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转着，人类在表面也跟着兜兜转转。短暂的生命就在弹指一挥间，人类的记忆也在无数次挥手之间渐渐和在宇宙的永恒作别。A090也只是听说过死亡这件事，并没有从头到尾看到过，哪怕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也没有见过。今晨的见面，使他的心情一落千丈，比自己坠下天梯楼的悬着心脏的心情还糟糕。
白色的布单下藏着一个原本活泼的孩童，电梯里的男女看样子并不伤心，老钱说那就是死者的父母。A090不知如何评骘这对神色淡定的父母，也许这就是人们必须与儿女从小到大分开居住的原因，淡化血浓于水的亲情可以让活着的人尽快恢复活着的状态。
“真奇怪，我也在失去工作的时候最伤心。”老钱第一个走出电梯，A090先让抬着担架的护工先出去，那个母亲终于忍不住哭了。她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永远离开了家吧，他小小的身躯不会在外面玩耍够了独自跑回来，热乎的饭菜不是母亲做的，可母亲看着孩子吃饭心里也是暖的。
这位母亲突然和丈夫说起与孩子相处的快乐时光，可她几句话也就说尽了。从孩童出生起就就被护士抱进单独的育婴室，婴儿时期的孩童对于母亲的概念不知道有多少，可他们最眷恋不舍的就是看护他们时间最久的护士。
十五天后，父母会把孩子直接送到婴儿院，直到婴儿成长到可以站立步行的时候才会接他们回家。如今社会中的人太需要自己的空间了，调皮的孩子留在他们身边的确充满危险，成年人的控制欲是最强的，他们以命令为主让孩子们听从他们，容不得一点差错，他们从不追究自己的要求是否合理。丧子的母亲回忆了半天，也只是说到远远看着孩子和一群孩子踢球的场面，自己抱着孩子的画面一定从未在现实中出现过。
“工作间里从不会说些废话。”A090先行于哭得忘形的母亲出了电梯。
“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能有她一半伤心，我也就服了你。”老钱的道理摆在地上也是整整齐齐的，而A090的道理只是他的凌乱思绪。A090在实验室收到母亲去世的传送信息时，叹了口气还吹落了一个最主要的零件，找到零件的时候已经距离母亲埋葬过去十个小时之久了。畜牧业的工作人员将那颗树苗的相片传送给了A090，他连看都没看就删除了这张相片，等他年老退休离开这座埋葬活人的沙漠之墓的时候，母亲和父亲一样早就变成参天大树了。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不一样，最基本的分别你也看到了，父母的爱永远深于子女，即便是地球毁灭，结果是一样的。”
“没想到你的心理学也不错，老钱，没有翻转台的控制梦境的技术证明，你恐怕入错行。”A090少年时期的同学就有一个痴迷于心理学，由于他经常以自己作为实现目标，所以A090就和那位同学彻底决裂，毕业照互相扣去了头像。
“我带你去看看那孩子，你是要救他吧？”老钱以为A090不会有这片顾及他人的情感，老钱与A090共事二十几年，在临走时也换不回A090的一句再见，普通的邻居怎么会让A090如此关心呢。
“不用疑惑，他以为我是他的朋友，不能让他的自作多情寒心。”
“别懵我了，按照道理别人多和你说一句话，你就躲了。”
“走着太慢了，地行滑轮车这里总有吧。”A090在草丛外看到窦强带着一群警察来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和窦强做一辈子的朋友，和百年前的朋友关系一样，会吵架也会一辈子不见彼此惺惺相惜。窦强像是自己的兄弟，自己从前不知道，现在和以后会慢慢知道。况且窦强身上藏着的秘密可能与AI工厂的一项重要实验有关系。可以动用关系将窦强的名字变成红色的一定是和云政府关系匪浅的人，除了云团科技集团的老总们，A090实在想不出有如此能力的其他人。
“人工区提倡慢生活，地行器一早就取消了，出了人工区坐飞车吧。”
“舍近求远，我跟着你走就是，天黑前必须赶到。”
“放心吧，宵禁之前，夜间探视也可以即时申请。”
趁着闲步的时间较长，A090开始疏离自己遇到窦强发生的每一件事，小警察的突然消失实在不足为奇，窦强被智能语音消除恶性记忆与自己的设计有关，来到这里找老钱也顺理成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A090在生活中找漏洞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愚蠢至极，程序漏洞需要经常修补，可生活中的漏洞大多数叫作意外。
老钱走在A090的身后诡异的笑着，不住的对着天空点头，像是和天空之外的什么人示意。
“我的注意力不是逐步不集中的，从一个月前突然开始的。”A090想起来自己要像老钱请教如何避免失误通过返聘申请。
“岁数大了，都这样，何必回去呢，既然退休了就好好留在家里休息几年。”老钱偷偷抬起拐棍快速走了几步，险些踩到A090的鞋跟，“别劳累了自己。”
“你也变了，老钱。”老钱没有请求A090留下帮助他继续科学研究实在是奇怪，老钱和AI工厂一样也质疑自己的能力吗？A090急躁起来，转身撞倒了老钱，“你这老头，死了可别怨我。”
“我活着就埋怨你了，突然回头干什么？”
“你刚才离我那么远，谁能想到。”
“你自己溜神走的慢了，扶我。”老钱被A090搀起来，坐在巷子边的升降椅子上，和A090一起升高了三米挂在天梯楼的墙壁上。
“我不能再回到AI工厂继续研究吗？返聘申请书上到底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你当初被驳回的理由是什么？”A090的三连问逼得老钱哑口无言，看着老钱为难的申请，A090以为老钱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对自己的莽撞言行也感觉到难为情，低着头看脚底下的人来人往。老钱却一直盯着天空，仿佛天空会给他一个准确答案似的，“别想那么多了，09，你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没有发现吗？”老钱欲言又止，拍拍座椅的扶手，降回地面继续向前走。
A090对于回归AI工厂的强烈希望之火被老钱的安慰浇的只剩下一丝丝，想起方盒子怪，A090又带着这一丝丝希望奔向老钱，“你等等我，去监狱的路还有多远？”
“转眼就到了。”老钱说着自己也不清楚的话，顾盼天空，准备给A090启示，让他能够认清AI工厂和智能区的生活现状，那里的人正在被智能机器人逐渐控制，A090是被控制的最为严重的一个。
“老钱，你真的不告诉我你离开的理由？我可发现了一个AI工厂新技术，我们交换。”
这个理由老钱不能说，因为和A090密切相关。老钱的工作就是留在自己的家乡继续深入研究，直到梦境实验百分之百成功。
“说你最适合留在AI工厂，满脑子生意经，我对AI工厂不感兴趣了，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你的归宿在野生森林区。”跟着老钱走，A090反倒希望自己有一个计算时间的钟表了。
地球未知领域从未因为人类的探索而缩小过，人类永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科学的探索研究永远不能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