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叶轻独自一人坐在案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着书卷,动作很轻。一阵风刮过,桌上的书跳了好几页,叶轻却没管,思绪飘远。
三天前,天宫举行了盛大的蟠桃宴会,各路神仙差不多都来齐了。那天的仙人很多,叶轻也久违地见到了父母,可没待一起多久便被天帝传上了大殿。她自是一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抱着琴上了大殿。是的,叶轻擅长音律,尤其是箜篌。初来时,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无聊,便照着古籍学习了各种乐器,来打发时间。这么多年来,在众乐器中,她虽都通晓一二,但对于箜篌,她可谓是颇有造诣。后来有一日无聊,她便独自一人待在寝宫里弹奏箜篌,却被恰巧路过的天帝听见,感叹她天赋异禀,实为可造之材。说实话,叶轻到如今都不明白天帝为什么会经过。总之那次之后,天帝命人选用上古玉器为叶轻打造了一把独特的箜篌,名为箜竹,让她要好好练琴,务必把这门手艺钻研到极致。而箜竹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能够弹奏出悠扬婉转,美妙动听的曲子,最重要的是经过适当修炼还可用作威力无比的法器。可惜叶轻大概只能在音律上得心应手,对于修炼,她就只能堪堪将其炼成法器,至于威力无比可就望尘莫及了。
上了大殿后,叶轻低着头向天帝行了礼便坐在中央的座椅上,开始了演奏。因是不大情愿的,叶轻笑不出来,弹的曲子也是略显悲伤。周围的仙子们翩翩起舞着,水袖起起落落间,皆是美人翾风回雪之姿。在一曲将终之时,叶轻微微抬了头,视线透过飘逸纷飞的水袖,看到了上座的白衣男子。那一瞬,她的脑袋停了一秒,拨动琴弦的手指也慢了一拍。不过她反应的速度很快,琴音一转,高山流水,令人察觉不到她的出神。
曲毕,她收起了琴,行礼后出了大殿。
叶轻儿时所居的碧青阁外有一片桃林,林子不大,也不结果,但桃花常开不败。彼时,她最爱流连那芳丛之中,看落英缤纷,尝花香芬芳。故而久居这寡淡的天界中,最让她感到惬意的地方,便是那蟠桃林了。要说初次去到桃林,还得回溯到数千年前。
九重天的天条可谓是面面俱到,恰有明文规定众仙不得擅入蟠桃林中,违者天规处置。
叶轻自小好动,一日将功课完成后得了空闲,恰巧遇到正要去蟠桃林采摘的仙子。
“仙子,这是去哪?”叶轻见这仙子手执一个篮筐,神色有些慌张。走近唤她,只见她身子一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又松了口气。
“小公主,这是去蟠桃林采蟠桃为王母做寿。”那仙子微笑着向叶轻行礼。
“蟠桃林?”一听此言,叶轻眼睛一亮,这可是去桃林玩的好机会呀!不知这位仙子为何慌张,但一听到蟠桃林叶轻便兴奋了起来,也未作他想,“仙子姐姐,可否带我一并前去?”
“这……”仙子一脸犹豫的模样。
“姐姐,你且就答应了吧,我帮你摘,绝对不添乱!”叶轻双手合拢在胸前向仙子撒着娇,又将双手举起来,“我发誓!”
“发誓是这样的。”仙子见她一脸认真地做出投降状的模样哭笑不得,将她一只手拿下,“且随我来吧!”
“多谢姐姐!”叶轻高兴地直点头。
到蟠桃林后,叶轻兴奋地看着满园的桃树,上面都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桃子,那桃子饱满圆润,十分可爱。叶轻张开双手,正准备冲上前去时,便被仙子拽住了袖子。
“姐姐,可是身子不适?”叶轻回头看她,只见她眉头紧蹙,额头上都布满了汗。
“小公主,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且帮我拿着这篮子,我一会回来寻你。”仙子将篮子塞在她手里,说完便匆匆离去了,留下叶轻一脸懵逼地盯着那篮子。
“这个姐姐真奇怪。”叶轻一边拎着篮子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哎呀不管了!反正都进来了,要好好玩耍一番才是!”
