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弦闷闷地坐在那里半晌,拿起筷子时竟忽然没了胃口,默默端起酒杯打算小酌一杯,抿了一口发现自己忘了酒杯里是什么后又放下了。
许柳想给昭千璃夹菜昭千璃不让,看到北辰弦在喝酒灵机一动。
南昭的千璃公主是个药罐子,应该不会喝酒吧?
他拿起酒杯对着昭千璃道:“小千璃,不会喝酒吧?这是我特意买来的上好梨花白,梨和你的璃同音,要不要尝一尝?”
昭千璃掀了掀眼皮,拿起自己的酒杯一口饮尽示威。
说她不会喝酒?
许柳睁大了眼睛想看昭千璃喝酒之后的表情,结果昭千璃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即平静又自然。
“没了?”
“没了,还有什么?”
许柳组织半晌语言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他本想打趣昭千璃喝完酒之后的囧样,然后再关心关心,增加好感……
人家是公主,人家是公主,什么宴会酒席喝酒应酬,在所难免会在所难免……
一边自我安慰,许柳一边道:“小千璃,你身上还用伤呢,可不能喝这么多酒,一杯就够了,来吃菜。”
“谢谢我自己夹。”
“好吧。”
“唔——”
北辰弦猛地坐直了身体,腰杆挺地笔直,膝盖撞到桌角,发出声响使桌上的人都随之一震。
“北辰弦你干嘛。”许柳吓了跳,一只肥美的鲜虾从筷子滑落到桌上。
北辰弦绷着身体把唇抿地紧紧的,机械般一卡一顿地摇头:“我——没——事——”
“什么嘛,身体不舒服?”
“是啊,辰二哥哥,你怎么了?脸上这么多汗。”
昭千璃也扭过头,注视着北辰弦,咬着牙,笑吟吟问:“对呀,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北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竟不敢直视昭千璃脸上的笑容。
谁能想到昭千璃脚上这么大力,下“手”这么重,踩着他半只脚掌都快废了。
昭千璃脚踩在北辰弦的脚背上狠狠扭了一次,差不多了才放过他。
北辰弦表达自己没事后,黯黯松了口气。
“许柳你别动,这个鸡腿是留给辰二哥哥的。”
“哎呀,他身体这么好,给我吃怎么了,看我这几天瘦的。”
“你哪瘦了,不许吃,听到没有……”
趁着舒烟绫和许柳不注意他们这里,他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想对昭千璃说着什么:“我……”
昭千璃则阴阳怪气道:“可以呀,清水换白酒,还真是真假难辨,让你那女大管家干的吧?”
北辰弦脚上隐隐作痛,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小声道:“你的伤本就好得慢,酒真不能喝。”
“喝两口怎么了,”昭千璃也压低声音,“我都几天没喝了解个馋还不行啊?”
“要不,等你伤好了再喝?”北辰弦试探性地说。
昭千璃瞪着北辰弦,下一秒已经转过身伸手要去拿许柳那边的酒壶,北辰弦好像知道昭千璃会来这招,把手中酒杯掷出,撞击酒壶一起拥抱大地。
“哐当——”
空气忽然凝滞,所有人定格在半空中,昭千璃反应快回瞪着北辰弦。
反应慢的许柳看着他们,望了望四周:“风有这么大吗?”
北辰弦低头吃菜,舒烟绫看看北辰弦又看看昭千璃的,把酒壶捡起来可里面的酒都撒一地了。
许柳心疼道:“啊,浪费浪费,真的是,不会是我碰倒的吧?”
“你看我做什么。”舒烟绫到现在都没能好好吃一口菜。
许柳道:“一定是你抢我鸡腿的时候碰倒的。”
“什么?那酒壶离我这么远,我没说是你碰到的不错了,”舒烟绫撒娇着,“辰二哥哥你看他!”
某罪魁祸首:“额……嗯嗯。”
昭千璃:“……”
许柳目光落在昭千璃这边的唯一一个酒壶上,“小千璃,分我一杯呗。”
昭千璃咀嚼着嘴里的菜,毫不介意地把酒壶递给许柳,结果许柳常了一口之后直接吐出来了。
“卧槽,这酒还是水呀?”
昭千璃幽幽道:“如你所尝,拜他所赐。”昭千璃朝北辰弦扬了扬下巴,许柳明白了什么:“北辰弦……”
北辰弦:“额那个烟绫,今晚菜色不错,值得表扬。”
……
一般来说,吃顿饭根本用不着半个时辰这么久,但他们是吃一口笑一次,全听着许柳在那添油加地回顾所见往昔,一桌几人笑得人仰马翻。
“当时那小偷一进来就中了我用来对付我爹的三道机关,屁股都开了一朵大花。我一听到动静,吓了一跳,但是我心理素质强啊!我摸黑着爬起来,躲在帘子后面,拿起一个花瓶就往他头上砸过去,和他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要不是我不习武,不修炼,怎么会在第三百零一个回合里体力不支摔在地上。当时我灵机一动,干脆就装晕……
“不你们笑什么笑,装晕也是有技巧的,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懂啊。”
“懂,懂,你继续。”
“严肃点。后来,那小偷还真信晕倒了,你猜他后面怎么着?“
昭千璃笑着:“偷东西?”
