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杜小龙一边吃饭一边问：“老弟，你在哪里出的车祸，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能告诉我么？”
大军子泪水流了下来，说：“那天我去帮我姐盖房子，回来时天黑了。我骑的我姐夫的摩托车，才刚学会，还不熟练。我心情很急，明天给学生补课，学生要期中考试了。在北杨庄桥西边的山坡上，路南面是山，路北面是山沟，我看到前面好像一辆普通货车。当时也是像今天这样，刚下过雨，坑坑洼洼的破烂沥青路上到处是泥水，他的车灯照得我什么也看不清，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后来我醒了发现躺在县医院里，输着吊瓶，浑身痛的不敢动。全家人哭得肿眼泡子烂眼皮的。护士告诉我，我的锁骨和腿都断了，并且昏迷20个小时。后来交警和附近的人说，西台头有个大型砖瓦厂，还有一个沙场，经常有拉砖瓦的车和拉沙的车从这里经过，不是拉砖瓦的车就是拉沙的车把我撞下山沟的。后来天又下了雨，把所有的证据都给冲没了。”
老太太泪如涌泉，说：“那天晚上，我们杨家老少及左邻右舍出动三十多口人，一直找到十二点，要不是路边那只皮鞋还找不到，从皮鞋方向往山沟里找，发现人和车都在山沟里的石窝里，被草挡着。大军子浑身都是血，面目难认。我们马上把他救上来，事后半小时，天又下大雨了，幸亏发现的早，不然光大雨也把他临死了。天让我儿不该死。肇事车一直没找到，也贴过什么悬赏告示，也没找到。一年多了，没希望了，光大军子看伤就花了五六万了。那时我的腿还能一瘸一拐地走，后来急的我两条腿都站不住了，右腿也伸不直了。光俺闺女就借给俺两万，儿媳妇也因此事急的疯疯癫癫的。”
大军子又说：“很多车祸出了人命，破案难度大了，交警懒得去管；不出人命交警更懒的去管。能查就查，查不出就算，这又不是凶杀案。只有自己悬赏，自己破案更难，只能认倒霉。”
杜小龙不知不觉泪水流了下来，说：“北杨庄那地方我知道，我上这儿来，不就经过北杨庄桥么。大娘，你说大军子出事的那天是几月几日？”
老太太说：“那是清明节的第二天，也就是去年的三月二十！”
杜小龙声泪俱下：“什么，三月二十，不可能，”杜小龙觉得有点失态，马上又说：“怎么好人无好报呢，大娘别急，肇事车慢慢会找到的，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我得走了大娘兄弟！”杜小龙泪水滴滴，从院子中推起自行车。
大军子对杜小龙说：“我给你推。”
老太太不能走，坐着大声说：“慢走大兄弟，我不能送你！”
杜小龙对大军子说：“你胳膊不方便还是我推吧，你爷俩多保重！”他又向老太太摆摆手说：“再见大娘！”说完，杜小龙骑上自行车走了。
老太太觉察杜小龙的神态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其中的问题。
原来，长岭镇建筑公司材料员叫杜龙国，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司机，经常给公司里拉东西买材料。
这天清明节，为了给爷爷扫墓祭拜，杜龙国与弟弟杜龙昌、还有堂弟杜小龙一起去给爷爷扫墓和祭拜。在回来的路上，杜龙国问：“龙昌，你们铁矿这几年不孬吧，”
杜龙昌说：“可以，工资每月五六百，每月按时发放，还有奖金，钢厂效益好，铁矿自然效益好。”
杜龙国又说：“就是小龙不行，游手好闲，没有固定工作，也不吃苦。怪不得你老婆常和你打架。你不混钱，让老婆孩子受难为啊小龙！”
杜小龙说：“大哥，有发财的活通知我，我和你干，混了钱我请你！”
杜龙国说：“长工你又不干，短工你又嫌累，只要吃苦，无论干啥都能赚钱；不吃苦下力，什么也干不成，哪有杨柳树上堕包子的。有空跟着我的车给公司里拉材料，也就是拉砖、瓦、钢筋什么的，保证你一天混二三十元。”
杜小龙说：“好，大哥，明天就干吧，我早早起床叫你去！”
第二天一早，杜龙国开着他的6吨大货车，载着杜小龙来到西抬头村大型砖瓦厂。
杜龙国与杜小龙一起装车，装满一车，二人每人五元；卸一车，二人每人也是五元。一天拉两趟，各混二十元。原来杜龙国都是找两个人装车，自己光开车。后来他想明白了，这个装车又不累，装车费让别人混了不如让自己混了，所以他只找一个人，他连装车费和司机基本工资都拿着，一个人一天混两个人的钱。这也是他家境富裕的原因。
杜龙国一边装车一边对杜小龙说：“前几天找的那个装车的，近视眼，还不戴眼镜，结果把头碰破了，不用他了，所以才换成小龙你了。”
杜小龙一边搬瓦一边说：“哎呀大哥，你放心，兄弟我绝对给你丢不了人！”
上午拉了一趟，下午由于砖瓦厂内出了点塌方事故，耽误了装车，下午回来的很晚。
