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游疾走几步,恭声道:“师傅!”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漆黑的目光盯着燕云客,蓦地开口道:“燕云客?”
场中之人大惊,皆是疑惑此人是谁。
燕云客面色沉重,身体紧绷:“正是老朽,阁下是…”
那人摆了摆手,沉稳的声音道:“不过是个无名之人,不提也罢。”
他手掌有菱有节,缓缓挥动,便如一柄绝世宝剑划过!
燕云客心中大惊,暗道此人剑法如神,绝非平常之人。他全身气血收敛,轻声道:“阁下今次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那邋遢男子转眼看了沈文宁一眼,不急不缓道:“止一场干戈,收一名弟子。”
燕云客身为武痴,哪里会有不战而退的道理。他此番来沈家,不过是顺道而已,真正的目标乃是去寻熊之言。两人武功绝顶,才算是能真正对决的对手。
此时见猎心喜,哪里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当即拳头紧握,冷声道:“这干戈,只怕你止不了。”
邋遢男子摇头:“武痴果然是武痴,对谁也敢拳脚相向。”
末了,他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变道:“只可惜,你找错了对手。现在的你,还不行!”
“狂妄,吃老夫一拳!疯狮拳!”
燕云客气血收而不发,拳头上包裹着一层隐隐的红光!红光如针刺,时而收拢,时而突出,好不骇人。
劲风如刀,周围之人凝神静气,莫不是倒退数步。
面对如此骇人的气势,那人气定神闲,淡笑一声:“气势倒是不错,却不知威力有几分。”
他并指成剑,晃晃悠悠朝着燕云客刺去。在旁人眼中,就仿佛孩童练剑,奇慢无比。
可是被气场卷中的燕云客却不是如此感觉,他已是浑身冷汗涔涔,因为在他眼中,那两根手指,已经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成千上万柄来势汹汹的宝剑!
“吼”
心神震颤,燕云客疯魔了一般,怒吼一声,浑身气势全开,拳头抬起,朝着万千利剑砸去!
“轰轰轰”
“啊啊”“噼里啪啦”
烟尘四起,四周之人被劲气吹的人仰马翻,哀叫连连。却看不见场中的境况。
所有人屏息以待,烟尘消去,露出场中的两人。邋遢男人仍然是那副邋遢的模样,燕云客也还是那副血气如燃的模样。而两人的中间,却出现一个直径米许的大坑。
燕云客收拳静立,面色复杂道:“原来是你!江湖上早有传言你已经陨落,我一直引以为憾。不曾想今日能得以相见,实在是意外之极。”
他心中叹息,虽然比试败了,却不觉得颓丧!因为此人乃是他们那个时代最为耀眼的几人之一,万流归元剑万归流!
万归流点了点头,目光不为所动,却是不再说话。他眼光转动,在沈文宁身上注视了一瞬,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江中游心领神会,跑过去扶起沈文宁,就要向外走去。
“等,等等!”
沈文宁虚弱的声音传来,江中游面色迟疑道:“咦,你竟然还没有晕?嗯,看来下手还是轻了些,经验有些不足啊。”
“…”
沈文宁满是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咳咳咳”
江中游尴尬笑了几声,道:“唉,师弟可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可不能让师傅久等了。”
“他,我要他死!”
沈文宁眼神凶恶,戾气满目。他这辈子从未有这么一刻想要杀一个人。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乃是不共戴天。这杀妻之仇,必然也不能善了。
江中游摇了摇头:“他现在还不能死,师弟你也不必如此心急,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跟了师傅,你还担心有朝一日报不了仇吗!”
“紫烟!”
沈文宁垂泪无话,看了眼地上早已香消玉殒的云紫烟,眼神决绝。转眼望向沈拓,悲声道:“还望爷爷厚葬紫烟,孙儿这就跟着师傅学艺去了。有朝一日学成归来,必定要十步飘血。所有施加给沈家的屈辱,我都会一一加倍奉还!”
“嘿嘿”
燕云客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沈文宁的言外之意。这世界,拳头大的人才有说话的权利,莫说沈文宁,便是对战万归流他也不怵。他虽然打不过万归流,但是万归流想要杀他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呼”
沈拓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尽管去,家里一切有爷爷呢。哼,我沈家家大业大,可以被风吹,被雨打,却永远不会被风雨摧毁。”
说罢,目光阴狠的看了眼燕云客几人。
房屋已是破败不堪,到处是桌椅的碎片。燕北寻站在爷爷的身后,觉得自家老爷子似乎又高大了些。
燕归来走到一旁,将跌落在地的刘道云扶起来,笑道:“还能撑住吗?”
