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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父亲是黄河捞尸人

1

我爷活着时,是木匠最风光的年代,他手头的徒弟一大堆,靠着木匠手艺,在镇子上风光无限。

逢年过节去镇子上的大户人家做家具,回来时总能带些新鲜的好玩意。我爷风光的年代是我父亲偶尔说起时随便带过的几句话茬。我爷的主业是木匠,副业是老阴阳,谁家死了人,我爷就拿着他的宝贝满山头转悠。陇南的秦巴山区是他靠着两只脚支撑,一步步走来的,他年轻时转秦岭,老了转镇子上的甸山,最后为自己谋了一个“山头广阔,山脚苍绿”的好地界。

我爷是一九九五年六月去世的,他去世时我才一岁多,我娘说我那时候胆子大,不害怕,翻了炕头的棉被找我爷,最后在中堂上方找到他,慢慢爬过去,挪动着小步子去摸他的脸,去抠他的脚。

我娘说,我爷去世时,他的木匠徒孙整整跪了四排,父亲拄着孝棒跪在最前头,时辰一到,他就砸了灰盆,众人抬起棺材往前走。现在有人忆起这个过程依旧感叹场面盛大。毕竟我爷靠着木匠和阴阳的手艺,造福过整个镇子。

我娘反感一切和死人打交道的职业,我爷以前做棺材时,我娘刚进门,只要听闻我爷要出远门去某个镇子做棺材,或者是听谁又死了喊我爷去测风水,我娘就紧张,她把自己的初中文化抛到脑后,竭力阻止,却无法阻止一个老者对生灵的向往之情。我爷死后,我娘的心算是放到肚皮里面,安稳如初了。

父亲生于一九六六年,蹚着中国旧社会的巨浪洪水走来,旧社会的疟根已成脾性,我父亲并未遗传到我爷什么好的基因,而是把封建迷信思想,全部继承了过来。

千禧年初,父亲和母亲在镇子上的酒厂上班,酒厂被评选为中华老字号后开始裁员,母亲是技术行业,还是干着本职工作。父亲是白酒线上的酒糟管理员,说白了就是出死力、扛着大铲的最底层员工,父亲无疑被列入第一批裁员名单。母亲是个暴脾气,一听要裁员就着急,拿了钱提了东西找领导,这些无疑都是微不足道的贿赂。

裁员通知下来的那天,我刚从学校回来,一进院子就感到了低气压云层袭来的不安,母亲坐在院子中间,父亲靠着葡萄树坐着,倚在树根旁抽烟。我走过去,从母亲大腿上拿起一份名单,那时候我读五年级,只认得右下角父亲的名字。

我家生活并不宽裕,父亲家本来就很穷,母亲当年嫁过来时,是自己骑着自行车,车座上载着被褥,靠双脚蹬着车,从娘家到了镇子上。我外公在母亲走时就说,一个娃一个命。

父亲失业,家里的生活开始拮据起来。我每天早晨去学校时,书包里都放着一个馍馍和一瓶水,校门口卖的火烧三毛钱一个,鸡汤米线七毛钱一碗。我从这些摊位边走过时,都是干咽唾沫,因为穷,清汤寡水成了我生活的唯一选择。母亲发工资时,会塞给我五块钱,我把这钱拿到商店换成一沓一毛钱,分次使用。这样,我有很长时间可以吃到校门口的火烧,我也留了吃鸡汤米线的钱,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鸡汤米线,煮沸的锅里放着一只老母鸡,新鲜的汤汁,至今难忘却。

2

母亲开始为父亲谋工作。

她多番打听,从别人口中问到司法考试的途径,父亲被母亲赶鸭子上架开始准备司法考试,父亲是高中文凭,首先得拿到自考文凭,那时候司法考试制度不像现在这般严厉,非法学专业的自考本科都可以报名,且没有年龄限制。

