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金玲，阿蓝，阿紫，周管家……
苏旻眸中略有惊讶：“……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金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如何走得掉？作为金家最重要的那一把弓，或者说最勇猛的那一条狗，我如何走得了？”
听着他如此嘲讽自己，苏旻竟没来由地感到内心有些酸涩。
“别同情我，我并不值得同情。”许是注意到了少女复杂的目光，金晟第一次在对视时错开了视线。
他端起早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空了的茶杯放在一旁，左手举起从一开始就一直放在手中摩挲的那个小玩意，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
因着他这一番动作，苏旻也总算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造型简陋的带钩，正如之前所见，是用木头雕出来的，使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但那手工显然完全无法与这绝佳的用料相匹配。
就连苏旻这个只在闲暇时间刻刻章雕雕花的人都能看出那做工的粗糙。
像是三岁小孩的手笔一般。
金晟自嘲一般轻笑着：“说到底，不过是我自己选了这条路而已，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他抬头望向苏旻，“你现在觉得我可怜，只不过是因为此时我们立场一致，而相较来说，显然我的遭遇更加悲惨。但是在之前的六个年头里，我所做过的，多得是与你观念相悖的事情。”
“举个最近的例子，裴痕。”
极其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旻猛然抬头。
“你把裴痕如何了？”
“还能如何。”金晟又是轻笑一声，“裴痕时任当朝吏部右尚书，是三皇子最忠实的左膀右臂。我作为秦家门客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刺杀他。”
“其实早在三月之前，殿下就密谋过一次刺杀，目标是三皇子，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未曾成功。所以，便把注意打到了三皇子的党羽身上。”
“恰好此次裴痕被圣上派来渝州视察，呵，”金晟摇头，“当真是再好也不过的机会了。”
苏旻眸中星光闪烁，神色却是依旧平静无波，教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再比如我今日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与你全盘托出，看似是将你作为最信任的盟友坦诚相待，其实，只不过是另类的威胁罢了。”
苏旻一怔。
“毕竟明日你是要与玲儿一同出发的，谁也无法保证，在路上时你不会为了泄愤或者其他原因对玲儿出手。”
“我不会。”苏旻回答地斩钉截铁。
“但谁能保证呢？”金晟又重复一遍，“若是你因为裴痕或者是被绑一事向玲儿发难怎么办？提前告诉你这些，一则是为了解释，二则是为了警告，三则，若是你不规矩……也别怪有人会冒死将你还活着，并且已经知道了所有机密的事情告知殿下。”
“若是你对此一无所知，殿下或许还会在纪一鸣的哀求下放你一马。但你一旦知道这些……以殿下的手段，就算你能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苏旻神色严峻，同时又被气得感觉有点好笑：“你这么努力地激怒我，图的啥啊？”
金晟也笑：“不知我有没有说过，你天资聪颖又机敏灵巧，虽然外表看起来柔弱无助，但实际上比谁都强大可靠。”
“对我评价这么高还真是谢谢你啊。”苏旻皮笑肉不笑。
“当然了，毕竟我还要靠着你帮忙照顾玲儿呢。”
金晟笑容不变，眼眸中却带着掩饰不掉的担忧之色，“你应该看出来了，玲儿被我保护的太好了，我死之后，她肯定没法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我希望你们逃出去之后，你能顺手帮她一把。”
金晟看着苏旻，神色认真。
此刻的他，真的只是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费尽心力，哪怕是牺牲自己，都要为女儿谋一条生路。
苏旻被他眼中的恳求刺痛了心，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纪一鸣，那个只剩下自己女儿与他相依为命的便宜爹爹，在此前的大半年里，一直，一直将她视若珍宝。
尽管她根本就不是纪予念。
苏旻突然有些想哭。
“你有没有想过……”苏旻艰涩地开口，“我也……”
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眨了三下眼睛。
“你也？”
“没什么，”苏旻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鼻子，伸手迅速揩了一下眼角，抬起头来，“我知道了，反正我若是想要保全性命，就一定要安全把金玲带走并照顾好她是吧。”
“是。”金晟毫不避讳地承认，“君子不立危墙，相信纪姑娘是很惜命的。”
苏旻冷笑，虽然很不想理他，但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和这种满心只想着怎么算计人的吸血鬼交谈。
谁让她不但惜命，还圣母呢？
圣母到哪怕知道眼前这人坏的冒泡，还被方才那一刻他眼中的情绪打动，竟真的生出了帮助金玲的心思！
甚至还真觉得他挺可怜的！
苏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我答应你，会陪着金玲，若是你的死讯瞒不住……”她加重了“死讯”二字，语气凶恶，“我也会一直陪伴她，直到她走出来，能够平静面对为止。”
金晟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记住你的承诺，纪姑娘。”
“决不食言！”
看着少女一副被算计了所以非常不爽的阴沉脸色，金晟愉悦地笑出声来：“其实也不用你辛苦多长时间，等阿蓝他们将琐事处理好就会将玲儿带离这里，找一个偏远的地方定居下来。”
金晟说着说着转头向外看去，神色向往，“把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忘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到那时……她一定能很幸福。”
“全新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苏旻轻声嘲笑着，神色黯然。
“哪怕艰难，也要心怀希望啊，只要足够努力的话，一定能实现吧？”
金晟突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无论是你还是金玲，都要坚信这点。”
苏旻不屑地笑着，面色柔和：“少灌些鸡汤，毒得很，而且崩人设。”
她摸到身上的被子，顿了顿，一把掀开，然后利落地翻身下床，向门外走去。
金晟没有听懂她的话，也没在意。
“纪姑娘。”他突然开口。
苏旻的脚步顿了顿。
“金某今日就送到这里了，日后诸事，劳驾！”
苏旻没转身，只随意地挥了挥手，无声地道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