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钦天监从咸阳到雪郡执行任务,总共来了二十多人。对于进出难如登天的雪郡而言,能一次性把这么多人送进来,足见钦天监的强大。
钦天监是秦国皇帝直属的机构。就其人数规模来看,钦天监毋庸置疑是规模最大的衙门。
从职责上看,钦天监负责督查全国修士。秦国有一个特殊的制度,那就是修士不得滥杀百姓,违者重罚。在钦天监成立这十年来,出现了不少修饰滥杀最后以命抵命的案例,这对魔修形成了强大的震慑。
当然,作为陛下的直属机构,钦天监偶尔也为皇帝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任务。至于这一次钦天监督主朱传雄亲自带人来雪郡,是例行公事还是执行秘密任务,谁也不得而知。
钦天监督主下面是四个司主,这一次朱传雄带来三个。除了春生打跑的那个狼妖,朱传雄在巨野湖自己又杀了一个。所以现在主事的只有朱雀司司主。消息层层传递,最终到了朱雀司司主这里。
听到自己属下被杀的消息,朱雀司司主并不觉得意外。
早在昨晚,他的心神已经被锻炼得大条了。连天道大陆九神兽的幽狐他都看见了,欧阳行越境杀个人能算稀奇吗?
朱雀司司主想了想,并没有把这个消息继续上报给朱传雄,而是吩咐手底下的所有人亲自出动,务必活捉欧阳行和王蕊。
回想起昨夜欧阳行破境时的天地异象,他心中满是好奇。以坐照境界的修为杀缘路境界的修士,而且是修行初期跨度最大的两个境界,这事情在江湖上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了?欧阳行所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朱雀司司主根本没有想到欧阳行修炼的是魔功,因为所有的魔功都必须以亡灵之气为修行本源。显然昨晚巨野湖畔并没有亡灵之气,所以他认定欧阳行修炼的不是魔功。
欧阳行无门无派,就是山寨一小土匪,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呢?
……
骆鑫早就已经回到了硌梁山。
他回到硌梁山的时候,春生与大壮两个人并没有跟着。见到骆鑫,刘大娘显得有些焦急:“行儿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骆鑫简单把昨晚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听到幽狐现身,魏老头显得有些激动:“竟然看到了天雪大人?大人没有吩咐什么吗?”
骆鑫摇了摇头:“神兽并没有注意到我,我也不太清楚神兽的意思。”
魏老头点了点头:“也是,大人尚未成年,也未涉世事,怎么会有什么吩咐呢。不过大人现身,显然是因为行儿的缘故,行儿的安危我看大可不必担忧。”
刘大娘依旧满脸担忧,深深看了魏老头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骆鑫看到刘大娘和魏老头各有心事,神情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对刘大娘说道:“我看到朱传雄了。”
“什么?”
刘大娘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原本一脸的担忧都成为了惊恐,她赶忙问道:“朱传雄竟然来到了雪郡?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亲自来雪郡?”
“我也不知道。昨天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刘大娘大步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骆鑫的手,情绪有些激动,急促问道:“他认出你了?”
骆鑫看到平日里对自己很凶的妻子此时这么担心自己,心中有些满足,微笑着安慰道:“这到没有。只不过这一次咱们违背了他的意愿,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这些话并没有背着魏老头,听到夫妻二人的对话,魏老头疑问道:“你俩以前跟朱传雄有仇?”
刘大娘心中还有些害怕,没有立马回话。骆鑫笑了笑:“自然是有些过节,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雪郡里来。”
魏老头劝说道:“朱传雄此人心狠手辣,没进钦天监之前,便已经是神州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修为虽不是最高,但手段是出了名的狠毒。他一身横练的锻体术比南荒的人还要强,江湖对拳鲜有敌手。随后进了东厂,又开始内外兼修,如今恐怕更加可怖。最要命的是他在钦天监训练的这一群喽啰实在是烦不胜烦,要不是什么解不开的过节,我看你还是早些赔礼道歉的好。”
“这过节当然化不开。”骆鑫摇了摇头说道。
“究竟是什么过节?”
骆鑫看了魏老头一眼,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话。
魏老头见骆鑫有些忌讳,当下也没有再多问。他叹气道:“没想到今次这事竟然闹得这般大,看来以后你我再想隐姓埋名,怕是不太容易了。我看你教大壮的那路拳法,应该是东岳派的撼山拳吧?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反出东岳派的少主?”