父亲第一次参加司法考试时,已经三十多岁,他连去市里参加考试的车费都没有,是母亲腼着老脸去娘家向外公要来二十块钱,父亲才有了车费。

我也在日渐成长中发现父亲的懦弱和愚昧,他一心研究阴阳八卦,那些被母亲藏起来的八卦书籍都被他翻到,他的司法考试书底下压着的就是八卦书和一些我也搞不懂的工具。父亲这一生就是这般,可能因为是我爷最小的儿子,他懒惰、愚昧、不上进,他在床上看书,看一会儿就呼噜声震天响,每次呼噜声不过三声,就能听到他被母亲一脚踢翻,“咣当”一声滚落在地板上。

我读初中时,父亲的司法考试已经失败多次了。他从旁人处得知,青海有个做花盆模型的,生意很不错,那年暑假他就带着我,背上打包一个棉被,我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绿色水壶,我们上了从天水到青海的火车。母亲再三叮嘱我,开学了就赶紧回来,我点头答应。

天水火车站年久失修,加上经济不景气,很多检票口都关闭了,买票不用身份证,我跟着父亲混在人头密集的列队中,跟着大队人马冲上了绿皮火车。这是我第一次跟着父亲逃票,无丝毫准备和预料。

父亲把棉被捆好,放在靠窗位置。他把我按在棉被上,我把水壶抱在怀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很多大爷的车座底下放着鸡鸭,因站票很多,不久后我的旁边已经站满了人,我伸腿下地时,发现竟没有一个小空能容下我的脚。

火车驶出了甘肃,隧道和黄土山慢慢没了踪影。检票员开始查票,父亲火速从我的对面大步挪到我的位置,低头和我身边约莫二十岁的大学生说着什么。不久后,父亲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亲眼看到大学生检票后,偷偷把火车票从背后递给父亲,父亲伸手够到,递给刚巧站在他身旁的检票员,他笑嘻嘻地说:“嘿嘿,这娃是免票的。”

我们在青海火车站下车,我和父亲坐了汽车和拖拉机,再转三轮车,车顺着黄山前进,我们到了本康沟村的一间大型工厂——对没见过世面的我来讲,是大型的工厂。依旧是水泥墙和水泥院,大院门口拴着一只狼狗,它扯命嘶吼,扯断锁链朝我奔来,被门卫室的大爷一口喝住,这狼狗才慢慢挪着步伐,退到院墙背后。

我出来时母亲说,青海是市里,我跟着父亲玩一个暑假权当是旅游了。但谁想到是这般境地,住的是茅棚屋,夜里有风吹来,我哭着喊要回家。第二天父亲一整天没回来,晚上回来时,他脸颊泛青,身上带着的钱全部被盗走,父亲说,这是哄人的窝点,他逃不掉了。

我开始哭,他捂着我的嘴,把仅剩的干粮递给我,让我别犯傻。白日里我心惊胆战地躲在炕头,望着窗外,一直等着父亲回来。

待了一星期后,父亲在一天夜里收拾好我的衣裳,叮嘱我:“你今晚去厨房,千万别出声,明早跟着做饭的胖婶婶,她让你干啥,就干啥。”

我从未见过他那般从容,我连忙点头让他放心。凌晨三点钟,我跟着他出了院子,顺着水泥墙往后院走去,旁边停着很多铲车,能看到不远处的屋子上挂着的大字“本康沟红土厂”。胖婶婶探出头,一把将我拉到里屋,我再回头看父亲时,只望见他的背影。第二日天擦亮,胖婶婶换了大红带花的衣裳,裹了头巾,迅速套好架子车,把我放在架子车上,我的四周堆了很多菜筐,菜筐里面装着烂菜叶子。

胖婶婶再三叮嘱我别出声,我很小心地缩在菜筐中间,我的四周已无任何空间。接着车子挪动,耳旁能听到胖婶婶和人打招呼,还能听到铁门发出的声音。

很久之后,胖婶婶把我提起来,放在人流密集的地方,这和本康沟村显然不同,能看到车和来往的路人。

胖婶婶指着十字路口嘱咐我:“一直往前走,就是青海火车站,你的兜里有你爹给你的路费,赶紧回家去。”

