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认识眼前的少年人。
那姑娘还坐在柳树下时,便是他主动上前来献的“殷勤”。
书生躲在门后看了个清楚,心里有那么些小嫉妒。
嘴里讲着什么煞风景,可话才说罢秉性善良的他便发觉后悔了。于是侧过脸去,吱唔道:“何……何事叨扰?”
百里文若回头望了望蛮儿,会心一笑,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蛮儿有些忸怩,不好意思站上前来。小巧的脑袋耷拉着,两颊泛着红晕。
“怎么,又不是要把蛮儿给卖了换车马钱。”百里文若打趣道。
蛮儿更是娇羞,连忙摇头。或许是听见了书生先前的抱怨,为了不让姑爷难办,懂事的丫头明明难以抑制住内心的好奇,却又习惯性地选择了放弃自己。
百里文若回过身来,稍稍弯腰与蛮儿齐高,皱着眉头眼神严肃地凑过脑袋去。蛮儿惊了一跳,以为姑爷生气了。那怯懦的样子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两手不知所措地攥,手指绕着圈。
书生嘴角微微抽搐,那小丫头生得可爱至极,如今又是被眼前这少年人当着自己的面“玩弄于股掌之中”?!
心里很是不服,书生一敲手中书卷,挥袖转身便要关门回府。
可才转身,一只手重重地掰过书生的肩头,硬是将他给拽了回来……
“白书生,在下百里文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百里文若话未说完,却被书生打断。
他微微一笑,昂首自豪道:“人我要了,读书写字小生还是在行的。”
百里文若顿时一愣,满脸惊讶地望了书生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书生指了指百里文若身后的蛮儿。小姑娘不知何时已是自己站上了前来,那水灵的双眼中,渴求未知的光芒比任何时刻都要闪耀。
“她眼睛里都写着呢。”书生咧嘴一笑,看着蛮儿时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挪开位置,书生将蛮儿迎了过来。
蛮儿站在书生跟前一直道着谢,蛮儿很能干的,洗衣做饭什么都会,一定不会给先生添麻烦!
书生摆了摆手,脸上神色像是疼爱风雨中娇嫩的花儿般说道:“小生府上可不招丫鬟~”
百里文若与蛮儿相视一笑,蛮儿再行了个礼,两人也终是要告别了。
临行之际,蛮儿告诉百里文若东郊有一位信得过的车夫可以送姑爷回家。
站在老宅的门前,青草般的少女轻捂着胸口,踮脚眺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愈发沉闷……
这种酸楚中又有着甘甜的奇怪感觉,或得或失、似懂非懂的滋味,蛮儿第一次体会。
少女偏头望向身旁的先生,问出了她第一个想要知道的问题。
“先生,‘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呢?”晶莹的泪珠划过蛮儿的面庞,眺望的视线却已找不到方向。
……
小镇外的东郊仍是车马骈阗。
百里文若按着蛮儿给的指示,找到了那位信得过的车夫。
车夫两鬓斑白,面容枯槁,或已入古稀之年……
百里文若有些惊讶,回想起自己先前挑中的那壮年车夫,也不知这老头能不能行。
不过是蛮儿叮嘱的,百里文若也就没有迟疑。
与老伯一番交谈,一切妥当后少年人总算是坐上了回去家乡的马车。
昂首靠在车厢的软垫上,百里文若回忆着这短短几日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心里总觉得之间貌似有什么关联……
听蛮儿所说,收纳于铸剑山庄重地的“辟女剑”碎片已是被恶佛夺走了。
关于那把神剑,蛮儿并不知晓多少,百里文若也问不出个大概。
心里盘算着,这事儿回家问问姐姐和哑伯,他们应当有些了解。
再其次……便是天仙子。
自从阴差阳错拜她为师之后,那天仙般的容姿便深深地印在了百里文若的脑中。
她这样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为何会一身剑豪打扮孤身坐于老宅的柳树下?
她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
百里文若不自觉地摸了摸放在自己怀中的那本《太祖长拳入门》
这书掉落时,强悍如恶佛都不过嗅了嗅上面的香气便骇得落荒而逃。
莫非……他是在惧怕天仙子?
百里文若有些激动,若真是如此,那可得庆幸银铃让自己找对了师父!
激动之余百里文若也有些无奈,江湖这么大,谁知何时何日再能见到她……
疲倦的双眼缓缓闭合,朦胧间百里文若仿佛又看见了她玉手搭上剑柄,迈着莲步缓缓走过桥头的绝美模样……
……
沐雨花朝,半席春风。
江南的小镇是多雨的时节。
洪州的豫镇是清闲的地方。
此处没什么名门大派,江湖豪杰。多为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市井中人。
家境好些的则有着自己的生意,在洪州豫镇的生意定是数稀土一行最为出众。
一些江湖武夫为了讨口饭吃便会加入这些商人府中的商队,负责护送稀土的运送。
在豫镇,来来往往的商队驮着一袋袋的货物进进出出是每日必见的常事。
外来的车马进来,车夫们总是会惊叹这儿当真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
驼背的枯瘦老伯一拉缰绳,吁地一声使马儿停下。
回过身又敲了敲车厢,略微嘶哑地道:“公子爷,咱到了。”
车厢内的百里文若一个激灵,顿时醒了。
打着哈欠下了马车,百里文若伸了个懒腰,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故乡,眼前匾额上硕大的“百里府”三字,少年人的心里有些期待。
推门而入,百里文若蹑手蹑脚,想要给家人一个惊喜。
熟悉的前院里,一位布衣草鞋的老仆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他皓首苍颜,可那双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
老仆名为哑伯,是百里府上资历最老的商队护卫。
百里文若出生时哑伯便在府上了,百里文若很讨哑伯喜欢。哑伯没有妻儿,便一直将这小娃儿看做自己的心头肉。
那日百里文若不顾一切去了铸剑山庄,哑伯挑灯在院中舞了一夜的剑。
看着眼前又是苍老了许多的哑伯,百里文若心中愧疚。
绕过前院,百里文若没有先告诉哑伯自己回来了。而是去了百里府上,唯一的那一间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