“魏兄慧目如炬。”骆鑫没有反驳,接着他看向魏老头道:“魏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你是一位神侍。只是你我能在这硌梁山上相聚,想必都是那人的缘故,如果我所料不错,十年前杀入咸阳靖远王府的便是你吧?”
天道大陆有九种神兽,而幽狐正是与金蚕、祖龙等并列的九神兽之一。相传上古时期,每一种神兽都有忠于自己的人族部落,到后来这些部落分崩离析,部落中的信仰却传承了下来。那些原本属于神兽图腾信仰部落的人流落在各个州界,通通被称为神侍。他们一生都在追求自己信仰的神兽,愿意为神兽献出自己的一切。
听到骆鑫的话,魏老头大方地点了点头,坦诚承认道:“这身份也不需瞒你,我便是天雪神侍魏无忌。倒不像我刻意隐藏姓名,只是兄弟你不曾问过罢了。”紧接着他皱眉问道:“兄弟你今天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骆鑫笑了笑,盯着魏老头的眼睛问道:“魏兄的身份我早已经猜到了七八。既然魏兄便是天雪神侍,我想问问魏兄,行儿他真是那人的儿子吗?”
……
樊城官道一战,常远山和妖支山的高手被王恺夫人白碧霞重伤一片,可谓是损失惨重。
修士都是凡人眼中神仙一样的存在,有几个人会自降身份落草为寇呢?大家都是当土匪的,寨中但凡有个修士,当家的无不当宝贝一样捂着生怕漏光坏了。
可谁承想这一次好不容易接了一票肥差,竟然给钦天监给盯上了!这不是找罪受吗?现在大家给钦天监的人找上门来,强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让自家修士外出帮钦天监执行任务。
但也有看上钦天监巨额赏金而主动请缨的山寨,在继续加入对欧阳行的搜捕——阳县的断沙山苍茫寨也带着人涌入了樊城。
钦天监的侍卫们也都不敢坐以待毙,全都亲自出动,对欧阳行展开围捕。
至于王恺和白碧霞这两个樊城刺杀的主要受害者,现在反而没人关注了。
樊城雪野之上,一个个土匪扛着长枪短炮错错而行,樊县村落中的猎户矿工们看到这一幕,都以为是七大寨合起火来要洗劫樊县县城。百姓们有的害怕有的欣喜,寻求安稳的生怕发生些什么,好热闹的是生怕事儿小。
这个时节,樊县当地的主事官最不好受。你说要是把土匪都给抓起来吧,根本不现实,一个不小心惹得土匪大哥们不高兴了,人家真敢合起伙来把县衙给拆了。你要是不管吧,等着风波一过,上头肯定追究你不察的罪责。不得不说,当官好难啊!
好在樊县县令李梦早有定计,派了县尉带人出城“例行公事”。
县尉早上刚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土匪的踪迹,只是看到了官道大战之后留下的惨烈痕迹。他自然知道自己今天的差事就是做做样子给上头看。看到匪徒已走,遇害者不见,他也乐得高兴,渐渐就没把这差事放在心上。谁知道一过中午,樊城里的土匪突然就多了起来,密密麻麻跟谁捅了马蜂窝一般。
只要跟土匪照面,他这个县尉就必须上去捉拿,不然他是吃不了兜着走。但他带的总共不到五十人,这五十个人还全都是普通人,只有自己是坐照境界的修士。真要是跟土匪打起来,这些人根本就不够看的。他只有带着人东躲西藏,生怕跟土匪碰见,躲得是好生辛苦。
就在县尉躲得满头大汗,觉得躲无可躲的时候,欧阳行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眼前。
看到官道上一个小孩儿屁颠屁颠朝着自己跑过来,李梦先是谨慎地踮着脚尖朝欧阳行身后看了看。发现没有大队人马跟着,他才松了一口气。转而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却瞧不大清楚,便问手下道:“这不会是哪个山头的人吧?”
他那属下有眼尖的看了两眼,便回复道:“大人,还真是!”
“那还等啥!还不快躲?”县尉一下瞪起眼睛,扭头就要跑。
他那手下赶紧把他拉住,道:“是硌梁山上那个欧阳行。”
县尉闻言再次转身,弯腰朝着远处一瞅,顿时大笑:“啊哈!还真是!终于碰到一个软柿子,咱们给他抓起来,找魏老头要赎金!”