“我爹呢?”我拉着她的衣角问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哭了。

胖婶婶没做任何回答,她套好架子车,把菜筐里的烂叶子扔到马路旁的天桥底下,摸摸我的头,嘱咐我路上小心,然后就穿过步行街,朝菜市场的路牌底下走去。

自那以后,父亲彻底失踪了。

我娘曾无数次问过我那地方在哪,怎么走,是不是人贩子组织或者是传销组织,我早已记不清,我连自己是怎样坐上火车到的天水车站都记不清。我一度反思过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拉着他一起逃走,奈何年少无知,哪懂得瞻前顾后。

我娘一直在找父亲,她去过青海好几次,也去过兰州,但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消息。父亲就像砸在黄河里的石子,滚在黄河中,不知奔流到何方。

3

我考上一所二本院校,准备去兰州读大学。父亲已经失踪数年,我娘在白发增添十几根的冬天和邻居大阿叔搭伴一起过日子。大阿叔是电大毕业的,只因家里没钱,就没了职位,开了豆腐坊卖豆腐。大阿叔和妻子离婚三年了,我家的电线坏了,电视机坏了,都是他提着工具箱上门修。我有时候会反感,反感多了,就装作看不见。后来想通了,母亲需要有人陪她。

父亲于我,就像心底埋的一根线,一直无法忘却。

大二时,班里组织采风,主要以黄河为主。我背起画板,拿上相机,在中山桥和白塔山转悠,坐在白塔山顶画漂亮的黄河水。也是采风这年,我再次遇见父亲。

在汽车东站的栅栏外,我上了校车准备去景泰采风。那天很热,车子里很闷,我把东西放好,在车头放垃圾桶的地方喝着矿泉水。我在高我半截的垃圾桶后面,看到一个老人,弯着腰,手指缠着红布,戴着一顶草帽。他在我跟前站住,伸手示意我快喝完,他要收瓶子。

我无意间瞥一眼,看清了那草帽底下的脸,发黄泛黑,嘴唇干裂,他抬头看我一眼,伸出的手开始颤抖,他一把抓住我喝水的胳膊,仔细看我。

“爸?”

同学还以为我遇到了疯子,有几个下车准备解救我,听我喊了一声后,又都慢慢地上车了,隔着玻璃细声讨论起来。我顾不上和他叙旧,上了车拿起背包拉着他的衣角就往检票口走,他跟着我从候车室出来,我们站在“汽车东站”的牌子前,他从背后站到我面前,取下草帽,他头发微卷,被汗水黏在一起。那个画面我至今在脑海记得清清楚楚,他一言不发,蹲在我对面的树荫下开始抽烟。我的眼泪打圈,抬头努力控制情绪。

你会想我们应该拥抱,应该哭泣,应该说想你了,但这些都没有。我跟着他上了公交车,到了中山桥下车,我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在一个长椅处停下,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过来。我坐在他旁边,等待他的第一句话。

“你都长这么大咧,真好。”

父亲说完这句话,我开始哭,我用袖子挡住眼睛,把整个脸埋在袖口下:“你去哪了?为啥不回家?为啥?你知道我娘等你多久吗?你知道她现在……”

父亲没再说话,他让我跟着他走。我跟着父亲走过唐僧、孙悟空的雕像,走过母亲河雕像,走过黄河水车,我们走了好久。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到黄河上游,马路变窄了,我跟着他坐上一辆汽车。我不知道要去哪。

半小时后下车,他打开手电筒,照着我,指着空无一人的黄河岸说:“我在捞尸。”

