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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歪唇男子的“人命官司”(2)

“再说说跟本案相关的歹徒们吧。那个印度阿三臭名远扬。不过,据圣克莱尔太太说,她丈夫在窗口出现的几秒钟后,他就在楼梯角那里了。他顶多是这个案件的一个帮凶而已。他辩解对此事一无所知,对楼上租户休·布恩的底细也毫不知情。他也无法解释为何那位失踪的先生的衣物会出现在那间屋子中。

“这是印度阿三的全部情况。至于那个瘸子,他住在三楼,显然他是最后见到圣克莱尔先生的人。他叫休·布恩,以乞讨为生,附近的人们都熟知他那副丑恶的面孔。他经常装作卖蜡火柴的小贩,以躲避警察的管制。你可能注意过这样一个小角落,朝针线街往下走不远的左手边,他每天盘腿坐在那儿,把几盒少得可怜的火柴放在膝上。由于他那副让人哀怜的神情,使布施的小钱雨点般投入到他身侧的一个肮脏的皮革帽子里。在我了解他的乞讨情况之前,我也曾观察过这个家伙。但只有清楚他的乞讨情况后,我才对他在短短时间内就有如此丰厚的收入而深感吃惊。他的形象非常奇特,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一头乱蓬蓬的红头发;一块可怕的伤疤将苍白的面孔弄得丑陋无比,这块伤疤,一收缩就把上唇的外沿翻卷上去了;一副哈巴狗似的下巴;眼神却很锐利,这两只黑色的眼睛和发色迥然相异;这一切都表明他不同于一般乞丐。而且,他非常聪明,因为无论路人扔给他什么,他都能说出一番恭维话。现在我们已经了解到他寄宿在烟馆里,同时他也是最后见到那位绅士的人。”

“可是,他是瘸子!”我说,“他一个人能对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做出什么呢?”

“他虽然是个残疾人,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在其他方面,他显然体力充沛、营养充足。根据你的医学经验,华生,如果一条腿残缺了,常常会使其他肢体发育得格外健壮而作为补偿。”

“你继续说。”

“圣克莱尔太太一看到窗台上的血滴就晕倒了,由一位巡捕送她回家,因为她留在现场对破案毫无帮助。巴顿巡官仔细检查过房屋,但一无所获。当时他们没有立即逮捕休·布恩,这可能使他有几分钟的时间和印度阿三互相串供,这是不应该的。不过,他们很快纠正了这个错误,逮捕了休·布恩并开始搜查,但没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他犯罪的证据。的确,他的汗衫右边的袖子上有些血迹,但是他说那是因为他左手第四个指头被割破了,血从那里流出来的;还说不久前他曾走到窗户那边,窗台上的血迹无疑也是这么来的。他坚持否认见过失踪的圣克莱尔先生,并且发誓,他也不清楚为何会在屋内发现这些衣物。对于圣克莱尔太太的指证--她丈夫曾出现在窗户前,他说她肯定看错了。尽管他拼命抗议,他还是被带到警察局去了。另一方面,警察留在那所房子里,希望退潮后能在河底找到一些线索。

“他们真的找到了,虽然并没有找到圣克莱尔先生本人,却发现了他的上衣。这件上衣就这样出现在退潮后的泥滩上。你猜他们在口袋里找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

“是的,你肯定无法知道。每个口袋里都装着满满的钱--四百二十一个便士和二百七十个便士。难怪这件上衣没有被潮水卷走。可是人的躯体就没办法做到了。房子和码头间的潮水汹涌澎湃。看来沉重的上衣留下来,而光溜溜的身体很有可能被水卷走了。”

“可是,据我了解,其他衣服全都在屋子里放着,难不成他只穿着那件上衣?”