“大人这招高明,抢土匪的人,跟土匪要赎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雪郡土匪祸患成灾,朝廷再三下令各县对付土匪,可还没有一个人想出这样的办法,县尉大人实在是高明啊。”县尉手下的人赞了一句,说罢大家哈哈大笑。
这些人后知后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出来巡查,只想躲得那些土匪远远的,不想惹祸上身。殊不知眼前这欧阳行便是樊县祸乱的根源。
几个县兵听到县尉的话,已经抢先跑上前去捉拿。
县尉一脸傲然蛮横地说道:“要不是县令要留着硌梁山背锅,老子早就带人平了硌梁山。哪里容得他们空顶着七大寨的名头在我县府官道门口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老子早就受够了,这次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就是,硌梁山上就几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小屁孩儿,也不知道县令大人为什么一直留着他们。”有人附和道。
欧阳行早就看到了官道旁边突然冒出来的樊县县兵,也认得领头的是樊县县尉。他心中有些好奇地想到:“这些人为什么放着官道不走,反而走野地呢?”
正琢磨着呢,欧阳行就看到县兵中几个人冲着自己跑了过来,顿时心头一乐。
这些县兵的水平他是一清二楚。平日里这些县兵连出操都是隔三差五,懒得很。他们的身子骨还不如下矿的矿工。而那县尉则是花钱买的丹药才勉强迈入修行门槛,根本没有修行天赋,所以只是停留在坐照初境界。他想着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修士了,摆脱这些人肯定不成问题。借此机会,他也正好可以锻炼一下自己对真元的掌控。
他加快脚步,丹田中的真元瞬间运至手掌。
县兵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也没抽刀对敌的意识,全都浑然一副抓自家小孩玩的模样:他们有的张开双臂,有的双手弯爪探在胸前,有的甚至坏笑着跳了起来……
很快,双方相遇。
交错中欧阳行迅疾出掌,真元在他动作之时在手掌上涣散开来,化作纯粹的力量。这便是修士对真元最基本的使用。
只要天地元气被吸入体内成为自己的真元,那么便可以随时随地将这些真元提取,化作纯粹的力量。坐照境界的欧阳行只能把这些力量用作加持自身,但朱传雄那样的大修士,则对力量的使用有着更深刻的理解,可以让这力量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方发挥作用,隔空碎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欧阳行看来,身前这几个人就仿佛是站着挨打的沙袋,浑身上下都是毫无防备的空门。他随意的出拳,便命中了五个空门。拳头依次在五个人身上落下,全都是一击而中。
看起来似乎十分容易,但这简单的动作却遵循了最高明的战斗方式。欧阳行出拳的次序时机角度和动作都十分重要:次序乱了则打中一个就乱了脚步打不中下一个,时机不对则打不中空门,角度不对则会让受伤者成为掩体保护了目标,动作不对则可能给敌人留下空门。
欧阳行唯一没有控制的就是力道。真元转化成为的力量极为强大,而欧阳行的真元分外蛮横,五个人仿佛是溅起的水花,一个个翻飞出去,被欧阳行击退丈余远。
欧阳行没有使用任何门派的招数,只是顺心意地出拳。虽然敌人实在是不堪一击,但他做的却近乎完美。樊县县兵在他面签完败。
一切都是这么的水到渠成,每一个动作都看着极为自然。
原本在路那头笑嘻嘻看着等欧阳行被抓的人都傻了眼,他们顿时鸦雀无声。原本还盘算着怎么和魏老头开口要赎金的县尉被吓得张大了嘴巴,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欧阳行也不理会被吓傻的一群人,兀自打他们面前走过,顺着第二官道往巨野湖而去。
县尉惊讶于欧阳行打翻五个人的结果,欧阳行则喜悦于自身实力的提高,他们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或者他们压根就没有发现。
雪郡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天才,一个真正的战斗天才。
董建带着一群人跟着脚印追了几里地,很快便发现雪野上的脚印消失不见了。董建当下就大叫不好:“晦气,竟然把人给跟丢了。”
他手下的人还不相信,扭头四处查看着,试图寻找欧阳行的身影。还有人说道:“不可能追丢了吧?欧阳行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还能把咱们给甩了?”