许柳道:“对呀,就是偷东西!可你说他来我房里偷什么不好?偏偷那装着毒蛇的锦盒子,毒蛇一出来就咬着他的手都肿了!当时还好我勇敢机智,知道蛇打七寸。我一跺脚,一闭眼,把蛇打死了,你不知道那蛇有多贵!
“不过没关系,救人一命麻,我最后又把那人救回来了,唉,我真是……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好,好!”昭千璃特捧场的鼓掌。
“低调,低调。”
舒烟绫一边笑着也不忘吐槽:“一听就是编的。”
“我哪编的了?一听就是事实,再说了还有人给我捧场,”许柳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昭千璃,“你说是不是啊,小千璃。”
昭千璃一阵敷衍的捧场过后,终于可以在安静地吃口菜了。
许柳讲得那真是声情并茂,她本来是在吃的,许柳边讲边挥手蹬腿,一桌人都没能好好吃。
“嗯嗯嗯嗯嗯。”昭千璃敷衍了事地点头。
许柳努了努嘴,说道:“要不小千璃,你也给我们讲讲你经历过的事情呗,我也没出过几次风行城,讲得不好,不如说说你呗。”
“我?”昭千璃一边吃一边,一边抽空含糊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日子十年如一日,没什么新鲜事。”
此话不假,她的心情、生活、经历确实十年如一日,心里的念想,十年都未曾变过。
“说说嘛,总有一些是难忘的吧,比如……”见锲而不舍也许可以当做许柳的座右铭,就算没话可说他也要让昭千璃说出几个字,“唉,小千璃,这是什么?”
“恩?”昭千璃被许柳叫住了,百忙之中只有眼珠子转过去。
许柳眼睛眯成一条缝,直勾勾地盯着昭千璃的袖口。
许是觉得许柳神情丰富有趣,昭千璃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袖子。
许柳抬起右手,三只手指翘起,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在昭千璃袖口处一捏,轻轻抽出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昭千璃眼孔一缩,舒烟绫和北辰弦看向许柳上手的东西——一枚细到极致,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银针在烛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微弱的锋芒。
许柳的手举过头顶,在半空中不断地变换角度,端详着银针,银针上好像有特殊的符文。
昭千璃抬手把银针拿回来:“看什么呢,还没没见过针?”
“不是没见过,是没见过这么细的,唉我的手……”许柳看着自己刚刚捏着银针的两只手指愕然。
手指皮肤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一捏便会破裂粉碎,化成了水,唯有指尖湿润。
“好神奇……”许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良久后转向银针,“小千璃,你这银针怎么材质做的,拿起来冰冰的,还能结霜,好神奇,我也想要。”
昭千璃可惜道:“世上绝无仅有,无市无价,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材质。”
“啊……”
舒烟绫忽然问:“为什么,你拿着没事?”
昭千璃道:“我拿多了,习惯了吧。”
“为何随身带着银针?”
“当然是防身用的咯,你看我像会拿刀的吗?”昭千璃仄仄无奇的回答。
“人家防身都是挂几件灵器的,”许柳喃喃自语着,“一枚针能干啥……”
昭千璃睨着许柳,忽然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而银针就被她夹在指尖。
许柳不明所以地挨了一掌,呆呆地想问干什么,结果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要是许柳现在能把嘴张开,恐怕他的下巴一已经掉在地上了。
他指着自己的嘴,表情丰富地看着三人,因为发不出所以只得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和委屈。
他错愕中带着惊讶,惊讶中带着钦佩,钦佩中又带着羡慕与娇羞,让人不知如何回应遇他。
“说不出话了?!”舒烟绫看着许柳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千璃你厉害呀,叫你嘴多,说不出话了吧?”
许柳一边“嗯嗯唔唔”不知道说什么,一边叉腰比划,一看就是在无声的骂街,笑道舒烟绫上气不接下气。
昭千璃拍了拍许柳的肩道:“会说话是好事,但是有时候,话不能乱说。”
许柳点头如捣蒜,无声地请求昭千璃给他解除禁言。
昭千璃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左臂抵在桌上半撑着身体,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北辰弦的脸,灵机一动。
她咳了咳嗓子,沉声沙哑道:“额,那个有点渴了,要不……你去拿壶水?”
北辰弦本正看着银针发呆,被昭千璃怎么一叫才缓回神来,“我吗?”
“不然呢?”昭千璃道:“你看着这里又伤又废,还有一个姑娘家,”昭千璃依次指了指自己、许柳、舒烟绫,也在北辰弦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还有比你更好的选择?而且你看雨虽不大,但你也不好意思叫别人送上来吧?”
北辰弦赞同似的点点头,果断起身,舒烟绫见况也站起来了,“我陪你去吧。”
“拿壶水你去做什么呀,留下坐着。”昭千璃道。
舒烟绫看着昭千璃不明所以有些犹豫,北辰弦笑道:“一会就回来了。”
北辰弦支着伞就离开了,舒烟绫眼看着他走远,幽幽坐下,“你为什么支开辰二哥哥呀?”