语罢她又恢复了笑容,步伐轻快。
这林子冷清的很,连个鸟儿都没有,没走几步,叶轻便觉无趣,一屁股坐在了树边。
“都这么久了,那个仙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好无聊。”叶轻将篮子放在一旁,伸手摸摸树干,“方才我见她神色慌张……”
“我的天哪!”叶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她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儿,有人来抓她吧!那我提着这篮子在这儿待着会不会被当成罪犯抓走啊!天哪,我岂不就是她找来的替死鬼啊……”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溜!”叶轻忙站起身来,提着裙子就跑,任那篮子搁在树边,也忘了是自己死皮赖脸要跟来这一茬。
未跑几步,叶轻隐约看到某颗树下有片白色的衣角,先前那仙子便是身着白衣,莫不是她偷偷躲在那里?叶轻踱步靠近,刚走近,那人便转头瞧过来了。
此人并非仙子,而是个仙君,他一袭白衣胜雪,如墨一般的长发,一半用白色的发带绑起,一半披散至腰间,至于面貌……都怪她平日里不读书,对这样的美貌,都找不到词来形容。叶轻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又鬼使神差地提起右手挥一挥:“仙君好。”
那仙君还未说话,叶轻忽觉自己这般有些不妥,将手放下。这蟠桃林按理说是不得私自入内的,瞧这仙君生的如此俊俏,却又如此眼生。难道说,这仙君是近日刚晋升至九重天的?叶轻心里偷笑,转而又清了清嗓子:“仙君可是初来这九重天?”
“你可知,这蟠桃林是不可擅闯的。”
“哦?”他挑挑眉,却毫无惊慌之意。
“咳咳,我乃奉命前来摘蟠桃的仙子,仙君若是不小心走错了,便随我出去吧。”这仙君仍面不改色,叶轻有些尴尬,又凑近他小声地说,“私闯此地可是大罪,你年纪轻轻,若是因此断了修为可就不好了!”
“年纪轻轻?”仙君低头看她。
见他终于肯递个眼神儿了,叶轻连忙冲他点头。点完后又发现不对,这仙君没抓对重点啊!莫非他以为自己在刺儿他年纪轻,没见识?
“额……这九重天事务纷杂繁多,各仙各司其职各有所长,我认为嘛,为仙一世,便是钻一方之道有所成即可,无需面面俱到。再者,你瞧那司命星君,不过万年便升至上仙,如今亦可独掌凡人运数,为后土娘娘免去后顾之忧,可谓大器也。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要潜心修炼精于钻研,假以时日,必成栋梁之材呀!”
“仙子倒是博学。”他轻笑着点点头。
“呵呵……一点点,一点点”这仙君生的当真好看,这一笑,更如清风拂来,叶轻觉着自己的母性光辉都要被激发了,心砰砰地加速了跳动,好想摸摸他的头……
“如此,我便先行离去了。”他微微颔首,随即便施法离去。
“走这么快啊……”眼前人一下就消失了,她还没来得及问他名讳呢!