便在这个时候,天空上一声惊空遏云的叫声响起。董建抬头一看,一只硕大的雪鹰直冲冲朝着他飞了过来。
“是天南!”有人惊呼道。
这叫做天南的雪鹰是董话在一次拍卖会上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它是一只通了丹田气海,能够吐纳真元的雪鹰。
万物皆有灵性,能修行的不独人类是然。这“天南”因为能够修行的缘故,比寻常雪鹰更加聪明,而且飞行速度是寻常雪鹰的三四倍。随着它修为的增长,它的飞行速度还会越来越快,攻击力也越来越强,到最后说不准能成为董家寨的护佑神兽。
看到大当家竟然让天南亲自来送信,大家顿时猜测纷纷:难不成是寨子里出现了什么大的变故,要二当家的赶紧回去吗?
董建慎重地取下天南脚上的密信,随后猛地一招手,天南便盘旋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董建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欧阳行击杀钦天监一缘路境界侍卫,后折回樊城,欲要逃回硌梁山。此人关系重大,重要程度远超王恺之女。钦天监势力日益壮大,此次若能讨好朱督主,日后便有万般好处。请弟收信后,火速前往樊县,务必拿住欧阳行。欧阳行既为梁寨少主,不可等闲视之,弟千万慎之又慎,不可马虎。”
看完信件之后,董建眯了眯眼睛,没有对欧阳行重视起来,反倒冷笑道:“我道钦天监侍卫有多么强大,原来不过如此。竟然死在一个十岁孩童之手,真是可笑。”
他属下的人传阅了密信之后,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没有董建的自信,大多数人看完信之后都倒吸一口冷气。
“二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往硌梁山追过去?”问话这人用的试探口吻,脸上也满是小心。毕竟硌梁山威名赫赫,而常远山则是七大寨的最后一位。公然在硌梁山的地盘上追杀硌梁山的少主,任谁都得掂量掂量。
董建低头想了想,摇头说道:“硌梁山神秘莫测,我们还是不要贸然招惹的好。而且这小子确实不是一般人,脑袋滑得很。我想现在前往硌梁山的各条要路,必然都被钦天监派人给封锁了,我们再去添一点点油,这火也不见得能大多少。我们现在不去硌梁山。”
“那怎么办?”
“这小子有点小聪明,我们直接去巨野湖。董静不就是在那里追到欧阳行的吗?”
“啊?那小子在那里差点被杀死,他还敢回去?”
“现在大雪封山,这个时候雪地上干净的很。这小子一定是踩着脚印原路返回去了。我们返回去接着追,自然能再找到他的脚印。到时候就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回巨野湖的。毕竟是一个小孩子,再聪明能聪明到哪儿去?”董建冷冷一笑,接着说道:“全速前进,直线前往巨野湖!”
……
樊县内,欧阳行依旧在朝着巨野湖奔跑。不过跑了大半天,他现在确实有些体力不支,奔跑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茫茫雪野,一眼望去,只有远处硌梁山的山脉连绵起伏着。偶尔一阵强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花。雪花扑打欧阳行黝黑的脸上,立马融化成水滴附着在皮肤上让他发痒。欧阳行却不敢抬手擦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着自己,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欧阳行停下脚步,转头仔细地查看着四周。然而雪野上空无一人,便是孤零零的树木也没有几颗,倒是随地堆积的大矿石有不少。
雪郡因为晶矿多的原因,在雪野上常常能看到被晶矿挖出来的石头。这些石头如果堆积在晶矿周边,很快就会把晶矿入口埋入地底。所以各大晶矿专人负责处理弃石的人都是随便找个地方一扔。
突然,欧阳行一下子抬起头来,只见天空上一只巨大的雪鹰飞过。
这雪鹰低头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欧阳行,发现欧阳行也抬头看它,它便长叫一声,然后飞到了欧阳行之前,略过云层消失不见。
欧阳行心中大叫不好。他知道雪郡里有不少人都能够与雪鹰沟通,让雪鹰追踪猎物。他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竟然会成为别人的猎物。此时既然有雪鹰发现了自己的踪迹,那很快就会有人追过来的。
“要是我也会蕊儿那剑气就好了,直接把那雪鹰打下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欧阳行心中这样想着,却丝毫没有估算一下把剑气射到那么高的高空需要多么强大的修为。
他看了看天色,然后毫不犹豫地转换了一个方向继续逃跑。
