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旁的柳树,是百宝街里人都看厌了的景色。
冬去春来,嫩芽新枝,这活了几百年的柳树又捱过了一年。
镇里一些老人从垂髫孩童时看它便枯槁残败,像是烂了根一般,觉得活不长了。怎料到老人云游西去,这柳树又似是争胜般地冒了几片嫩绿的新叶子。
时间长了,反倒是没人再在意它。
书生彬彬有礼,要买包子和酒。
他是常客,隔三差五便要来一次。而且每次前来,酒都是雷打不动的女儿酒,只是吃食偶尔变换,但不是烧鸡就是烤鹅。今天买包子,店小二还怕这“财神爷”也囊中羞涩了。
小二挠了挠头,望着书生,有些为难道:“热腾腾的包子是有,可那女儿酒……这几天怕是没有了。”
书生听着没酒,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前几日我见你这还有不少,怎么今天就没了?”
小二赔笑,脸上有些无奈道:“咱镇上的女儿酒,不管是十年窖的,甚至是百年窖的,都被州内的铸剑山庄给订走了。”
听得铸剑山庄四字,书生神色微变,有些失望,却仍是继续问道:“他们为何买那么多酒?”
“因为宁大小姐要出嫁了啊!铸剑山庄多大能耐,一场婚宴还能少得了好酒?那么个大美人儿,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秀才当然不知道。”大堂内,几个脸熟的食客打趣地挤兑着。
他们一边说着,还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要是咱能娶上宁大小姐那样的美人儿该多好~
百里文若离着不远,吃了不老少,肚子里的饿劲儿也过去了。听着食客们议论宁灵慧,还想着娶她。百里文若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些男人都中了什么毒……
得知是铸剑山庄的大小姐要出嫁所以才订走了那么多酒,书生沉吟着点了点头,本想转身离去,这半只脚都迈出了门槛,却似有不甘,又回过身来,再向小二问道:“那……还有其它的酒吗?要好酒,差的不行。”
小二摸了摸下巴,眼珠子滴溜一转,道:“还有些关外的白酒,都是上好的,掌柜的都不舍得给那铸剑山庄订去嘞。”
店小二鸡贼,这“财神爷”都迎进门了,还能放他走了不成?
百里文若坐在桌前,轻吹着挑起的面,吃得慢了些,心里也就不自觉地多事了起来。
关外距离这天水州相距甚远。就你这招宁镇上的小客栈,还能从那里带来白酒?想必都是掺水的劣酒吧。再说了,若是真为佳酿,这客栈老板还不得赶紧给铸剑山庄奉上?谁不想挤破头攀上铸剑山庄这么个大能?
百里文若心里念叨,书生一脸迟疑,又与小二道:“啊?关外白酒……这酒恐怕很烈,也不知她喝得喝不得……”
书生犹豫,小二听了也有些好奇,心想:喝酒的又不是什么黄口小儿,即使是关外产的烈酒也不会有喝不得这么一说吧?
小二心中自语,还未开口,书生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再道:“那……有没有书上说的猴儿酒呢!嗯……若是真有猴儿酒,身边却又没犀角杯……仍是喝不得。”
书生一脸迂腐模样,嘴里念念有词,小二听了瞪大着眼睛。书生说的什么犀角杯他不懂,可那千金不换的猴儿酒他怎会不知,于是厉声道:“猴儿酒?!你这书呆子怕不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刻意来刁难我吧?”
小二满脸抱怨,书生顿时一惊,刚想摆手解释,可这时门外却来势汹汹地走进来了几个僧人打扮模样的高大壮汉。
他们一个个身披袈裟,袒胸露乳,项上挂着佛珠,头顶有着戒疤。
“小二上酒!”
这一行僧人打扮模样的人进门便大声喝道!这喝声中气十足宛若擂鼓,震得人耳膜生疼,一看便知是内功不俗之辈。
百里文若见了有些好奇。明明是和尚,却要喝酒,莫非是酒肉和尚?
也没多想,百里文若继续埋头吃面,而柜台前,还在纠结买什么酒的书生却被几个僧人打扮的高大壮汉给一把推去了一边。书生面露怒意,刚想开口质问,好在店小二机智聪明,连忙捂住了书生的嘴,把他撇去身后,再赔笑着问道:“稍有怠慢还请见谅~几位客官,想来点什么?”
小二笑脸相迎,可那几位僧人打扮的壮汉却一脸不耐烦。
“怎么?聋啊?上酒!”
说罢,带头一位一脚踢开面前一张木椅,啪地一声摆正之后便坐了上去。
这些“僧人”个个面露凶相,满脸横肉。一时间整座客栈里的人都不敢正视他们。
好在这时掌柜的亲自下来招待,小二也拉着那书生去了一边。
客栈掌柜的是个肤白貌美的妇人,虽是半老徐娘,但却风韵犹存。几个僧人打扮的壮汉见了顿时变了脸色,眯着眼睛便笑了起来。
书生见着几位僧人打扮模样的壮汉行事蛮横,心里不满,他眉头一皱,怒道:“佛度众生。我佛慈悲,怎会做出这等横行乡里之事?!我看他们根本就不是僧人!只不过是披着袈裟的恶人!”
书生斥骂,小二听了连忙捂嘴拜托,又将先前提来的一壶关外白酒还有一袋肉包子塞在了书生的怀里,道:“哎哟小少爷诶~!算我求求你了,拿好你的酒和包子,别扰了我家生意!你不要命了,我们还要活命呐!”
将东西塞给书生,小二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书生拿了东西,却愣在门口,一脸疑惑道:“这酒和包子还没给钱呢……”
“不要了不要了!一些掺水劣……咳!掌柜的说了,你再不走,以后就不卖你酒了!”
小二怒道,书生听罢,无奈叹息,“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古有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今日小生怎能……”话还没说完,那小二一脚飞踹而来,书生慌忙放下一些银钱,便躲去了门外。
朝门的那些座位上,坐着的可不止百里文若一人。
食客们都是低头自顾自地吃着,胆大的一些的也就只敢小声嘀咕几句,唯有几位僧人打扮的壮汉目光扫视,似是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什么。
放下手里的面碗,百里文若顿觉身后一阵凉意……
百里文若没有回头,只是稍稍侧目,用着余光瞟了几眼,几位僧人打扮的壮汉正紧皱着眉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他心中猜想:自己穿着铸剑山庄的衣服,这些人别是铸剑山庄派来的抓我的吧……不过看他们的打扮也不像是山庄里的人。而且铸剑山庄对外行事可是正派得很,怎会养些这种恶人?难不成他们和铸剑山庄有什么恩怨?
百里文若有些不安。放下面钱站起身来,装作自然地随着那位书生的脚步,混进来往客人们当中,走出了客栈。
身后的视线不再,那些僧人模样的壮汉没有跟来,百里文若这才松了口气。
跟在书生后边,百里文若下意识地顺着他走去的方向看了看。那是一所老宅旁的柳树……而柳树下有一道身影,坐着的,似乎是一位头戴黑纱帷帽,衣裳不敝双腿,怀抱锈蚀铜剑的剑客。
乍一眼看去,百里文若有些惊讶。若要说是流浪剑客,那人露在外边的大腿也未免纤细了些,像个女子。
百里文若心里好奇,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打扮的奇怪剑客,于是便跟着书生的步伐朝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清些。怎料这才上前一会儿,只见书生彬彬有礼,双手抱拳,竟是躬身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