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坊的老鸨也过来低声对郭纵道:“郭少爷,虽然你是本店的大金主,不过今日太守大人也在此处,最好不要生事端,否则郭公爷未必保得了你。”
郭纵听得老鸨提起他爷爷,心中惧怕,怒气稍平,虽然爷爷病了许久,要揍他的话,谁也不敢拦。
再说流连坊后台强硬,便是方太守不在,自己也不敢多生事非,点头道:“本公子像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吗?这书生待我一会再收拾他。”
老鸨见他如此好说话,便笑道:“郭少爷真是给面子,今日的酒钱算在流连坊头上了。”
郭纵哼了一下,道:“怎么地?我郭某人像吃白食的?不需要你请,倒是要看这书生付得起不?”说完咦了一下,盯着宁昱的折扇看了一眼,便不再吱声了。
这书生什么来头,那画作的技法竟然从未见过。等会老子不光是要打断他一只手,还要将这纸扇抢过来。不对啊,这书生好像大有后台,等会先问问再动手也不迟。
老鸨知道是郭纵不对,也没有去为难宁昱。这里虽是青楼,可也不能传出了趋炎附势的恶名。不可能为了消郭纵的气,开口去问别人付得起帐不吧?要是传了出去,流连坊以后就不要想做生意了。
经两人一闹,方台上的歌声便被打断。琴操姑娘见有人围了过去制止,妈妈又把两人劝好。她轻声向旁边问了几句情况,才又开口唱了起来。
宁昱摇着折扇,心中对郭纵和琴操鄙夷之极:一个唱错调子,什么流连坊花魁嘛?一个还不许老子说,还说不得了?老子偏要说!
青楼之中,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文人相聚,笔墨纸砚都备得齐全。要是哪位才子来了灵感,可以随兴而作。他心中忿忿不平,管你是不是天王老子,便提着桌上的笔写了几句,待得琴操姑娘唱完,让旁边的伺候的丫鬟送过去给她。
一曲唱完,郭纵对二弟三弟道:“唱得妙极,此曲犹如仙音一般,这宁某人的诗词,也不知道是谁谱的。赏五十!”
郭武便取了五十两银子递给丫鬟,高声道:“琴操姑娘仙音,郭纵郭公子赏银五十两。”
虽然五十两银子,可以给一个中等姿色的清倌人梳弄了。不过金陵巨富众多,倒不至于为五十两银子叫好。只有郭纵的二弟三弟大声叫道:“大哥果然豪爽,每日都打赏那么多,兄弟敬大哥一杯。”
这三人在金陵城中恶名已久,有不少人悄悄鄙视他们这种自娱自乐的言行。
郭纵每天都坐在同一张台上,琴操姑娘自然知道他坐的地方,朝郭纵谢过。然后见丫鬟送了张纸笺来,以为又是哪个公子哥儿拿来的求见帖,把纸笺顺手往旁边一放,又开口唱了另外一首,正是《春景》。
听得一半,看到厅中诸人沉醉的样子,宁昱心中更是大怒,偷唱老子的作品也就罢了,竟然还连着唱错两次。老子又不是忍者神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又写了一张笺过去。
唱完了又听郭武道:“我家公子赏银五百两。”
这次众人都不住叫好,有些新来的人并不知道郭纵这几天都打赏那么多,心道这郭公子真是大手笔,五百两银子,西市买一间宅子都绰绰有余了。有常客或是认识这个金陵第一纨绔的,心下鄙夷这个败家子,出言叫好的,多半带着厌恶的心情。
宁昱心中更是大骂,老子凭着未来知识的优势,辛辛苦苦一天才赚四五百两银子,这家伙眼都不眨地就送出那么多,真是为富不仁,坑爹货一个。
琴操姑娘又起身朝郭纵施礼谢过,不过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有些厌烦。却又见丫鬟又送了张纸笺来,更是心烦,扔在一旁。
然后老鸨便上台来宣布,有才子的诗词,要是合得琴操之意,便可与她同进闺房一叙,如果能连作三首诗词,琴操愿意自行赎了身投奔。
这就是这几日异常热闹的原因了。不过莫说三首诗词,一连三天都没有人作得一首诗词,入得了琴操姑娘的眼,当了入幕之宾。
所以有不少人都心灰而去,断了念头。也有些不死心的每日都来,看哪位最后能把琴操小姐带走。
这种玩法叫赛诗,并不同于郭纵玩开盘这种大炫钱财的低俗之事,乃是文人间高雅的情调,炫的是才学之富。
平时若是有朋友在,每人作首诗词出来,让丫鬟送给姑娘看,姑娘若是满意谁的诗,便会叫作诗的那人去相会,若是合得眼缘又相谈甚欢,未尝不能春宵一度。
当然这些姑娘中可有很多清倌人,若是愿为你梳弄,你必得付些嫁妆。不过这流连坊的嫁妆可是贵得离谱,此前说过五十两才堪堪够一名中等姿色的姑娘的嫁妆,一般人可消费不起,更不要说顶尖姿色的姑娘了。花个上几百上千两银子,就只为春风一度,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所以凡事有例外,要是那姑娘愿意自行向青楼交付过夜之资或是嫁妆,便会成为一桩美谈,言说某某姑娘倾慕某大才子,甘为其才华自荐枕席。
郭公子连着来了三日,每日都作诗,却入不了琴操的眼。不过他是青楼常客,寻常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尽力奉承,曲意迎合?
这些女人,他都玩得腻了,丝毫没有挑战性。琴操这种对他不假以辞色的,是他没玩过的那种,却对他有莫大吸引力。他正想试上一试,哪怕是费上些心力钱财。
琴操姑娘虽然是新来不久,不过有流连坊为她造势,名声直逼怡春楼的红娘子。红娘子风韵十足,但却油滑之极,这五六年都没有入幕之宾不说,就连能摸到她小手的都没有一个。郭纵,还有厅中不少人都是花丛老手,自然要选择琴操这种涉世未深的。所以这几日流连坊的生意明显比怡春楼好上太多。
宁昱一眼就瞧出流连坊的厉害之处,就只凭一个琴操姑娘就引流来如此多的客人,而且最终解释权还归琴操本人所有,你的诗词再好,只要她不合意又有什么用?
这时厅中有不少人已经作了诗词出来,只有宁昱和郭纵没有动笔。郭纵是心中稳操胜券,自然是老神在在。这个败家子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前金陵第一才子”周安的诗词,却不知道接下来连出诗的机会都没有。
宁昱却是兴趣缺缺,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青楼的姑娘,出一首新诗词。面且偌大个金陵,就没有好作品了吗?自己何必凑热闹?
他的作品可是要给人膜拜的,而不是像交作业一样给一个清倌人品评。
要写也是写给家中的娇妾美婢,这样才有实际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