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盘踞在青川镇上空的雨云里落下,下了两天,也难以冲刷掉漂浮在地面上的丝丝血雾。
“呵……这是有多大的冤屈,才这样久久不散。”
眼睛受伤流血,像溪流一样在身下和雨水汇聚,微微抚手,也能感觉到半空中那接近实质的黑气。
“……说来也可笑,就算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为何要灭这青川镇上下几百户人,他们……可是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罪孽?”
那黑气,仿佛震怒了一般,瞬间化为利刃,狂躁地四处流动,就要将空气撕裂。
疯狂划过身躯,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倒在血泊之中的人却像不知何为疼痛一般,任凭血从身体里慢慢流失。
趁这弥留之际,白生回首了自己的一生。
元纪十六年,从自己有意识的那年起,就身处那高墙后院。被一户官员家的老嬷嬷从深山里捡回来,那时还尚在襁褓,被老嬷嬷用自己每天为数不多的细米汤灌着,才睁开了双眼。
多了他这一个人,也就意味着多支出一份口粮,主人家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苦了那嬷嬷,平时吃的就少,还要省出一份来喂饱年幼的他。
玉面桃林间,白衣一小生。
这是老嬷嬷唯一记得的一句诗,所以给他取名为白生。
稍大一点,就会帮主人家做点事,赞些吃食,骗老嬷嬷自己吃过了,看她吃下去,才能安心。
虽然苦,但也挺过来了。
到了主人家里老爷的大寿,宴请四方,他在夫人那偷偷要了块米糕,小心翼翼地拿好,拿到老嬷嬷面前献宝似的给她,却被家里的小少爷抓来一把扔在地上。
他说,一个下人也配吃主人的食物?
他看着老嬷嬷慢慢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米糕,细心的掸了掸灰尘,放进嘴里,抚着他的头,对他说,好吃。
……眼里却含着泪。
他生平第一次打人,虽然对方只是一点点小伤,但也换来几十鞭子。
撕心裂肺,也要忍着,也要笑着说不疼。
后来爆发战乱,波及到了这里,主人家连夜逃走,只留下一干不知情的下人。
亲眼看见老嬷嬷为了护着自己死在乱箭之下,那时,心已经疼的麻木。
或许是老天眷顾,他并没死,却成了战俘,戴上手铐脚镣,就如行尸走肉,同这里的每一个囚奴,过着漫无天日的日子,修筑城墙,搬砖捡石,手脚被铁链磨破,伤口感染发炎,流出淡黄色的脓水,只有用脏水清洗,不见好转,却染上风寒,头脑发昏,脸色发白,最后,从高高的城墙上掉了下去……
后来,是被粉身碎骨的疼痛激醒,发现自己却躺在尸山之上。脚下全是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仿佛是嘲讽自己如此弱不禁风,被人当死尸扔出来,弃之如敝屐。
可……
为什么,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