昭千璃回头看了小径一眼,低声问:“你们还想喝酒吗?”
……
“我略懂些点穴术还有些轻功,身边带着银针防身,游走江湖是自然什么都不用怕啦。刚刚就是扎了你的穴位你才说不出话的。”
“听着好厉害。”
“那是。”
北辰弦回来时昭千璃已经解了许柳的穴,和舒烟绫讲起了自己的一身本事,自己回来了也没人注意一下,好像昭千璃讲得真的很好,给他们都倒了杯水之后,自己也就在一旁听着。
昭千璃只讲了自己回轻功和点穴术,是个半吊子大夫,会玩点毒,其余的她只字不提。
银针她已经重新收回去了,只是北辰弦看着那银针总觉得有些眼熟。那银针材质特殊,看起来不想是用来治病用的,他总觉得在那里见过。
两个时辰后……
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许柳舒烟绫及昭千璃都喝了特别多的水的北辰弦,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舒烟绫脸颊逐渐通红,脑袋一沉一沉的摇摇欲坠,许柳也开始满嘴胡话,之后昭千璃还拿着一副众人皆醉的样子。
北辰弦瞪了她一眼,昭千璃不着痕迹地躲过去。
他刚刚只喝了一杯水,现在拿起水壶打开,凑上鼻子一闻,里面好像就是水,什么味道都没有。
“三、二、一……”昭千璃倒计时,“时辰过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时辰过了,刚刚一直没注意到自己闻不到气味的北辰弦忽然被周遭的酒味呛到。
许柳一手支着下额角已经昏昏欲睡,听见北辰弦咳嗽声不悦地蹙着眉头:“吵什么吵,没看到本少爷睡觉呢……”而后又傻笑道:“呃……小千璃,来,我们继续喝,不醉不……”
舒烟绫已经趴在桌上,不知道做着什么美梦:“辰二哥哥……”
昭千脸上有一圈淡淡的绯红,不过没有醉,现在还能喝,说话也流利:“你们太弱了。”
其实喝得最多的莫过于舒烟绫,其次就是想在昭千璃面前展示男子气概的许柳,但是昭千璃带来的酒没这么简单,现在自己已经成功反超了。
“你们什么时候换成的酒?”北辰弦不气也不恼,问道。
昭千璃伸出自己的左手在北辰弦眼前晃了晃,道:“偷天换日,你有你的女大管家助手,还不允许我用灵器?”
昭千璃右手小指的储戒上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北辰弦叹了口气,又生气又无奈,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你这样我怎么把他们送回去?”
昭千璃呆滞片刻,懵懵道:“对哦。”
她望了眼亭外:“雨停了,辛苦你找人把他们抬回去了……”
北辰弦着实无奈,站起身问:“你呢?能回去吗?”
“那有什么,”昭千璃站起身,“我可是千杯不醉。”
接着那千杯不醉的人一站起来就往旁边倒,还让唯一清醒的人给接住了。
“我好像……腿坐麻了……”
半刻钟后——
北辰弦背着昭千璃走在小径上,鞋子踩过浅洼有清脆的水溅声。
“你伤都还没好就被喝这么多酒了,亏我还信了你们,”北辰弦一边走一边对趴在他背上的昭千璃说,“下次再这样没收。”
“知道了,下不为例,”昭千璃侧脸点着北辰弦肩头,嘟囔道,“跟我哥一样婆婆妈妈。”
北辰弦失笑。
昭千璃半阖着眼看着小径两旁的石灯,忽然凑到北辰弦耳旁,小学生偷偷分享秘密一样告诉北辰弦:“我们刚刚给他们喝的酒还不算好的,我给你留了一壶最好的放在桌底下了,你别生气。”
温湿的水汽扑在北辰弦耳朵上,心里痒痒的,听明白她的话后更是哑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昭千璃把北辰弦肩上的头发撩到一边,腾出块地来种脸。
一路无声,北辰弦一直背着昭千璃回到房里才放下。
夜已三更,昭千璃的困意被酒意激发来得更猛烈,在北辰弦背上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不止睡着了,还在种脸的地方浇了点水。
北辰弦给她拖鞋盖上被褥,临走之际忍不住抹掉她嘴角出的水渍。曲起手指帮她把嘴巴合上,松开手又给张开,他只能笑笑,无功而返。
给昭千璃吹灭了蜡烛,把门带上之后正好遇见了来换熏香的含玉。
含玉行了一礼,迟疑地看向屋子:“公子,这……千璃姑娘休息了?”
北辰弦道:“嗯,已经睡下了,熏香她不喜用,就不要进去打扰她了,我今日在书房睡了。”
“是。”
“对了,”北辰弦道,“许柳和烟绫都喝了烂醉,你叫几个值班的人和我去把他们抬回来吧,夜里凉。”
“烂醉?”含玉不明情况,“公子不是……”
北辰弦一手扶额一声摊开,转身走去:“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