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司徒丁甲抱起欧阳行后,仿佛脱缰的野马,只是一个劲的猛跑,根本不管方向。直跑得他真元耗尽,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司徒丁甲这一路飞奔,渐渐也来到了雪郡西北部的雍县。
司徒丁甲本就是雍县人,下意识的狂奔,也走得是自己最熟悉的路。
在这里,星河倒挂,明月楼台仿佛近在眼前。
只是仰头,人便觉得自己幻化成了一颗明亮的星,也融入了那璀璨星河之中,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但司徒丁甲却不乐意自己发光。
此时此刻,他头顶的“魔”字映衬在漫天光辉之中,依旧足够醒目。同时,他还能察觉到自己的念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他惶恐不安地看着自己头顶的金色“魔”字,根本不知道念力为何会消散,更想不明白自己的念力为何能够不借助真元直接转化为那金光闪闪的大字。
他渐渐平复了气息,仰头看着那金色大字的一角,怔怔出神地寻找着,思索着。可是他既不能确定锁魔箍所在的部位,也思索不出阻止念力消散的办法。
以司徒丁甲化藏境界几近巅峰的修为,别说放在雪郡,便是放在整个中原界,也都是极了不起的高手。可就这样一位化境宗师,面对锁魔箍也只能手足无措,除了逃跑就只能束手待毙。
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气,而后继续狂奔,朝着天堑跃去,便要冲出雪郡。
终于,司徒丁甲来到了天蚕神阵之前。
他脚步不停,状若癫狂,全身真元念力已经如转飞轮,丝毫不理会已经近在眼前的隐隐约约的金色铭文阵图。
终于,司徒丁甲终于一头撞上了天蚕神阵。
天蚕神阵感受到司徒丁甲身上巨大的威胁,立马应激散出强烈的威压。无比澎湃的天地元气瞬间从雪郡内外的空间中聚集,而后汇集在一处,凝结成无比壮观的金色铭文阵图。
原本隐于空中的铭文在这一瞬间熠熠生辉,仿佛万千抖动的烛火在翩翩起舞。
仿佛海潮倒挂,金鳞红霞!
司徒丁甲瞬间被天蚕神阵撞了回来,瞬间他便五脏内损,七窍流血,整个人极为狼狈不堪的躺在了地上。
他再一次看到了天空上那个巨大的魔字,在天蚕神阵威压之下,那魔字依旧那么的醒目。
司徒丁甲大口的喘着气,仿佛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双眼充血,赤红的眼珠中满是愤怒,但是他却无可奈何。
在天蚕神阵之下,他太过于弱小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一刻,他苍老了数分。
他站起来,茫然地走着,发现了一山洞。
他眼睛一亮,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马提着司徒杀和欧阳行钻进了那个山洞。
司徒丁甲进入山洞后,天空中那硕大的“魔”字依然赫赫在目,不曾被山体遮挡而消失。也不知道司徒丁甲是不知道这一点,还是说他进入山洞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到那锁魔箍。
进入山洞后,司徒丁甲将司徒杀放在了一边,而后慢慢转头看向了欧阳行。他喃喃道:“如果夺舍的话,能躲过这锁魔箍吗?”
夺舍是一种极为邪恶的行为,有不少魔道功法中都有夺舍之道。它指的是将自身念力探入他人天府,而后将他人念力逼出去,以自己全部念力占据他人天府的过程。
夺舍这种行为本身风险极大,无论是何种夺舍功法,都存在夺舍失败的情况。一旦夺舍失败,无论是被夺舍的人还是主动夺舍他人身体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司徒丁甲摇了摇头.
摄魂大法之中也有相关的夺舍内容,可是司徒丁甲并不认为夺舍能够解决他现在的问题。他感觉,锁魔箍既然不在自己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就极有可能是直接作用在他自己念力中,这是不可割裂的束缚。
他最终没有打算直接夺舍,只是慢慢施展出摄魂大法,从满散周身的黑色念力中探出一根念力触须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吞噬了你的念力。得了天蚕神功,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你一个小小的锁魔箍!”