“不,先生,这件事情也许可以这样解释。假定布恩这个人把圣克莱尔推出窗外--没人看见此事--那么他还想做什么呢?当然他必须要处理那些可能泄露真相的衣服。这时他要将衣服抛出窗外。当他往外抛时,他会想到:那件上衣会浮在水上,沉不下去。他没有时间,他听到那位太太吵着上楼的声音,也许还从印度阿三那里听说警察正赶到这边的消息。这时已刻不容缓。他马上冲到他藏着乞讨来的钱物的地方。他抓住硬币,尽量往口袋里塞,确保上衣能沉入水底。他抛出上衣后,如果不是听到楼下急促的脚步声,他还会同样处理其他衣服。可是这时警察已经上楼来了,他只来得及关上窗户。”

“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喏,咱们暂且当它成立吧,因为没有更合理的推测。我已经说过,休·布恩已经被捕,可眼下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犯过罪行。多年以来人们都知道他以乞讨为生,安于生活并与人无害。现在情况如此,问题还远远没得到解决。这些问题是:内维尔·圣克莱尔去烟馆做什么?他在那里出了什么事?他现在在哪里?休·布恩跟他的失踪有何关系?我承认:这是我至今遇到的一起--看似简单,却有众多谜团的案件。”

当福尔摩斯细说着一连串怪事的时候,我们的马车正快速驶进这座大城市的郊区,直到把那些散落的房子甩在后面。接着马车顺着两边有栅栏的乡间道路缓缓前进。他刚一讲完,我们的马车就驶过两个冷清的村庄,看见几家还闪烁着灯光。

“我们现在在李镇的郊区,”我的伙伴说,“我们一路上经过米德尔赛克斯、萨里、肯特郡这三个地方。你看到那边树丛中的灯光了吗?那就是杉园。灯旁坐着的那位妇女,忧心忡忡,她无疑已经听到我们的马蹄声了。”   “你为何不在贝克街查这件案子呢?”

“因为有很多事要在这边进行。圣克莱尔太太已经安排了两间屋子给我使用。你大可放心,她一定会欢迎你的。华生,在我得知她丈夫的下落之前,我真害怕看见她。我们到啦。”

我们停在一座大别墅前,别墅坐落在一个庭园之中。一个马僮跑了过来,牵住马头。我跳下来跟福尔摩斯走上一条弯曲的小碎石道。我们走近楼前时,楼门洞开,一位皮肤白皙的金发妇人立在门口,穿着一件浅色的细纱衣,颈口和腕口处镶着一些粉色蓬松透明的细丝薄纱边。她在灯光辉映下,娉婷动人,她一只手扶着门,另一只手半举着,表情热切。她用渴盼的目光直直注视着我们,双唇微张,好像要随时发问。

“啊?”她喊道,“情况怎么样?”随后,她看到我们是两个人,起先还满怀希望地喊着。可是看到我的伙伴摇摇头,转而痛苦地低吟了。

“没有好消息吗?”

“没有。”

“那坏消息呢?”

“也没有。”

“感谢老天!请进来吧!你们累了一整天,一定很辛苦了。”

“这是我的好友,华生医生。在之前的案子里,他给予我很大的帮助,所以我请他和我一同侦查。”

“很高兴能见到您,”她说,热情地和我握手,“考虑到我们受到如此突然的打击,您会原谅我们的招待不周的。”

“亲爱的太太,”我说,“我是经过多次战役的老兵,就算不是这样,您也无需跟我客气。假如我能对您或我的老朋友有所帮助的话,那么,我真是太高兴了。”

“福尔摩斯先生,”圣克莱尔太太说,这时我们已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冷餐,“我很想直接问您一两个问题,请您坦率回答。”

“当然可以,太太。”

“您不用担心我。我并非歇斯底里,也不会轻易晕倒。我只是想听听您确切的意见。”

“关于什么?”

“您老实回答我,您认为内维尔还活着吗?”

福尔摩斯似乎被这问题难倒了。

“说实话,说啊!”她重复着,站起来直盯着,这时他正仰面坐在一张柳条椅里。

“那么,太太,说实话,我不这么认为。”

“你认为他已经死了?”

“是的。”

“被杀害了?”

“也许不是谋杀,或许是。”

“他在哪一天被杀的?”

“星期一。”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您是否愿意解释一下,我今天收到他的来信是怎么一回事呢?”