阎王刺虽然厉害,但是对身体的损耗极为厉害,刘道云小小年纪能做到这般,实属不易。也因此,燕归来对他倒是青睐有加。
刘道云苦笑一声:“还好,死不了。”
“哼,好好留着你的狗命吧,可千万别死了。那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沈文宁冷着声音,眼光如刀,直射刘道云的双眼。
“嘿嘿”
刘道云毫不在意,笑呵呵道:“我自然会活得好好的,你死了我也不会死。沈家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我杀呢,我怎么舍得死。”
“混账!”
沈文宁心头暗骂,随即一言不发,扭头随着江中游一同走了出去。说狠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一切,还要靠拳头说话。
燕云客索然无味,拍了拍燕北寻的脑袋,怅然道:“忒无趣了,我们也走吧。”
“哦”
燕北寻当即应了一声,从燕归来手中接过刘道云,笑道:“道云兄,些许时日不见,怎地变得如此凶猛?”
“唉”
听得此言,刘道云面色黯然,却沉默不语。
“且慢!”
几人才走了几步,周围之人散开,沈拓颤巍巍站在门边,手中破空刀拄地。
“嗯?”
燕云客转身,面色不善道:“怎么,老夫带走此人,莫非你有什么意见?”
“呵呵呵,燕庄主想要带走什么人,自然没人能拦下。不过呢,在下少不得有几句话要送给燕庄主。”沈拓眼光精亮,直视燕云客,说出的话却是少了几分敬畏。
“哦,这倒是稀奇了。别人送礼都是送金银财宝,怎么你沈大财主竟是如此吝啬!嘿嘿,礼轻情意重,虽然你的话狗屁不是,但是呢,老夫收下了!”
燕云客丝毫不动怒,他能容忍沈文宁,自然也忍得下沈拓。在他眼里,此二人并没有什么威胁,反手之间便可镇压。
沈拓终究不是普通人,闻言笑了,抱拳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长盛不衰呢!你说是不是,燕庄主!”
燕云客点头,微笑不语,转身走了出去。身后,燕北寻三人望着老人的后颈,方才知道,一个人要想抬首挺胸,必须要有足够的自信!这自信,对于江湖儿女来说,就是自身的实力!
打铁还需自身硬!
身后,压抑的哭泣声渐渐扩散开来。燕北寻终于松了口气,扶着刘道云跟在燕云客身后,大步走出了沈府。
外面雨水已经停了,不甚温暖的阳光垂垂西去。殷红的光芒照在天边,刘道云抬头望去,忽然觉得这世界有了什么不同。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生存的渴求?
他不知道,脑子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耳中传来燕北寻的声音,他才缓缓回神过来。
路上的行人不多,往来的商旅也才开始摆摊。燕北寻扶着刘道云,渐渐离开了这清冷的街道。道路曲折,一步步向着下榻的客栈走去。
“小家伙,身手不错啊。”
走在前面的燕云客突然回身过来,眼睛似有光彩闪动。他伸出红润的手掌,在刘道云的身上捏了捏。口中啧啧有声:“不错,是个好苗子。”
“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刘道云哪里敢造次,连道不敢。燕云客摆了摆手,笑道:“不要拘谨,你和寻儿年纪相仿,彼此也是知交好友,不必如此客套。嗯,不若这样,老夫厚着脸皮,承你一声燕爷爷如何?”
刘道云面色犹豫,看着燕北寻胡子拉渣的脸面,实在想不到两人的年纪如何相仿。这燕北寻怕是四十余岁了吧。他倒不是嫌弃燕北寻相貌如何,而是觉得燕云客如此武功高强,自己如何有资格套近乎。
“咳咳”
燕北寻尴尬一笑,搂紧了刘道云的肩膀,道:“你这家伙,老哥我其实才三十二岁,痴长你几岁罢了。可不是那些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年人。”
话音才落,疼痛如期而至。而且还是双倍!
“嗯?”
“嘭”
“你这兔崽子,说的可是老子?”
燕归来瞪大了铜铃大眼,冷着脸。旁边燕云客吹胡子瞪眼,一脸不忿道:“照你这么说,老子岂不是全部入土了?你这不肖子孙,敢如此咒老子,小心揍烂你的屁股!”
“嘿嘿,息怒,息怒,是小子口误,口误,嘎嘎。”
燕北寻满脸胡子,看不清表情。但刘道云知道他虽然口里面道歉,心里必定在窃笑。爷孙三代关系如此和睦,当真羡煞旁人。
如此一想,内心不免凄凉。回想起过往种种,更是愧疚悔恨不已。年轻气盛总想着四处乱跑,总想着扬名立万,却不知父母已然操碎了心。他们是不是时常担心自己吃不好,担心自己会不会冷着,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
心里悲切,刘道云神色不动,笑道:“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燕爷爷。”
“嗳,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