说罢司徒丁甲猛地将那黑色触须探向欧阳行的脑袋。
对于欧阳行的天蚕神功,司徒丁甲早就觊觎已久。在稽县县城,欧阳行刚一露面,司徒丁甲便直接探出念力触须打算吞噬欧阳行的念力,可那一次吞噬竟然失败了。直到现在,司徒丁甲都不理解自己的摄魂大法为什么会失败。
可是当司徒丁甲这一次一对一极地吞噬欧阳行念力时,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极为诡异的事实:欧阳行的天府竟然有天府壁垒!他强大的念力触须在抵达欧阳行的天府后竟然被天府壁垒死死挡住,根本进不去!
司徒丁甲大声怒喝道:“这不可能!”
所有修士都知道丹田处的壁垒深浅厚薄是一个修士修行资质的根本,壁垒越薄则修行难度越低,壁垒越深则成长空间越大。
可是天府这一处穴位是没有壁垒的!
也正是因为天府穴没有壁垒,所以其中念力才能够自由进出,游走于浑身经脉。
若非如此,儒家也不可能主张人人修儒术,凉州剑宗也不可能主张人人修剑术,魔宗也不可能主张人人修魔术。这三家术法之所以能够人人可修,正是因为从本质上讲,儒修,魔宗弟子和凉州的剑客,都是念修,所修行的也都是念术。
司徒丁甲感觉自己的修行常识被完全摧毁了,百思不得其解道:“你的天府大穴既然有壁垒,又怎么可能将魏无忌的天雪一刀弑修炼到轩辕境界?”
紧接着他想通了什么,狂喜道:“一定是天蚕神功,一定是天蚕神功!”
司徒丁甲突然察觉到,若是天蚕神功能够修炼出天府壁垒,那么他完全可以修炼出丹田壁垒阻止念力的外泄,这样不就能够让那指魔光消失吗?
司徒丁甲加大了力气,猛地朝着欧阳行的天府之中刺去。
修士修行时破开丹田壁垒才能坐照,壁垒深厚者甚至根本不能坐照。由此可以想见突破大穴壁垒是很困难的事。
司徒丁甲想要以念力冲破欧阳行的壁垒,也绝非易事,可他没有退路了。
指魔光随时随地为雪郡的千万修士指引着杀戮的方向,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陷于绝境,若是不能够尽快修习天蚕神功,他必死无疑。
一个魔头疯狂决然的背水一战,使得摄魂大法伸展出来的黑色念力触须深如墨色,凝如珠玉。
全力以赴的司徒丁甲近乎是拼上老命使出了全力一击,凝厚的念力触须急如闪电,猛地袭向欧阳行的天府。
司徒丁甲脸如锡纸,白得可怕,冷汗直流,随着时间家具,司徒丁甲的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念力地疯狂挤压让司徒丁甲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便是昏迷中的欧阳行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大概五六息的功夫,司徒丁甲突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神态缓和了下来。
他的念力还真的破开了欧阳行的天府壁垒,来到了欧阳行的天府中。
一进入欧阳行的天府,司徒丁甲便忍不住狂喜道:“好精纯庞大的念力!”
欣喜若狂的司徒丁甲想都不想,立马就朝着欧阳行天府中心那念力感应最为强大的地方探去。在他看来,欧阳行天府中念力最强大的地方一定是藏着天蚕神功的那一缕念力。
可欧阳行天府中最强大念力的并不属于欧阳行,而是属于小舞,属于天道神兽幽狐。
漆黑的念力触手直接探向了洁白无瑕的小舞,而且这黑色的念力竟然还妄想着要吞噬小舞。
自从在谷阳晶矿尝试主动掌控欧阳行身体后,小舞便一直陷入了昏迷。这是她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
昏迷中的她感觉了到一股肮脏的念力靠近了自己并且想要将自己同化。
她愤怒,这是对她天雪一族的羞辱。
可是她现在太虚弱了,虚弱到她自己都睁不开眼睛,随时都有可能涣散。
她觉得那天蚕神阵似乎并不是为了镇压什么寒气,似乎是专门为了对付自己。不然为何天蚕神阵在对付自己的时候这么厉害,在对付寒气的时候却好像毫无作用呢?