福尔摩斯像触电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什么?”他咆哮道。

“是的,今天。”她微笑地站着,高高地举着一张小纸条。

“可以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他急忙抓住那张纸条,把它摊在桌子上,把灯举近,专心致志地观察起来。我离开椅子,从他背后看着那张纸。信封用纸很粗糙,盖着格雷夫森德的邮戳,发信日期为当天,或者说是前一天,因为此时早已过了午夜。

“字迹很潦草,”福尔摩斯喃喃说道,“这不会是您先生的笔迹,夫人。”

“是的,可是信确实是他写的。”

“我还觉得,无论谁写的这封信,他都会去问地址。”

“您怎能这么说呢?”

“您看这人名,用的是黑墨水写的,写出后很快阴干。剩下的字呈灰黑色,说明写完后有人用吸墨纸吸过。如果它们一起写成,再拿吸墨纸吸过,那么有些字就不可能是深黑色的了。这个人先写下人名,过了一会儿,才写地址,这说明他并不熟知地址。这是个小细节,但是细节往往很重要。现在我们来看看信的内容。哈!信里还附了件东西呢!”

“是的,有一只戒指,他的图章戒指。”

“您断定这是您丈夫的笔迹吗?”

“这是他的笔迹之一。”

“之一?”

“这种笔迹就是在他匆匆忙忙的情况下写出来的,所以和他平常的笔迹不同,可是我认得出来。”

亲爱的:

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转的,我已经犯了一个大错,需要一些时间来纠正。请耐心等待。

内维尔

“这封信写在八开本书本的扉页上,纸上没有水纹。嗯!寄信的人拇指很脏,从格雷夫森德将它寄出。哈!信封用胶水粘住封口,我想,粘封口的人一直在嚼烟草。太太,您确定这是您丈夫的笔迹吗?”

“我毫不怀疑。这是他写的字。”

“信封是在今天由格雷夫森德寄出的。喏,太太,乌云已经散开了,虽然我不能肯定地说危险已经消失。”

“可是他一定还活着,福尔摩斯先生。”

“除非这笔迹是伪造的,来诱导我们误入歧途。那枚戒指,最终证明不了什么。也可能是从他手上取下来的嘛!”

“不,不,这的确是他的亲手笔迹啊!”

“是的。但是,它有可能在星期一就写好了,而到今天才寄出的。”    “那是可能的。”

“这么说来,这段时间里也能发生很多事。”

“哦,您可别泼我冷水,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他肯定没出事。我们两人之间,有一种敏锐的默契。他要是遭到不幸,我会感应到的。就在我见到他的最后一天,他在卧室里把手割破了,我当时在餐厅就有所感觉,然后马上跑上楼。您想我对一件小事的反应都如此之快,如果他死了,我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

“我见过很多事情,知道有些妇女的直觉往往比一位分析推理家的判断还要有用。在这封信里,您似乎有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来支撑您的看法。不过,假如您的丈夫还活着,而且还能写信的话,他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太难解释了。”

“星期一那天,他离开您时,没说什么吗?”

“没有。”

“您在天鹅闸巷看见他时是不是很吃惊?”

“吃惊极了。”

“窗户是敞开的吗?”

“是的。”

“那么,他或许可以呼唤您?”

“可以。”

“据我所知,他仅仅发出了含糊的喊声。”

“对。”

“您认为这是呼救的声音吗?”

“是的,他挥舞着双手。”

“但是,可能他只是出于吃惊而喊出来。他因为突然看见您所以惊讶得举起双手,是吗?”

“有这个可能。”

“您认为他是被人硬拉回去的吗?”

“他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也许一下子跳回去了。您有没有看见房里还有其他人?”

“没看见,但是那个可怕的乞丐说他曾在那里,还有印度阿三就在楼梯脚下。”

“确实如此。您当时看到您的丈夫穿的是他平常那身衣服吗?”

“他的上衣没有硬领和领带。我清楚地看到他露着脖子。”

“他以前有没有提过天鹅闸巷?”

“从来没有。”

“他曾经显示出抽过鸦片的迹象吗?”

“也没有。”

“谢谢您,圣克莱尔太太。这正是我希望弄清楚的要点。我们先吃点晚饭,然后去就寝,也许明天还要忙碌一整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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