那时候我才得知,父亲成了黄河捞尸人,也就是“水鬼”。我的鸡皮疙瘩落一地,我跟着他到了一所水泥房,门口拴着一条健壮的黑色狼狗,朝我叫唤。院子中间立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一块八角形镜子,这里看不到黄河水,能看到的只有一座仁寿山。屋子很黑,父亲开灯后,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的刀疤和烫伤的痕迹。他坐在床边开始给我讲述我走之后发生的事。

青海的经历被他忽略掉,他辗转到了兰州,刚巧碰见当时的“水鬼”组织,父亲跟着我爷学过木匠,也对阴阳八卦感兴趣,他说他怕了传销组织,他了解到“水鬼”不挣钱,但可以分得一个小屋,每个月可以得到几袋口粮。父亲想,也算是有了着落,但毕竟是和死人打交道,怎样也得留个心眼。他本来就迷信,对生死之事格外看得清。

“水鬼”是黄河上的捞尸人,和西藏的天葬师、湘西的背尸人差不多,是古老的职业。很多人以为这种职业会随着时代变迁而消失,但黄河之上,万滚流水,难免要有人和死人打交道。父亲就做了捞尸人,为自己搞了这个小屋子,和一根绑了红绳的竹竿,用来打捞尸体。他同我讲的时候,一直抽着烟,不紧不慢,好似一个资深老者。

父亲说他第一次下水捞尸,是老师傅带着他的,老师傅在岸边站着,他脱了鞋下水,多少有些紧张。下水之前老师傅交代,人体密度和水差不多,尸体沉入水底后,会渐渐腐败,多数都已面目全非。一开始,父亲是不相信黄河里有那么多死尸的,他想着总不会那么巧被他碰到。但真的碰到了,他感觉自己碰到了衣服角,就大喊,老师傅在岸上竖起手指让他闭嘴,他颤抖的手四下打探,摸到尸体,但再也没勇气下手,尖叫着爬上岸喘气。只见老师傅火速下水,手里拿着竹竿,不用几分钟,两具尸体被打捞到岸上。父亲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被水泡过的男女尸体,因男性与女性的盆骨不同,浮尸讲究“男浮女仰”。父亲说被水泡过的尸体面目狰狞,嘴唇外翻,多数是大头鬼。打捞上来的无名尸,多数用一根绳挂在黄河岸边,过了三日无人认领,政府就命捞尸人联系医院。一般情况下,医院是挑不上的,因为都是浮尸,没有医学价值,所以多数情况下,医院都会让捞尸人自行处理。

我曾想过,为何没人处理这些案件?父亲说:“哪有那么多电影里演的情节?把尸体捞出,别污染到了城市流域,否则就严重了。”

父亲说,“水鬼”就是见不得光的职业。

父亲慢慢习惯了面对浮尸。死尸的模样千奇百怪,有的仰着,有的躺着,有的头都不知去向。无人认领的浮尸,父亲就和其他捞尸人把尸体攒到一起,埋在地下。“水鬼”也怕噩梦缠身。都说黄河上能看到行走的浮尸,父亲说他就亲眼见过。

4

父亲说那是三年前,兰州下了大暴雨,整个黄河拐弯处都是暴雨冲刷的痕迹。一下暴雨,捞尸人就开始行动,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捞尸,河水可以把很多埋在淤泥底下的尸体冲上来。父亲跟着几个捞尸人上了船,扬着船帆在岸边摸索。

在倾盆的大雨里,伞被雨打得撑不起来,父亲索性扔了伞,四处打捞。就在这时,河面开始反光,在不远处,他亲眼看到一个在水面上行走的浮尸,头肿得很大,朝船快速走来。

父亲说他当时双手扶着船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坐在父亲前方的年老“水鬼”,一眼就识破,他快速站起,用绑着红绳的竹竿使劲一打,这个行走的浮尸就倒在水面上。老者解释,人死了没灵气,因胀气和肿大,有时候上半身轻,下半身重,尸体就会直立起来。