她想要打散这黑色的念力。
对于她而言这本应该是极为轻松的事情,只需要一个意念便能够做到,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竟然对这黑色的念力无可奈何。
那就吞了它吧,虽然脏了一些,可至少能让自己活下去。
小舞极为困难地张开了嘴,将黑色的念力触须吞入了腹中。
凝练浓郁的黑色念力触须瞬间涣散,然后飘逸,想要逃离,却根本不能够。
这是规则的压制,这不是一个等级的较量。
在小舞面前,这些黑色的念力触须毫无抵抗之力,眨眼的功夫便被鲸吞海吸,全部落入了她的腹中。
顷刻间,原本洁白无瑕的小舞变得幽黑。
她吞金了黑色念力后站了起来,皱起了眉头。
她看了看四周流转的金色的念力,眼中满是烦躁。
他觉得这些金色的念力虽然对她毫无伤害,却好似跟天蚕神阵本源相似。她不想呆在这满是金色念力的地方。
天府上方正好有个被司徒丁甲钻出来的小洞,小舞一跃而起,身如游鱼,瞬间离开了欧阳行的天府。
山洞之中一股极为强大凌冽的威压扩散开来,然后一闪而逝,山洞内外的虫鸣兽叫刹那间消失无踪。
山洞外,天空中赫然的“魔”字也消失不见了。
欧阳行还在昏迷之中,司徒丁甲则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就仿佛无数个已经被他杀死的无辜百姓一般。
旁边的司徒杀慢慢坐了起来,自从朱武扯断绳索将他弄醒后,他就一直清醒着。可是他刚才一直不敢说话。听到自己爷爷的喃喃自语,他十分的害怕。锁魔箍的功用他也从市井之间听说过,知道这是钦天监专门用来对付魔修的。他是真害怕自己爷爷吞噬欧阳行念力后还无法解除锁魔箍的束缚,最后发疯直接夺舍了自己。
可是刚才那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从欧阳行身上露出远逝后,司徒杀便察觉到自己的爷爷没有了呼吸。
虽然司徒杀年纪极小,但已经是坐照境界巅峰的修士,感知力比常人强大数倍,对于近身之人的呼吸声根本不可能感知错误。
他有些害怕。
他知道自己的爷爷可能已经吞噬失败,现在已经死了,但还是下意识上前摸了摸自己爷爷的鼻息。
司徒丁甲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无助地抱住了自己的爷爷,大声地哭喊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爷爷是魔修,他从小就见过自己爷爷用摄魂大法吞噬其他修士的念力。可是在寻梅舵大比之前,他爷爷从来都只吞噬那些无恶不作的坏人的念力,对于普通人,爷爷再生气也不会胡乱动手,爷爷他从来不是个坏人。
寻梅舵大比之后,爷爷奄奄一息的回到家中,整个人狼狈不堪,与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可那时候爷爷受伤那么严重,都没有想过要吞噬普通人的念力。是那些跟随自己回到家中的钦天监侍卫用自己要挟爷爷,爷爷没办法了才用摄魂大法吞噬了那些钦天监侍卫的念力。
司徒杀抱着自己的爷爷,眼中满是泪水,心里觉得太过于委屈。
爷爷一直知道,摄魂大法如果吞噬的念力太多,终有一日会因为念力庞杂导致念力紊乱,最终的后果就是其他人的人生经历和思绪愁苦泯灭了自身的本源念力,让人狂性大发失去自己的意识。
爷爷他自己也不想屠村屠城,可是杀了那些钦天监的侍卫后,爷爷便已经真的入魔,在无法控制自己,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司徒杀抱着司徒丁甲哭了半天,这才咬着牙将司徒丁甲抱了起来,而后走出洞外。
东方大白,朝阳斜照,司徒杀虽然只有不到两尺高,影子却数十丈长,就像是斜插在大地上的一柄剑。
天地白茫茫一片,但司徒杀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他寻了一处平地挖将司徒丁甲埋葬,动作笃定而有力。
司徒杀自幼跟随司徒丁甲生活,祖孙二人无门无派,又不曾真的为非作歹,家中并无什么银两。两个人最值钱的也就是他们身上那花红柳绿的绸缎了。
因为清贫,他像欧阳行一样早慧,可又因为生活在市井之中,他比欧阳行更加早熟。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而后擦干了眼泪,起身走回了山洞。
他稚嫩的脸庞上再没有一丝羞涩天真,只有野狼一般的悍勇狠厉。
他恶狠狠盯着昏迷中的欧阳行:“爷爷想要你的功法,技不如人被你爷爷所伤,我不怪你爷爷。现在爷爷终究是因你而死,但爷爷既然入侵你天府,你此时必然念力紊乱,能醒过来也是个白痴,我也不杀你。但终有一日,我要杀尽钦天监之人!”
