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只老鼠已经是今晚第四次从自己的盘子里偷取食物了。
以前在佣兵团的时候,赫尔就曾听过团里的老前辈酒后说的一句玩笑话:“整个大陆上最衣食无忧的生物有两种,排名第二的是蒂斯特火山里邪恶的巨龙,排名第一的是玛吉克惩戒所里的耗子。”酒馆里,当时大家都笑的人仰马翻。
现在看来,这句玩笑话并不是毫无道理。玛吉克帝国的惩戒所与监狱不同,里面关押的都是轻罪犯与暂时无法定罪的嫌犯,这些人大部分都胆小如鼠,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这里,因此即使惩戒所里的伙食差到让人吃都不想吃一口,他们也不敢与惩戒所产生矛盾,官员们总能从帝国分配给囚犯的伙食费里面捞点油水。
所以这些囚犯不吃的食物,往往就会便宜了老鼠们。
相比较起来,监狱里重刑犯们的伙食就要好很多了,毕竟真正的恶徒可是会为了这种问题与狱卒们拼命的。
赫尔依然在思考着有关于逃离的问题,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自己被正式定罪并关押到监狱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想在与家乡隔了一整个大陆的地方丢了脑袋。
观察了一天,赫尔可以基本确认的是一层楼有五名守卫,也就是说这只有三层楼高度的惩戒所里,最多只有不超过二十人的看守。
赫尔顺着走廊看向尽头,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层的守卫们已经坐在火炉旁呼呼大睡。
玛吉克人的狂妄自大跟传闻中一模一样,即使是小小的狱卒这,也依旧如此。他们相信惩戒所里小偷小摸的囚犯们不敢,也没有勇气去逃跑,所以他们能安心地按时按时休息。
轻轻拉开了门,赫尔侧身走出牢房。
身为一个赏金猎人,总是得学会各行各业的各种技能,其中当然包括了开锁。
而这破旧的惩戒所的“牢房门”也没有让赫尔失望,在早上被关押进来之后不到半小时内,赫尔就在巡逻兵的眼皮底下轻松打开了锁,整整一天,门都处于虚掩的状态。
推门走出,长满霉菌的木质地板在赫尔的脚步下咯吱作响,楼梯口墙壁上,在魔法灯光照耀下守卫们的影子微微摇摆。
冬天的星光异常明亮。
快步离开惩戒所之后,赫尔打算立刻离开这里,最好能回到布瑞武,最近的几单任务的报酬足够自己潇洒一段时间了,这次失败的任务不是个好兆头,雇佣兵总是相信命运,而命运总会带来一连串的不如意。
就比如:“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出惩戒所,赫尔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矗立不动的身影让赫尔心中再次紧绷起来。
如此寒冷的冬天,普通的居民可不会像不远处的人影一样,站在惩戒所门口的大树下口吐寒气,更不会眼看着惩戒所中跑出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却不选择惊呼。
那个身影背靠大树,整张脸埋在兜帽之下,赫尔没法确定他的目光是否是在看着自己。
寒风掠过,居民们扫向道路两旁的雪花被吹到低空,轻轻地打在赫尔的脸上。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对方可不是来迎接自己出狱的。
这么想着,赫尔转头便顺着惩戒所的围墙狂奔,而身后的身影似乎并没有追来。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这个想法并没有在赫尔的脑海中存在过久,因为不远处的拐角,兜帽又出现了。
停下了脚步,赫尔沉声开口:“你是谁?”
“玛吉克的冬天真是十分严酷呢,你说是么?”属于男人的声音没有回答赫尔的问题,“尊敬的雇佣兵先生?”
在听到他说的第一个字时,赫尔便知道了对方是谁,不久前的挫败与雇主的死亡,让他深深记住了这个声音。
“雇佣兵先生,”兜帽下再次传来声音,而这一次,其中带有了一丝笑意。
“看样子,这一次你身上没有剑了,”对方抬起了头,帽檐下的一片漆黑依旧无法让赫尔看清他的长相,“还有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卷轴。”
话语间,赫尔已经附身,弓腰,冲刺,一气呵成。
这里不是玛吉克剧院里常见的决斗戏码,赫尔不打算给对方接着说下去的机会,两人距离不过三四米,这样近的距离,赫尔有把握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占得攻击的先机,“人体最适合当做武器的部位,就是肘与膝盖。”常年的雇佣兵生涯告诉赫尔,即使对方的武力技巧在自己之上,自己也能依靠肘击让他立刻失去反抗能力。
毕竟对方手中突然出现的匕首,并不打算跟它的主人一样与自己聊天。
兜帽下传来一声嗤笑。
“唰!”
远处树上好奇观望的乌鸦们,四散惊逃。
血液融进积雪,热量的散发瞬间让雪堆出现了一大块凹孔。
赫尔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右手的存在了。
躺在雪中,他艰难地扭头看去,被挑断筋的右手就像死去的蚯蚓一般耷拉在地上。
赫尔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右手的疼痛与身体掉落在地上的撞击感就已经传来。
“我说过,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偷袭者。”戏谑的声音再次出现,眼前的兜帽向他走来。
“你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雇佣兵先生。”一只脚踩在自己的胸膛,对方缓缓取下了自己的兜帽。
赫尔认清了眼前这位男人的面貌。
但,这并没有用。
匕首划过肌肤的声音,与自己记忆中剑刃的砍杀,有所不同,前者细腻无声,后者总是伴随着惊呼与绝望。
而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这细腻无声中,生命逐渐逝去的一方。
今晚注定不会是一场戏剧,自己没有突然爆发神力击倒敌人,周围也没有忽然出现的战友拯救自己的性命,匕首瞬间划过喉咙,赫尔甚至没有感受到痛苦。
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自己的雇主。她死前,脑子里会想些什么?痛恨?后悔?
这个今晚之前一直存在于赫尔脑海里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根本没有想法,因为你的本能会驱使你去求生,去呼吸,去争取自己生命的最后几秒。
赫尔想用手捂住伤口,以此夺得更多的生存时间,可右手却没有按着自己的想法出现,只有孤零零的左手,在奋力抵挡着像洪水般涌出的鲜血。
面前的男人再次带上兜帽,转过了身。
伴随他离去的,是自己听到的最后的声音:“雇佣兵先生,你要死在这里,你一定要死在这里,不能去别的地方。”
当然了,自己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
四散而去的乌鸦,仿佛感受到了一个生命即将离去的气息,擅长吞食尸体的它们开始大声呼叫,越聚越多,朦胧中,赫尔感觉它们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最终,那一口他需要的空气,还是没有如愿进入自己的身体。
玛吉克的冬天,从未如此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