吧，莫耽误了郡主游山的行程……”
“大公子说的是，是在下失礼了。”梁柏很识趣的样子，引着一行再次动身。
梁柏自是知道轻重，心知这几人非是轩辕达可比，轻易不敢造次，便是惹来杀身之祸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面对小郡主一副喜怒难测、深浅莫辨的样子，更是没底……
沿着溪流曲曲折折走了数里，来到一片溪水清浅处。只见大大小小的卵石散落浅滩，清泉漱石，淙淙入耳，令人心生清凉之意。
梁柏当先举步跳上一块卵石，又一脚跨到下一块平滑的卵石上面……
就算几位城里来客也看明白了，这里便是过河的“路”——乱石之中，有两三行大小匀整的石块，相邻两块之间大约半步间隔，正适合落脚。如此错错落落，一直布到对岸。
几位城里少年带着些许新奇之感，在卵石间蹦跳着前行。小郡主则自矜身份，刻意控制着步态，不失优雅。
轩辕通走在最后，看着小郡主矫揉作态、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中暗自偷笑：真是难为这位小主了，看你这般辛苦端着能撑到何时！
衡阳城中，谁人不知“刁蛮郡主”的名号，那是人见人躲的主啊。
可不久前去了趟京城，不知怎的，回来后便多了这个扮高冷、装淑仪的嗜好，且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刁蛮郡主”的名头也不是白给的，每次都端不太久便败了……
抓了这么个拖后腿的向导，也没法走太快。绕过了两座高峰脚下，迤逦行进约摸十数里，一行少年才算堪堪走出这片深谷。
向前山路渐行渐高，视线豁然开朗了许多，远山近景一齐扑入眼帘；更兼秋高气爽，林间莺啭猿啼，一时间勾起了少年们猎奇览胜的兴致来，就连倒背着双手、气定神闲的小郡主也两眼光亮起来……
轩辕通发现，小郡主两眼只在山道两旁的密林丛中来回转悠，心思分明不在风光胜景上面。
就说嘛，以这位小主的脾性，怎么会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和耐心呢？此行定是另有目的，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轩辕通上前几步，恭顺地跟在小郡主身侧，稍稍落后半步，试探着问道：“今日跟随郡主游山，尽享秀色，得饱眼福，实感荣幸万分。”
“不知郡主唤我等几个是否还有其它事情？请郡主尽管吩咐就是。”
小郡主微微点头：“同窗之中，你们几个做事一向最合本郡主心意。为答谢几位忠心，今天有份天大的机缘要送给大家！”
天大的机缘？几人精神一振，目光热切起来，齐向小郡主抱拳：“多谢郡主！”
小郡主很满意几人表现，转而看向前面那个小奴，好像叫做……梁柏？后背衣衫已然湿透，倒是旁边那个小女奴，步伐依然矫健得很。
冲着二人背影，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声：“这山中是否常有些凶禽猛兽出没？”
梁柏和小妹知是询问自己二人，停下了脚步。梁小妹侧身让出了山道，候小郡主走到前边，小心回道：“这一带山中太平得很，并无什么凶猛野兽，郡主尽可放心前去。”
“哼！本郡主怎么会怕些畜牲！”小郡主有些不悦，差点就发作起来：这小女奴竟会以为自己害怕野兽，如此小觑于我，真是可恶！算了，算了，本郡主何等身份，跟个无知的囚奴计较什么。
“如此大山，怎么会没有猛兽存在？本郡主还想着捉只老虎玩呢。”
轩辕通暗道：捉老虎玩？看这节奏，小郡主怕是快端不住了呀……可她说的“机缘”是什么？
梁柏怕梁小妹应对不周，把话头接过：“想是因黎山有月姥娘娘庇佑，使得百姓和山中弱小生灵免遭凶兽之患。”
小郡主仍是不甘心，追问道：“既然没有虎豹豺狼之属，也总该有些稍微厉害一点儿的野兽吧？”
“稍微厉害一些的……”梁小妹沉吟了一下，“那大山猫算不算？它可以轻易咬死数百斤重的马鹿……”
“大山猫？一种厉害的野猫吗？”小郡主心道，莫非是一种灵猫？
梁柏解释道：“并非是猫。因其形似大猫，山里人皆唤作‘大山猫’。按书上叫法，此兽名猞猁……”
猞猁！黎山中果真有猞猁！不，一定是夜王，是那只王族猞猁狲的后代！
错不了！就是“夜王”！怪不得没有豺狼虎豹出没，有夜王坐镇此山，什么凶虫恶兽不得退避千里！
小郡主此时心中激动难掩，再也无法淡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