但在接下来的逃跑中,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显然,这种危机感并不是来自先前那一只雪鹰。只是欧阳行努力查找,却根本没有在周围发现任何异常,这让他罕见的有些心慌。
片刻之后,原本欧阳行驻足的地方出现了几道人影。其中带头的是常远山大当家董话。他的肩膀上,雪鹰天南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静静站着,锋利的鹰爪仿佛嵌入了他的骨肉。雪鹰的身形比几乎跟董话差不多,站在他的肩膀上显得极为怪异,跟其他训鹰人端鹰的模样相比极不和谐。
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钦天监侍卫跟了上来。他们仔细查看着地上的脚印,却发现脚印杂乱无比,最终还延伸出去四个方向,根本难以判断欧阳行朝着哪个方向跑了。他们抬起头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焦躁。
“人刚走不久,应该是朝着东边跑了。”
董话看到几位大人脸色不好,赶忙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雪鹰,动作极为轻柔。
天南一跃而起,朝着东边飞去,代为探路。董话和钦天监的侍卫赶忙跟着追了上去。
等着这些人全都走远之后,被厚雪覆盖的一块石头突然抖动了一下,然后自行倾斜出一个角度。
随后石块底下,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这正是欧阳行。原来刚才他一直在一块石头下面待着。因为被压在石头下的缘故,这些人根本没有发现欧阳行。
欧阳行箕坐于地,大口喘着气,抱着一块比他还大的石头,简直要压死他了!
他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恨恨说道:“当官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一个小姑娘,竟然出动这么多人马,实在是岂有此理!”
在他看来,自己能够成功破镜,自然是王蕊给自己的奇异灵气起了作用。能够平白无故给一个曾经打劫她的人使用如此珍贵的东西,王蕊当然是一个无比善良的小姑娘。那这些欺负小姑娘的人,就都是大坏人了!
他从怀中掏出白色的鱼形玉佩,看了一眼,想着晚上要把这玉佩还给王蕊才行。
雪郡地广人稀,平日里官道上少有人影,但今天樊县第二官道上却有好几拨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看着刚刚搜完村子从村口走出去的一群土匪,一个老头儿纳闷道:“难不成咱樊县又发现了晶矿?怎么连阳县的土匪都出动了?”
回头看到村子里的人们也都是一脸迷茫的样子,老头子摇了摇头不再猜想。他只是出神地望着第二官道上渐渐走远的土匪,心里默默念叨着,小姑娘可千万别被这些人给抓住了啊。
王蕊再一次冲动了。
原本欧阳行与她约定,等着天黑了她再从二道村出发前往巨野湖。但她一个人在二道村越等越焦躁,最终还是没听欧阳行的话,提前出了门。虽然陌生的老爷爷给她热茶热饭,展现了雪郡里最熨帖的温度,但这根本留不住躁动的蕊蕊。
并不是每一次冲动都会坏事,至少这一次王蕊前脚刚走,后脚搜村的土匪便来了。这一次蕊蕊的冲动救了她自己一命。
这阳县断沙山的土匪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樊县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叫做欧阳行的小子为什么会被钦天监通缉。只是收到妖支山和常远山的土匪涌入樊县的消息,他们便按耐不住了。
断沙山寨主刘仲才想着:既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阵仗,即便不是神迹出现,那也差不了多少。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和绝不吃冷饭的宗旨,断沙山的土匪在寨主刘仲才的带领下倾巢出动。
他们不比常远山和妖支山有的放矢,只能漫天撒网,四处查看可疑迹象。
刘仲才原本是书香门第,但他对于读书却一窍不通,反倒是当了土匪后如鱼得水,越混越大,竟然统一了阳城的各大山头,成了雪郡七大寨之一。
此时此刻,刘仲才一点也不着急,只是稳稳躺在轿子上,拿着一根牙签咧嘴剔着牙槽。一个带着儒帽摇着金扇子的汉子骑马跟在轿子旁边。
看到有下属回来报信,刘仲才乜斜地看了一眼,拉长语调问道:“人找到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任何线索。”
“知道了,去吧,继续打探。”刘仲才洒水一般挥挥手,让探子离去。
“寨主,你说咱们这一次这么着急赶来,是不是冒失了。”他身边骑马的汉子说道。