孩子整理了一下爷爷生前最心疼的,他自己也最爱惜的红绸衣裳,慢慢朝着山洞外走去。
“找到了!人在这里!”
一出门,司徒杀恰好遇见了寻梅舵大长老商均!
随后周涛怀奢等人闻声而来,周涛迅速进入山洞,抱出了昏迷中的欧阳行,盯着司徒杀问道:“他现在怎么回事儿?”
司徒杀冷冷盯着周涛,一言不发,眼中满是不屑。
周涛一愣,他难以相信这种冷漠的眼神竟然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所有。
“啪!”
顾武走过来直接打了司徒杀一巴掌,司徒杀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
顾武显然没有用力,不然司徒杀哪里还有活头。
顾武喝道:“小魔崽子你跟谁横呢?司徒丁甲呢?快交代出来,不然;老子杀了你!”
怀安和商均等人在一边急切盯着司徒杀,都没说什么。
“呸!”
司徒杀吐出一口血来,狠狠盯着顾武道:“爷爷要是还活着,你敢放个屁吗?就凭你这么个东西还想见我爷爷?回家再修一百年吧!”
青涩稚嫩的声音中满是桀骜不驯,顾武闻言大怒,商均却敏锐捕捉到了信息,诧异道:“你爷爷死了?”
顾武也回过神来,惊奇道:“什么叫你爷爷还活着?你爷爷人呢?”
“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身穿钦天监制服的人在旁边说道。
照理说怀安周涛等人在场,一个小小的钦天监侍卫根本没有插话的资格。只不过钦天监的人素来自傲自大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而且这一次朱武给化藏境界的魔头打上了锁魔箍,功劳甚大,这让他们更加得不可一世。
“这里有问题!”很快有人发现了山洞外平地上的异常,指着翻新的土壤喊道。
吴群一听立马走了过去,吩咐道:“挖出来!”
司徒杀猛地跃起身来,凄惨道:“那是我爷爷的尸首,他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怎样?”
“嗯?”怀安冷冷的看向司徒杀:“如此丧心病狂的魔修,你个孩童说一句话便算他死了?必须见到尸首”
抱着欧阳行的周涛伸手一把抓住了司徒杀,将其拉到了自己身后,道:“你安分一些。”
周涛稍一用力,便将司徒杀死死的制住了。
司徒杀很快明白,在这一群人面前,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紧紧地抿着嘴,而后眼巴巴看着钦天监侍卫将自己爷爷从地底挖出来,而后曝在月光之下。
顾武踩着哈哈大笑道:“还真让我说准了,这老家伙真让欧阳行给阴死了,不知道这小家伙用了什么手段!”
钦天监的侍卫一脚踩在他挖出来的尸首脑袋上,冷冷道:“这老魔头,死有余辜!”
