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他等这个报仇的机会,实在太久了。
祁琛渊率领三门直逼冥王殿之时,他突然有些恍惚,脑海中不同的画面闪现。
幼年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娇宠长大的孩子。
前任冥王,他的父亲,是那时冥界最神圣的守护者,亦是他的信仰。
他的父亲很喜欢教他一些大道理,那时候不太懂,却依旧耐心地听着父亲一点一点讲解。
父亲很喜欢他的笑容,每次他笑起来,板正的父亲眉眼也会微微弯下。
可突然有一天,他的信仰崩塌了。
沧澜门,生死门,阴阳门三门联合谋反,以活人血肉为祭,释放十八层地狱下镇压的无数恶灵。
百年来和乐安稳的冥界几乎毁于一旦。
而没有能力的他,只能看着父亲引下天雷,以自己为祭,将一切恶灵灼烧。
他的父亲永远地沉睡于地狱之下。
动荡已然平定,远封在外的三叔四叔赶回来,替年幼的他收拾了残局。
三门门主被处予冥火之刑,魂飞魄散。
他依旧留在冥王殿内。
除了冥界少了一位强大的主宰,除了他没有了父亲,这个冥界,一切都恢复过来了。
三叔四叔留守冥王殿,亲自教导他那些父亲还没来得及教导的功课。
第二年,他们共同拥护他为新任冥王。
冥王大典那日,三叔四叔如同真正的父亲一般,为他戴上冥王发冠,系上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腰带。
也是在那一日,他们,亲手毁了一个孩子纯真的心。
暮凌缓缓抚上心口,感受着心脏处不曾止息的疼痛。
那日,他想去父亲书房呆一会儿,可刚到了门口,却被里面传出的声响定住了脚步。
‘二哥也真是运气不好,步了大哥的后尘,好在你我兄弟二人早早的远离了这个地方……’
‘不过冥王那个位置,三哥就真的乐意让给阿凌那小子?’
‘怕什么!左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侄儿,能翻起多大的浪?’
‘不过我们那二嫂味道还真的不错,可惜性子太烈,投了地狱追随短命的二哥去了……’
书房内是三叔四叔毫不加掩饰粗鄙又恶毒的笑声,可门外,却是一片冰天雪地。
他咬牙,正欲冲出去之际,却见一股黑色迷雾扯住了他,转瞬,他便被丢回了寝宫中。
黑色迷雾渐成一团,粗戾沙哑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你想要报仇吗?”
报仇……
多么诱人的一个条件……
年幼却早已知事的孩子双目猩红,白嫩的小手掌心布满了充血的指印。
他抬眸,昔日的天真稚气消失殆尽。
“想……”
后来,他越发爱笑。
面对恨之入骨的三叔四叔,他一如往日的鸿儒之情,尊敬有加。
成年之后,他借黑气团之手,引起魔渊鬼府不小的动荡,将他们彻底送离!
他的四叔至死都不知道,他奉为神灵的黑气团,不过是他故意为之罢了。
同年,三门重新选择门主,黑气团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给了他指示:
祁琛渊,必须在三门之中。
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不久之后,黑气团再次让他同祁琛渊交好。
祁琛渊的能力足够出色,与这样的人交好,他并无太多勉强之意。
可祁琛渊太过于机警敏锐,在他面前,他甚至隐隐心慌。
不久之后,孟池来找他做了一笔交易。
他只是轻笑着,点头应下。
左右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于他而言,孟池的到来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帮手,一个合适的帮手。
他让孟池挑起三门战争,释放地狱恶灵,扰动魔渊鬼府,不过是觉得这冥界平静得太久了些,也该搅和一下了。
对那个人类女孩下手,是黑气团的意思。
‘将她弄死在冥界……’
是仇是怨,与他何干呢?
作为盟友,他只用办好自己的事即可。
一切都在他的推动之下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可他的盟友似乎不见了。
近久,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异常。
就像是灵魂被一股强势不可阻挡的力量强行挤开……
那个人类女孩受了伤,祁琛渊彻底放开本性,以雷霆之势将所有原委查清。
速度快到他望尘莫及。
岩浆一事暴露,看着兵临城下的大军,他突然笑了出来。
看看,时隔多年,又是三门集聚一堂讨伐冥王,这与当年的情形何其相似!
他步伐微微乱了些,突然不顾一切的奔去了地狱入口。
这个冥界,终究毁不了了……
而他,也终于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只可惜,一个是深明大义,一个,却是罪有应得……
他无声笑了笑,带着冥王生来的高贵。
即使在这些人眼中是他做错了,可他们,依旧没有审判他的资格!
他缓缓退后,张开双臂,任由自己一脚踏空……
掺杂了恶灵的地狱岩浆不断撕咬着他的灵魂,如同无数恶犬蜂拥而来。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迷糊间,他仿佛听到了久违的严厉的声音:
‘阿凌,你怎么又在玩闹了……’
父亲……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虚空动了动手指,仿佛抓住了什么一般……
可终究,他什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