不知不觉的,叶轻走到了蟠桃林中,轻轻一跃便坐在了树枝上。
那日回去后,回想当时的心悸,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为求一个答案,她想再去寻他,便时常偷跑进那林中去,却未曾再见到他。初时,她得了空便偷偷溜进去,可日复一日,她才突然发现,明明是自己告予他不可擅闯桃林,却怎会在桃林与他再次重逢。后来,她极少去那桃林了,也未曾在别处见到他,或许,是没有缘分吧。
叶轻没料想到,她还是见到他了,不过再见时他竟是在那大殿之上。
“阿轻。“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个黄衣仙子,打断了叶轻的出神。
“找我何事?”叶轻看一眼树下的仙子,也不惊,这织忆总有找到她的本事。
织忆摇摇头,训诫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遍了,懒得重复了,也就不同她啰嗦,背过身不看她,直直向前走着。
“你爹娘寻你呢。”闻言,叶轻也从树上跳了下来,跟着她出了桃林。
“阿轻,快过来。”梨清见她走过来,满面笑容地拉过叶轻的手,“这位便是重涣神君了,我同你提过的,我们家的大恩人。”
眼前的这位神仙,不是别人,正正好就是她记忆中的那位。
原来他就是娘亲常提起的恩人,重涣神君。素来听闻重涣帝君长得一副好皮相,确实,当初只是惊鸿一瞥,就叫她思慕了许久。虽说时日久了,她差不多已忘了,但大殿上那一瞥,他一只手轻轻敲着茶杯,微微侧向身旁的应陈帝君,嘴角含笑,仔细看,那生的恰到好处的侧脸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再一见,他的容颜还是初见那般,晃人心神。
长这么大,难得花痴,重涣神君的样貌是恰恰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呀。叶轻暗暗想着。
叶轻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他的神情如叶轻在大殿上所见一般温和,可这温和的外表下,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一丝疏离。
“阿轻,还不向神君行礼。”直至梨清扯了扯叶轻的衣袖,她才晃过神来。
她低着头皱了皱眉,暗想,真是丢死人了,也不知这位神君可曾还记得她。不过,好像之前自己的言行更加丢人一些,还是不记得为好……
叶轻尽量拿出平时自己那淑女的做派来,“叶轻见过重涣神君。”心里却是忍不住地紧张,连抬头都未曾。
一秒,两秒,三秒,过了好几秒后,叶轻抬头,只见神君笑着颔首,未曾开口便离去了。叶轻望了一会他的背影,被梨清拉着回了寝宫。
缘分果真妙不可言,彼时重涣神君只是笑笑便离去了,也不知他是所作何想,又是不是认出了她,又或是……全然不记得。叶轻甩了甩脑袋,都已数千年过去了,她自己都快忘了,别人又怎么还会记得这种小事?这么想着,可是为何又会这么烦心呢……她匆匆合上书,朝着长玉宫去了。
娴玥居住在长玉宫极角落的偏殿内,她喜静,身旁没有一个侍女。她在偏殿的院子里种了些菜,自己搭了个小灶房,倒是在这天界中过出了人间的日子。
叶轻来时她正拿着水壶给花浇水,听见脚步声后停下了动作,将水壶搁在架子上,招呼她:“阿轻来了。”
“我来看看你。”叶轻随着她一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我有何好看的?”娴玥浅笑着端起桌上的茶壶为她斟茶。
“哦?可是不欢迎我?”叶轻挑挑眉,微微起身佯装着要走。
“别,玩笑罢了。”眼前人掩面一笑,轻轻拉住她的衣角,随即她咳嗽两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闹了,快坐下吧。”
“近日可还好?你蟠桃宴没来,有许多人问及,四舅说你病了,我本早就想来看看你,却被四舅拒绝了。”
“我很好,那日有些乏,不想参加而已。”
“你确定吗,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要诓我?”叶轻疑惑地伸出手,随即嘴角微微勾起,“让我来摸摸看,是不是有什么伤要藏着不要我瞧见。”
叶轻精准地挠到了娴玥的痒痒***得她左右躲闪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快停下来,别闹我了。”
“那你还不快说实话?”
“好好好,我说,我说。”
“阿玥,你这又是何苦呢,不要喜欢他了,不行吗?”
“人啊,总是喜欢追求自己没有的,胡而生欲……奈何,这七情六欲,并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她抬起头,看着那云雾变化,缓缓道来。
“造化弄人啊。”她看着娴玥的脸上,本来扬起的微笑已然消失了。她的视线像是看着云雾,又像是已经飘向了别的地方,一个叶轻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她流连忘返的地方。那里,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