被人踩在脚下的那一张干瘪的脸上,皱纹来回扭曲,而后破裂。破裂的伤口没有流血,却染红了几根银发,渗红了缭乱的胡须。
司徒杀死死盯着自己的爷爷,看着那沾满泥土的红色胡须无力地荡在阳光下,如血开花。
孩子眼中生出熊熊烈焰,然后怒火熄灭归于冷寂。
周涛感受到司徒杀浑身发颤,看着兴高采烈的顾武,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悄悄给司徒杀渡过去一缕真元。他害怕这个孩子支持不住走火入魔,因此而毁了修行前途。
此刻看着司徒丁甲的尸体,众人兴奋之余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只是讨论起司徒丁甲的死因来,大家又来了些兴趣。
顾武等人正讨论着,钦天监的侍卫却说要拿住司徒杀斩草除根,他的话被周涛直接冷眼无视。
当下怀安和周涛两方人马对峙起来,虽然在场之人怀安修为更高,但是商均周涛顾武等高手人数更多,真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克制之下众人没有当即动手,周涛直接站了出来,冷冷哼了一声,而后带走了欧阳行和司徒杀。怀安静静看着周涛离开,不仅没有生气,脸上甚至还有一丝嘲讽。
回到梁寨,欧阳行被放在了后山山洞。
此时,山洞中还放着魏无忌的尸体。
连着三天,周涛每天前来探望,然而欧阳行始终没能醒过来。不仅如此,这三天里他还持续高烧不退。周涛也给他送服了一些草药,只是不见效。
第四天的时候,商老太君亲自来到了山洞之中。在查看过欧阳行的伤势后,老太君也一头雾水。
“外伤渐愈,也无内伤,可为什么会高烧不退呢?奇怪。是不是当时他用天蚕神功强行杀了司徒丁甲,遭到了反噬?”
周涛点了点头:“依我猜想也是这样,就是担心他尽数吞噬了司徒魔头的念力,会不会因此走火入魔?”
老太君白了周涛一眼,也没说话。周涛真正担心的是欧阳行成为司徒丁甲那样的魔修,可商老太君显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她鼻尖轻轻摸了摸鼻子,问道:“这山洞里有什么味儿?”
周涛转头看向山洞里的一卷凉席,道:“魏老头的尸体我就放在这里。人已经死了近十天了,也该入土为安了。”
商老太君看了已经死去的魏无忌一眼:“这几天我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竟好像魏无忌是自杀而死的一般。”
周涛点了点头:“我这边也没有消息。”
老太君沉下脸来:“没有消息就是消息。魏无忌肯定不是老死的,也不可能是自杀。在雪郡,能悄无声息杀死魏无忌的有谁?”
周涛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怀安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就算他率人提前埋伏,魏老头不敌也能逃走,再不济也能出刀示警。可那一天谷阳晶矿上明显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说着说着,周涛转头看向了老太君,不自信道:“该不会是老舵主出来了吧?”
听到“老舵主”三个字,商老太君冷“哼”了一声:“就他个蠢货,也能逃出天蚕神阵?”
周涛一时无话,只转头看向了欧阳行。
欧阳行额头隐隐泛红,紧紧闭着眼睛。
老太君抬腿朝着洞口走去,道:“等不及了。既然这小子醒不过来,活该他见不到魏老头最后一面。如今天热,即便这山洞中清凉些,也耐不了太久,埋了吧。传令下去,直接按照图纸开始掘阵,做好准备开战。”
周涛静静看着老太君大步走出山洞,心中隐隐有些叹服,这个女人好生飒爽。
周涛离去后,山洞中便只剩下了欧阳行和已经死去的魏无忌。可能是因为听到了老太君要埋掉魏无忌的话,欧阳行的手指头动了动,好像是要醒过来。
自打欧阳行的天府被司徒丁甲所破,欧阳行的身体便不再接受念力的约束。
原本他丹田中的那一缕被念力压制的红色真元渐渐活泛起来,而后这真元顺着欧阳行的经脉慢慢游走。
这一缕真元虽然不被人操控,却有自己的意识。它在欧阳行的身体里走走停停,最后竟然来到了欧阳行的天府。抵达天府后,这真元好像游鱼一般一跃,进入漫天金色念力之中。
天府穴本来是存纳念力的地方,可此时竟然掺入了一缕真元!