父亲说,捞尸也是有规矩的,人活着遵阴阳,解八卦,他多少有些迷信。当年我爷看风水时就同他讲过,人死了,精气神还在,只要我们不伤了死者的精气神,他就会感激我们。

“水鬼”看到尸体才行动,无关尸体的,都不动。父亲讲,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们只代人打捞。

父亲曾遇到过上门求打捞的。

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身前来找父亲,先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父亲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那人说起话来一口地道的兰州方言。父亲了解到,男人的女友一星期前不知去向,他找了很长时间,最后一步是找捞尸人帮忙寻找。

父亲从不向任何上门要求打捞的人许诺,他知道这些人着急,但捞尸这种活,不许诺就是最好的许诺。父亲找了一个下午,就在沉积的泥垢中打捞上来一具女尸,看上去尸体泡在水中的时间不长,脖子上的勒痕还很清楚,一般这种尸体,有点线索的,捞尸人打捞上来之后,立刻就要报警,警方来调查案件。

父亲刚要报警就被这个男人拦住了,他试图用钱封父亲的嘴。这个举动惹恼了父亲,捞尸人从不收钱,这是替死人卖命,如果收了委托者的钱财,就成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父亲大怒,他深知那层关系,坚持报警。在警方的调查下,女尸的案子真相大白。女人是男人的小三,因男人被妻子发现出轨,女人又怀孕了,男人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杀死女人。又因内心的恐惧作祟,在杀死后抛尸,连着做了三夜噩梦,恐慌的他这才找父亲帮忙打捞,打算毁尸灭迹。

案件破了后,潜藏多年的黄河捞尸人被甘肃知晓,上了甘肃很多报纸。我记得我曾在微博上亲眼看过那个关于黄河捞尸人的话题,当时只觉得毛骨悚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黄河水泛着日光的画面中,那个背对着镜头的人,正是我的父亲。父亲说,知道的人多了,他们也就没了安生的日子,时常可以看到各种报纸争相报道《黄河捞尸人阐述黄河千古真相》、《黄河上游惊现捞尸人》、《黄河上惊现漂浮女尸》等爆眼球的标题。

他说哪有什么千古悬案、千古真相,捞尸人能做的只是打捞尸体,悬案也好,真相也罢,都有人负责处理。

我曾问过父亲,为何要做这个活计?

他说是命运使然。我爷的木匠他爱,但他更爱阴阳八卦,所以他做了捞尸人。从起初的惶恐到如今的淡然,倒成了一种安逸。父亲说,现在的捞尸人已经不单单是捞尸了,社会发展好了,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死人,现在他们几个人成了黄河上的环卫工。游客散去时,他们背起背篓,打捞漂浮在黄河上的塑料袋和水瓶。父亲也说,捞尸是小事,现如今白银景泰那一带的黄河流域早已垃圾堆满,银滩大桥的黄河流域,在黄河水进入汛期的六七月份,扔到河面上一个石子都不能沉下去。发臭的黄河水变黑,母亲河就这样成了万民投弃垃圾的弃坑。

5

父亲一直生活在兰州这座城市,我读大学的那四年,每到周末就骑着脚踏车穿过安宁区,一个小时后就到了父亲现在工作的黄河环卫附近。他穿着黄色环卫装,和一群老人蹲在岸边下棋。这或许是他追求的生活,他并没有带着我娘的期许去考司法考试,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活着,守护着这条河。

这是我和父亲之间的秘密,我从未和母亲提起过我在兰州见过父亲。她现在生活得很好,从民办教师变成了正式职工,而大阿叔也是赶上二〇〇八年的好政策,考上了律师。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早已忘了父亲的存在。这样也好,在同一个世界,过着不同的人生也挺好的。

我毕业时,找父亲叙旧,他得知我要离开兰州,老泪纵横。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脆弱,这些年独身一人的坚持,我成了他全部的依靠。回到陇南后,我遵循母亲的安排参加单位考试,两年后,进村进社政策取消,我背上行囊,去了兰州。

只因那里,有人站在黄河岸边,等我,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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