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铸剑山庄之后百里文若便没有再与家人有过任何联络。
在这规矩森严的山庄内,无论是家书还是传话,百里文若都没有任何权力去主动过问。
一些有关百里家事的零散闲话也只能从宁灵慧的只言片语中知晓。可怜曾经的百里文若病入膏肓,直到弥留之际才恍然大悟。
他想要回家,想要再回去自己那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只是做自家的一些小生意,哪儿会惹来这么多的事端?
然而心地善良的百里文若却从不后悔。虽说到死也没有回家,落叶未能归根,但能让宁灵慧重获新生,在百里文若看来他至少没有抱憾而终。
这些都是曾经那个百里文若的记忆。
如今站在这车马骈阗的镇外东郊,回忆起“自己”临死前最大的心愿,百里文若百感交集。
更是宁灵慧那句:你的姐姐甚至在我面前下跪也要将你带走。尤为刺痛着百里文若的内心。
牵挂与愧疚涌上心头,利用银铃的便利,百里文若换了些车马钱,再给自己置办了套新衣服,心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家中,承担起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东郊是招宁镇通往外界的交通要道。小镇这处世外桃源看似与世隔绝,但仍是与天水州中各大城池有着往来。
只要能找到愿意长途跋涉的车夫,回去豫镇也不是难事。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百里文若打量着挑中了位站在马旁,双目炯炯有神的壮年汉子。
这便想上前一步询问,可耳旁却嗖地隐约刮过了一阵冷风……
百里文若眉头微皱,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像是那边有什么东西,下意识地偏头望去。
“死……死人了!”
一声惊呼,四周霎时躁动了起来!
原本赶着脚程的人们纷纷停住脚步,朝着那处张望。
“好重的刀伤!”
“这是铸剑山庄的人!”
百里文若心头一惊,拨开面前挡住的几人定睛一看。
那熟悉的衣裳袍子,还有原本别在腰间,现在却满是裂纹的剑鞘,这就是铸剑山庄的门人!
伤势惨重的两人扑通倒地,其中一位气息奄奄,另一人已是坚持不住,就这么去了……
百里文若连忙上前,蹲下身子拉过那人的手,也不管鲜血糊满了自己的袖子,急忙问道:“今天不是宁灵慧大喜的日子吗?发生什么事了!”
气息奄奄的那人面无血色,听过百里文若一番话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翘,似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地说道:“竟然是你啊……正因为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一百八十位门人才聚于庄内。呵呵,不然铸剑山庄怎会灭门呢?”
灭门二字震撼了百里文若的内心,铸剑山庄是何等势力?宁子石又是何等大能?
整个天水州内,他宁子石虽做不到只手遮天,但他的每一句话都有着绝对的威慑力。更何况今日铸剑山庄内可是聚集了一百八十位高手……
能够在这种特殊的时日内,把这样一位武林正教中的大派给灭门的人,百里文若不敢想象……
况且铸剑山庄岂是人人都该死?蛮儿与福禄还在庄内,他们何其无辜!百里文若满心焦虑,急忙再问:“是什么人干的?还有人活着吗!”
门人听罢冷冷一笑道:“我铸剑山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不料最后竟留了你这么个外人。何人所为与你何干?知道谁还活着你这废人又能如何?别再上那山庄,不如逃命去吧……”
话音落下,这门人也没了气息。
百里文若紧攥着他的手,天色阴沉,轰隆一声雷鸣……
原本旭日初升的清晨却大雨倾盆。
黑云陡然压境,听着是铸剑山庄惨遭灭门,一些胆小怕事的路人们当即便散了。
暴雨冲刷着两位门人的躯体,鲜血混杂着雨水染红着大地,腥风钻入鼻息。
镇外东郊,马儿受惊嘶鸣,行人惊骇奔逃。
大家纷纷朝着小镇内寻着庇护,唯有百里文若背道而驰,朝着通往山庄的那条道路上狂奔了去!
一些胆大走在后边的武夫见了皆是瞠目结舌,说这小子疯了!不想要了性命。
百里文若也是这么想的。心跳砰砰,他的心里也在害怕,却仍要上那山庄不可!
能够杀死宁子石的人想要抹除自己不过同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但蛮儿那渴望的眼神,福禄与自己吐露的每一句真心话,百里文若都没有忘记!
她只是一个渴望自由,渴望见到外边世界的单纯少女;他只是一个向往安宁,希望过得轻松惬意的黒瘦家丁。
蛮儿告诉百里文若,她想让姑爷以后再多教她写几个字;福禄告诉百里文若,他闲下来想和姑爷去招宁镇最逍遥,最自在的地方。
蛮儿娇羞的抿嘴,福禄憨厚的微笑,这一幕幕百里文若铭记在心,明明……
“明明等我返家回来就可以实现的啊!”
暴雨中狂奔的百里文若心中不甘,凭什么无辜的他们要遭遇这样的不公的命运?凭什么如此简单的愿望都不让他们实现呢?!
脚下的速度愈发变快,随着根骨与天资境界的提升,百里文若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无用小子。
下山来到小镇百里文若足足花了一夜的时间。这次再来,却不过半个时辰不到。
……
踏上石阶,踩过水洼,泥污溅脏了衣裳。偌大威严的山庄再度出现在百里文若的眼前。
总算是看见了那扇大门,只是大门两侧,气势非凡的石狮子上却沾满了血迹……
冷风里带着鲜血的腥味,哪怕站在门外,百里文若都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当即推开门来。
吱吖——
眼前一幕顿时让百里文若胃里一阵翻涌!尸首到处都是,有的是仆人,有的是宾客,有的……是庄内的高手。
鲜血汩汩流到自己的脚底,百里文若捂着口鼻,强忍着极度的排斥感,睁大着眼睛喘着粗气闯了进去!
咔嚓——!
脚步刚刚迈开,又是一道惊雷闪下!
百里文若急促地大口喘息,眼睛瞪大着张望着四周,期待着能够找到那熟悉身影,听到那朴实的声音。
大雨从头顶淋下朦胧了百里文若的眼睛,焦急万分之际,耳旁在此时传来了一声虚弱至极,但却让百里文若无比熟悉的声音!
“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