欧阳行的天府因为这一缕红色的真元变了颜色,金光璀璨中红光荡漾,显得有些血腥。
欧阳行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睡梦中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风是温驯的,阳光也不刺眼。远山下一片平坦的土地铺展开来,里面有大片被开垦出来的土地,也有小树林和湖泊。在田边,十来个屋子扎堆挤在一处形成一个小村子。村子里的老人们坐在一处玩牌,小孩子们在池塘便弄水,看上去其乐融融。
欧阳行好奇地观察着,凝神地仔细看着,直到他被一个村民发现。
村民们没有问欧阳行的来处,也没有问欧阳行的住处,直接给欧阳行预备了丰盛的饭菜,热情地招待了他。等下午的时候,村民们直接拿来了锄头,要欧阳行这个陌生人跟他们一起劳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欧阳行跟着村民过起了恬静的生活。呆的时间长了,欧阳行有了很多的新发现。
他发现南方的山怎么走都走不到,而且永远是模糊的,走再近也看不真切。
他发现东方的田地尽头是模糊的,这使得百姓们有种不完的田地,休憩之余只要有时间他们就要把自己放在无尽的劳作中。
他发现北方的湖泊似乎是一片死海,虽然清澈透顶,但湖中却没有丁点儿的活物。
他发现西方没有太阳落下,头顶的太阳也不曾在天空中运动,它总是倏忽而亮,倏忽而灭,就好像一盏被人控制的元气灯。
有一天这里连着两个多月没有下雨,百姓们苦着脸道地里的庄稼要遭殃了。欧阳行希望这个世界下雨,于是乎金色的云彩飘过来,带来了滂沱大雨。村民们在雨中载歌载舞,高高举起了欧阳行。
后来,欧阳行发现自己不光可以祈雨,也可以祈风,可以让这天黑,让这天亮,可以飞起来……
他发现自己在这里无所不能,他爱上了这个世界,他逐渐忘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开始觉得自己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人。
有一天,村民们聚在了一起,开始窃窃私语,欧阳行靠近之后听他们说村子周围梅花越来越多了,怕是生出了梅花精。欧阳行点了点头,说自家地里也莫名其妙长出了几处梅花。
此后日复一日,梅花越来越多。
这梅花不是淡粉色的,而是血红色的。
血梅如霞,渐渐把这一片模糊的世界弄得红光艳艳。
村民们初时不胜欢喜,而后厌烦,最终恐惧。梅花开始在麦田里生长,在他们的堂屋中生长,开始在他们身体内生长。这梅花被砍了又生,生而愈繁。
欧阳行想要这些梅花消失,可是他无论怎样乞求祷告,这梅花依旧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多。他惊讶的发现这梅花竟然是不受他控制的。
他想要毁灭这些梅花,可这梅花好像是天生与这里的天地契合,竟然无法毁灭。
慢慢的,不光地上开始长梅花,天上也开始长梅花。梅花从云彩里生长出来,从阳光里生长出来,从风中生长……
百姓们开始绝望,欧阳行也开始茫然,这梅花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
……
樊县谷阳晶矿之外,七寨的土匪和寻梅舵的帮众开始默默挖掘。很快官府的人便打探到了消息,他们开始阻止七寨的掘进工作。小范围的战斗开始进行,不过双方都很克制,战斗开始道现在,还没有坐照境界以上的修士参加战斗。
官府下发诏书,将寻梅舵以及七寨之人定性为反贼。虽然平反行动还没有太大规模,但在百姓已经开始口口相传中,七寨的声势倒是颇为浩大。
在真正的战斗没有打响之前,老太君根本不会表现出丁点儿的紧张。她依旧在自己的大帐中享受着刚刚做好的酥饼,同时听着商均在那里眉飞色舞地报告着:
“主母,你是不知道怀安那些兵有多蠢,竟然敢进坑洞埋伏我们的人?我们寻梅舵是干什么的?开矿挖洞的?一进了地道,别说是怀安手下的兵,就是矿洞里的老鼠都没我们的人机灵。哼,要是再持续半个月,我敢保证,能把怀安手底下的人一锅端了!到时候让他做个孤家寡人。”
商均越说越是兴奋,看上去恨不得放下身段跟帮里的小伙子一起进坑洞中打埋伏似的。老太君显然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出神地望着大帐之外。等着商均说完,她才突然问道:“老二,你当初练寻梅祭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才坐照成功?”
商均有些意外,不知道老太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道:“我练得迟,也没个人指导,快五十岁的时候才坐照吧。”
这话说得虽然极为谦虚客气,可挠头的商均表情却洋洋得意。
“五十岁坐照,你现在六十了,就已经是轩辕境巅峰了?”
