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南平海沿岸，福水镇。
说是赶在日落前到达这里，可其实他们乘船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平静的海面上不时有浪花翻滚，映着天上繁星点点，颇有几分美意。
“大人你看，那有支船。”
海面上有个亮黄的光点在向他们靠近，近了才发现是支船只，忙不迭向他们这的大人报告。
县丞在码头亭子里不知道看什么书籍，看了一整天，一时竟忘了时辰，闻言有些奇怪道：“哦，这时候来人？看看是不是太子的人，不是的话……”
他只微挑眉梢，那贼眉鼠眼的属下就心照不宣，应了两声就在码头口上等着了。
“此次行动，就你我二人前来？”昭千璃问。
北辰弦正色：“是我一人。”
昭千璃：“啥？”
北辰弦道：“危险的事你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你这什么意思呀，我来都来了……”昭千璃撩拨着脸上面纱，看到码头有一片亮光，问道：“你看那里的人，是在等我们吗？”
北辰弦顺着昭千璃的目光看去，码头上确实站了二十余人。
船只靠岸，昭千璃和北辰弦在码头众人的注视中下了船，还被人叫住。
北辰弦不着痕迹地把昭千璃护在身后，道：“这位大哥，可是有什么事？”
那人腰间配了把官刀，看上去应该官府的官役，他打量着北辰弦二人，问：“你们……打哪来的？来干什么的？”
在这不宜暴露身份的北辰弦脑筋一转，让昭千璃挽着他的手，道：“这是我妹妹，我们生意人，打算去天竺城做生意，海上漂泊劳顿，路过此处想来留宿歇息。”
说昭千璃是妹妹？
昭千璃表面上迎合着他做出一副亲昵的，和昭子林在一起时的神情动作，背地里却在北辰弦脚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官役眯着自己那双老鼠眼不断打量二人，由衷道：“是吗？不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
昭千璃一干笑了两声，看向表情一样不自然的北辰弦，“是吗？别人也这么说呢，呵呵呵……”
“那，大哥我们……”北辰弦看了眼离开码头的路。
“急什么，”官役痞气道，“这福水镇，最近不太平啊，岛上土匪横行还有灾荒，你们既然是外来的，总得……”
“哦，明白明白，”北辰弦从袖中掏出钱袋，递过去，昭千璃见此扯了一下他的手，投出意见的目光。
北辰弦视若无睹，问道：“您看，够吗？”
官役打开钱袋，看见里面都是金币，吓了一下，惊愕地看着眼前两位换了身简朴衣服的普通人，而后捧着钱袋去请示他们大人。
县丞书正看的津津乐道，官役上来把钱一摆，话一说，掂着钱袋的重量嗖嗖来到北辰弦二人身前。
他乜斜着眼看着北辰弦，良久道：“福水镇呐，近段时间外人勿入，也不是我不想放你们进来是不是？你看这……”
北辰弦笑笑，又拿出一袋金币：“是是是，一点心意，还请大人收下，您看我和舍妹奔波一天了也没吃什么东西，您就通融通融？”
话里又提到昭千璃，福县丞的目光自然就落在昭千璃身上，即便带着面纱，却依旧挪不开眼。
“这漂亮的小美……”
北辰弦往昭千璃身前一挪，把她挡在身后：“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
“可以可以，”福县丞敷衍着他，往前走几步要将昭千璃看个真切，“不过你怎么带着面纱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摘昭千璃的面纱，却被昭千璃一躲，北辰弦一拦，阻止了。
福县丞诧异地看着北辰弦，旁边侍立着的官役也都投来凶神恶煞的目光。
北辰弦笑着解释道：“大人，舍妹体弱多病，染了风寒才戴着面纱，现在当务之急要找家医馆好好看看才行。”
“是呀是呀，”昭千璃假装咳了几声，轻倚着北辰弦，“而且小女脸上天生有块像疤的胎记，又大又丑，像条肥虫，怕吓到了人，这才遮了起来。”
有疤，又大又丑，像条肥虫。
这几个词把福县丞弄得一吓一吓的，北辰弦连连赔了不是，这才被他们暂时放过。
“你干嘛给他们钱？”离开了码头，昭千璃揪着北辰弦问。
北辰弦解释道：“不给他们钱，他们能这么轻松放过我们吗？”
“谁放过谁呀？不听话就揍一顿好了，那这么麻烦，”昭千璃道：“要是我，我直接……”
“这就是你不懂了，”北辰弦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北尘尉把兵藏在那了呢，不宜打草惊蛇，而且官府对私藏……私养精兵知情不报，那是要掉脑袋的，怎么可能打一顿就告诉你？我们要自己查。”
昭千璃用仅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嘟哝道：“要以前我一朵花就能让他们交代清楚……”
北辰弦耳朵灵光，低眸看见她薄唇微动，问道：“你说什么？”
昭千璃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北辰弦笑道：“竹岚茶庄，可不是白盖的，走，找家客栈。”
“哟，不是要带我去医馆嘛，‘好哥哥’。”
“也可以呀，但某人可能不太愿意喝药。”
“滚。”
……
次日——
“喂，北辰弦，起来了。”
福水镇破庙里，昭千璃给躺在稻草上睡觉的北辰弦来了一脚，才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北辰弦惊坐起身，看着昭千璃在门外眺望，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昭千璃道：“是你起太晚了。”
北辰弦轻柔着眼，走到她身后，问道：“都发现了什么吗？”
昭千璃道：“方圆几里没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你知道他养的兵，大概有多少吗？”