“冒失?”刘仲才坐直了身子,看向身边的汉子,诧异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土匪?难道拉帮结派杀人放火这种事儿,也得跟做文章一般斯斯文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樊县毕竟是硌梁山的地盘。前些年周涛都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就算是冰雪十老到了樊县也得给硌梁山一些面子。咱们带着这么多人来,是不是有些莽撞?会不会惹得硌梁山不高兴啊?”汉子担忧道。
刘仲才身边这汉子据说是从北荒过来的,不是秦国人士,根本没人认识。大家只知道这人常用一把金扇子作为兵刃,故而都称呼他为金扇子。
刘仲才哼了一声,拈花一般慢吞吞把手举出轿子,然后一甩手腕,把牙签给扔了出去。
“现在樊县这形势,你看清楚了没有?”刘仲才轻生问道。
金扇子摇了摇头,说道:“这妖支山就不消说了,周涛跟硌梁山早有过节,这一次妖支山跟硌梁山做对并不稀奇。但常远山素来与官府不对付,怎么这一次竟然跟朝廷派来的钦天监侍卫一起,合伙对付硌梁山呢?钦天监那东稽查厂的名声在江湖上可不大好听啊。”
“常远山?那董话不过一个凝魂境修士,凭什么当七大寨的寨主?凭什么能拿得住真元炮?那怀安可不是吃素的,能在怀安眼皮子底下混这么多年,那董话的屁股能干净了?”
刘仲才眼睛不大,额头挺宽,此时此刻翘着二郎腿数落起董话来,颇有一副悍妇骂街的姿态。他骂完之后微微一笑,道:
“这硌梁山才是真了不起,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樊县这县令李梦可是曲阜书院出来的狠角色,当年在曲阜书院也是拔尖的人。什么人最恨土匪?可不是百姓,也不是当差的,是那些读书的。书读多了自然满肚子牢骚,让他们去骂咸阳朝廷他们又不敢,只能朝我们这些劫富济贫的土匪,行侠仗义的魔修身上撒火。硌梁山却能在樊县县城门口的官道上拉寨子抢劫,还专门抢李梦的官车!搞得李梦都不敢走樊县的官道,专门修了个第二官道来送元晶。我差点都以为这李梦不是曲阜书院的学生了,你道这硌梁山厉害不厉害?”
刘仲才越说越兴奋,便是唾沫星子都吐出来了。
金扇子点了点头:“确实是厉害,雪郡的土匪,敢把官道抢来不让官府用的,只此一家。”说着他便又疑惑了,问道:“既然如此,大当家的怎么还要抓硌梁山的欧阳行?”
刘仲才隔空点了好几下金扇子的脑袋,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弟呀,你可长点心吧。谁告诉你我找欧阳行就是跟硌梁山做对啊?就不能是找到,然后保护他吗?”说完刘仲才双手护胸,朝着金扇子眨眼。
“噢!”金扇子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大哥是要帮硌梁山跟钦天监斗上一斗!”
“你个棒槌,现在哪能说得准。谁知道这些人发了什么疯找硌梁山的晦气。帮谁现在能说得准?等着找到欧阳行,至少得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欧阳行,到时候咱们再权衡利弊不迟。”
金扇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刘仲才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纳闷地看向了西边,突然十分不解地说道:“现在我只是奇怪,雪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寻梅舵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
金扇子连连点头:“是呀,寻梅舵的谷阳晶矿就在樊县,这里他们至少也有千八百来人,这上面闹得这么欢,也不见他们有探子出来查看一番。”
刘仲才很是同意,道:“也不知道这些年商老太君在搞什么名堂,我听手底下的人说这些天有数十个运晶车进入矿底。也是奇了怪,谷阳晶矿不往外面拉元晶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这么些往里面送?”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兄弟骑马赶了过来,大声叫道:“寨主!发现欧阳行了,那小子现在被董话和钦天监的侍卫们围住了!”
刘仲才眼中满是喜悦,仰天笑道:“不错不错,运气不错,竟然真让我赶上趟了。走,咱们跟过去瞧一瞧这欧阳行究竟是个什么人,竟然连钦天监督主都动了心思。”
这笑话金扇子听懂了,朱传雄是个太监,太监都相中的人想来是极美的女子,可欧阳行却是个男人。他仰头正要放声大笑,刘仲才却拍了一下他坐下的马屁股:“傻笑什么,赶紧走了!”
马蹄扬起,地上雪花翻飞,留下一阵飒踏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