商均又扬了扬眉头:“那可不?老舵主传下来的这功法,也是从儒家的功法演化过来的,入门虽慢,但只要入门,其后自然势如破竹……”
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了嘴巴,小心地看着老太君,眼神也有些惴惴。刚才他一不小心说出了老舵主三个字,有些担心老太君生气。
可老太君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茬,反倒好奇道:“你跟我说说你坐照时的场景,我看欧阳行那小子,怎么跟你坐照时有些像呢?”
商均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这寻梅舵乃是老舵主薛少游从陆秋圣人创立的浩然气中演化而来的,非大毅力者不能修炼。自打这功法创立以来,他还是第一个修炼成的,试想谁能够忍受数十年苦守不得寸进的痛苦?
商均不屑道:“你一定是看错了,修炼寻梅祭想要坐照成功,其难度与儒家浩然气的登堂境相比也不遑多让。必须要经历筑世,寻梅,焚天,祭祀四个步骤才能够成功。唯有读书破万卷,心有蓝图愿景,才能筑世。唯有务实不离,才有梅花朵朵。其后艰难苦守,执着于世而日夜不忘,才能焚天。焚天之后依旧虔诚笃定,才能重铸天府生成壁垒。”
商均自傲地笑了笑,道:“主母,你可别小瞧了我这四十多年的苦守。筑世本已不易,而认清自己筑世的虚妄,从中将自己剥离出来更加不易,将自己剥离出来后毁灭自己的蓝图愿景更是一种摧残,更何况毁坏之后还要重立!这一重接一重,就在于一个不破不立……”
老太君听到这里不想再听他自吹自擂,道:“哦,这么说来是我想差了。对了,当初你坐照的时候,看到几朵梅花来着?”
“整整十二朵。”商均挺着胸脯道。
商老太君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你确实是个天才。我听他说能看够十朵梅花就已经算得上文理通达,很了不起了。”
“他”自然指的是薛少游。商均听到老太君的话,心中更是狂喜。在他看来,整个神州界除了皇帝陛下和已经死去的战神欧阳传奇,便是老舵主最了不起。兴奋之余,他正要再自夸一番,却突然有一道极为强烈的阳光从帐外穿透进来。
商均和老太君伸手挡在额头,齐齐走到大帐门口眯着眼睛朝天上一看,只见天上一个“魔”字赫然印在空中。
那凝成魔字的金光近乎实质的存在,比午日的太阳还要刺眼。而那硕大的魔字比山还高,直接触动了天蚕神阵。
商老太君和大长老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竟然有又是锁魔箍?这得是什么层次的魔修才能形成如此夸张的指魔光?
但他们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那指魔光便又消失不见了。
金光涣散之后天空中又恢复了蓝天白云的安静。不过老太君和大长老的眼睛刚才都被晃得迷糊,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了天上的平静。
大长老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么厉害的大魔头,已经被消灭了?”
魔修不死,指魔光不散。照这个道理来说,指魔光突然消失,就是代表中了锁魔箍的魔头已经彻底死去。
老太君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
“报!”
很快有内门长老匆匆赶来,道:“大事不好了,硌梁山上出现了一只极为强大的妖狐,那妖狐中了锁魔箍后,当场直接化解了锁魔箍,同时重伤了怀安和一众官兵。郡守大人请求支援!”
商均闻言立马激动了起来:“这还了得,快快召集人手前去支援!”说罢他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老太君却皱起眉头喝道:“站住!谁让你去了?”
商均一愣:“指魔光都出现了,还能不去?”
老太君跺了跺拐杖,骂道:“咱们现在已经跟官府干起来了,就差举着旗子造反了,朝廷那一套规矩还管它做什么?再说了,你没听见出现了一只妖狐,又不是魔修,你着什么急?你也不想想,赵王八蛋和天道院老儿设计的锁魔箍人家都能瞬间化解,你去了能干个什么?”
商均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当下也不敢乱动了,傻傻擦了擦脸上被喷的口水,问道:“那现在我们干什么?”
“干什么?通知硌梁山上的人,直接开始破阵了!怀安那蠢货既然命背,咱们就再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