北辰弦当即答道：“二十万。”
“二十万？知道得还挺清楚，”昭千璃轻蔑道，“不过这么多人，想都藏起来是不可能的，这地势缓和，周围都是矮山，应该不难藏，何况还要练兵养马，你确定是这地？”
“消息是在这没错，”北辰弦道，“不在山里，也不会在镇上了。”
昭千璃道：“镇子不小，但也容不下二十万军队和镇子里的本来人口。”
思忖片刻，北辰弦忽然问：“你怎知附近地势如何？”
昭千璃入善如流地收回望着天边的视线，朝北辰弦微调了一下眉梢：“你猜。”
她抬步走去，北辰弦随后赶上：“去哪？”
“饿了，先吃饭。”
北辰弦若是抬头看向被云铺盖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可以看到一只黑羽的雕类飞禽，直冲云霄，掩盖身形。
临近晌午，昭千璃和北辰弦坐在摊边一边吃着馄饨面一边注意街道上的人。
从来到现在，街上来往的人虽算不上寥寥无几，但确实冷清，走在街上甚至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他们现在所在的馄饨摊子，是走了两条街才找到的唯一一家路边摊。
昭千璃“嗦嗦”吃着第二碗馄饨面，北辰弦环顾四周后，问：“街上行人不多，店铺开张不过半，似乎镇子上的人都很害怕出行。”
昭千璃嗦了一口馄饨，鼓着脸一边咀嚼一边答：“宅呗。”
北辰弦无奈笑笑，低头吃了几口，发现昭千璃第二碗快要见底，给她倒了杯水，道：“吃这么多不怕撑坏肚子？”
“奋战”中的昭千璃抽空回答她：“我有预感，着将会是我这几天吃的，唯一一顿饭——老板，来两馕饼。你吃馕吗？”
北辰弦道：“不了。”
昭千璃对老板道：“来三个。”
北辰弦：“……”
不稍片刻，小摊老板端上了三个馕饼，昭千璃把剩余的汤汁一口干完，看到馕饼不由得感叹一声，“量这么大。”
昭千璃拿起一个馕饼先咬上一口，再道：“给钱。”
北辰弦乖乖把钱付了，昭千璃美滋滋的，餍足后向小摊老板问道：“老板，这么着一条街上，就这一家摊子和那的包子铺开业做生意呀？”
小摊老板道：“害，都是冒着险出来挣钱的。”
“冒险？”
“对呀！”小摊低声道：“以前这福水镇，一直都挺太平的，就是半年前新调来的官家，一直欺压百姓。直到最近，也不知道谁给他撑腰，更加仗势欺人，直接上人家店里去拿钱抢粮，现在，很多人都不敢开门做生意了。”
昭千璃道：“上门抢钱，谁给他的胆子？”
不说还好，这一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这县老爷背后的人，听说是从朝廷来的，他们还有兵，兵身上的铠甲，一看就不是普通军队。他们拿钱抢粮的借口，就是冲军饷……我们，我们哪敢惹啊。”
“难怪昨夜一家客栈都不开门，害得我们只能睡在破庙里……”
昭千璃抱怨似的说完，就开始思索着，目光和北辰弦对上，四目相对见，每个人都若有所思，有的话呼之欲出，却犹豫猜忌，不知如何说出口。
北辰弦把一枚金币放在桌上，吓得老板差点跪下，他托着老板的手臂，道：“不用找了，这种贪官，下场定不会好过，放心吧。”
老板连连称谢，还劝昭千璃他们赶紧离开，以免惹祸上身。
两人只一个眼神，便起身离开摊子，昭千璃一边吃着馕饼，一边把另一张馕饼递给北辰弦。
北辰弦道：“我不吃。”
昭千璃双眸涣散地看着地面缓步走着，直接把馕饼拍在他胸口上再收回手，他不得不接过。
昭千璃喃喃道：“珍惜食物吧，我有预感，你后面这两天，都出不上一口热乎的。”
北辰弦笑着，无奈也在咬了一口，那嚼劲，他一口差点没咬下来：“味道不错，不过你这预感，准不准。”
“女人的第六感，尤其是我的，向来很准。”
北辰弦蓦地停下脚步，看着昭千璃从他身边走过，一点一点走远，不曾回头，也没有停滞片刻。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馕饼，喃喃自语着：“可能真的很准吧。”
两人几乎把整个福水镇都绕了一圈，没有一点线索，今天的气氛也很奇怪，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到路过官府前。
一个身穿重甲的人从里面走出口，旁边带着乌纱帽一路送客送到大门前的油腻大胖子一看就是当地知府。
北辰弦带昭千璃躲在一旁的角落里注视着，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那身穿重甲的人一脸凶神恶煞地带着约莫五十名兵，和两车粮草离开了此处。
“看军衔，至少是校尉吧。”昭千璃淡然地说。
“是。”
“那么从朝廷来的官，应该就是他了。”
“要……追上去吗？”
“不用，我知道他们在哪了，”昭千璃道，“但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北辰弦看着昭千璃，若非他常年对人如此这般平淡又温柔的脸，险些就露馅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昭千璃道：“没什么，就总觉得没什么好事连连发生。既然是来除贪官的，那你手中可有这贪官贪污的罪证？”
北辰弦笑道：“有是有，不过还差点火候。”
昭千璃也笑道：“那上岛吧。”
“岛？”北辰弦狐疑。
“你还记得昨夜我们来的时候能看到不远处都有几座岛吗？”昭千璃道：“那时我看到岛上有几点火光，若不在镇上或者山上养兵，那只可能是在岛上了。这样也能解释昨夜的码头为什么会有重兵把守。”
“为什么？”
“为了接应岛上随时有可能来的人。”
“果然聪慧过人。”北辰弦由衷的感叹。
“别高兴的太早。”昭千璃望着那一队人马拐入街道，消失在眼前：“我们没有船夫，而且码头也不可能给我们放行上岛的。”
北辰弦低头思索，笑道：“那可不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