傍晚时分，二人在饭店吃了晚饭，还喝了几瓶啤酒。二人心急火燎，车自然开的快，再加上道路泥泞不好走，当车走到北杨庄桥西拐弯处，他刚拐过弯来，杜龙国发现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从东边过来，车骑得很快，杜龙国为了躲开那块石头，方向打的太大了，也是由于两车速度都太快了，竟把骑摩托车的人和车刮到了路北的山沟里去了。
杜龙国觉察碰人了，于是停车下来看了看，天已黑了，四处无人。杜小龙也下车看了看，人和摩托车都掉到山沟里的草窝堆里了，路上剩了一小堆玻璃和塑料碎片。大哥捡了捡装进包，又用笤帚扫了扫，杜龙国说：“下面是草堆，摔不重。”殊不知，下面土少石头多，石坑多。
杜龙国在扫地的时候看到路上还有一只受害人的皮鞋，说：“留下这只鞋让人来救他，我也不愿这样老天爷啊，责任在他，我想躲开这麻烦。”
杜小龙想下去救人，但看了看大哥的脸只能听大哥的了，心里话：“是不是我是个扫把星，第一次和大哥干活就让大哥出事了，太对不住大哥了。”
杜龙国和杜小龙上车后，本是向东走，二人为了迷惑人，而打方向盘向南开去了，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南索村旅馆，二人住的旅馆，这才逃避了责任。
事后，杜龙国患了一种病叫胃下垂，他不能再开车了，去公司看大门去了。
杜小龙回到家中，像掉了魂似的，但也不能闲着，他来到加工厂帮妻子弄大蒜。
干了半小时，妻子说：“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感冒了，就像个瘟鸡子。六公分的大蒜和五公分半的大蒜怎么放在一起，瞎么？都给我弄乱了，你是越帮越忙，滚，快滚吧！”
杜小龙什么事也干不成，什么也不想干。
晚上，上半夜他一合眼没合眼，思绪万千。大概在凌晨一点，他下定了决心，就是这么干，为了良心和正义，为了老人和孩子，为了病人和伤员，不能让四条生命悲哀勉强……他如释重负，欣然进入梦香。
第二天一早，杜小龙撒谎说：“我去劳务市场干活了。”
妻子说：“你混的钱还没上交呢。”
杜小龙说：“凑够一百再上交不行么。”
杜小龙在劳务市场附近吃了油条豆腐脑后，骑上自行车……
且说，大军子的儿子和母亲都感冒了，大军子找了个代课老师，请了一天假，在家中给母亲和儿子都挂上吊瓶，他一边看着儿子输液一边说：“别乱动手，鼓了针啊，别打盹，我给讲故事吧……”
突然门开了，杜小龙从门外进来，老太太一怔，说：“大兄弟你怎么又来了，一家老弱病残，让你天天挂念着，我怎么感谢你啊！”老太太挤眼就是泪。
大军子站起来忙说：“大哥你怎么又来了？一家老小给你添麻烦，让你挂念着，让我说啥好啊，还是那句话，好人有好报，快请坐！”
杜小龙义正词严的说：“老弟，肇事车我找到了！”
大军子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真啊哥哥，他是哪里人那里车？”
输着液的老太太也抬起了眼皮伸长了脖子，竖耳恭听。
杜小龙就把去年和堂哥去西台头砖瓦厂拉瓦的事都告诉了大军子母子，最后说：“你们要保密，可别说证明人是我，因为肇事司机是我亲堂哥，我亲堂哥也是个大好人，很关心我。这是我与我亲堂哥第一次干活就出事了。交警可能叫我龙国哥陪你两万，建筑公司陪你三万。我堂哥家庭很富，他损失两万对他来说是牛身上拔十根毛，他穷不了。如果我不救你们我生不如死。你要说证明人是西台头砖瓦厂发货员张矬子，三月十九、二十，他一共拉了四趟瓦；再就是南索村百姓旅馆老板娘胖大嫂，证据：为什么往东乡运瓦，而去西南方向住旅馆？三月二十晚上杜龙国住的百姓旅馆，大路边还停着一汽车瓦，西南方向的百姓旅馆距事故现场十里路，乍看是南辕北辙，实际是掩盖证据。”
杜小龙把材料都写好了，又让大军子抄了一遍。
大军子泪流满面，说：“他是你亲堂哥，我看我还是不告了吧，你堂哥吃了亏也不行，让我这个样吧。”
杜小龙说：“你不告我去告，亲爹也不管事，我去告了对我来说更不利，再说罚了我堂哥，他也穷不了，不必客气兄弟！”
大军子声泪俱下，说：“大哥谢谢你了！”说着给杜小龙跪下要磕头，杜小龙赶忙把他扶起来。
三天后，警察把杜龙国逮捕，并且宣布：杜龙国肇事逃逸，据留一个月，并赔偿受害人杨大军八万元人民币，个人负担两万，所属公司负担六万。（那时还没有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所以处罚较轻。）
十天后，大军子在市医院做了二次手术，右臂恢复，和健康人一样了。老太太也学会了使用双拐，乐的嘎嘎的，在村子里走来走去。
“兄弟你忙完了吗，明天走吧？这次回家，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十一天了。”于涛问杜小龙。
“可得回去了，老板这就发怒了！”杜小龙回答。
第二天，二人匆匆回到奶牛场建筑队宿舍。路过办公室，老板通过窗户玻璃已发现了二人，二人刚放下行李，老板进来了，大怒道：“别人回家都是呆三五天就回来，你俩回家呆了够半月了么？耽误我的工程，不干滚！”
“队长，我娘病了。”于涛说。
“不够半月队长，来回才十一天呢。”杜小龙说。
“病了，你娘是天天生病，混蛋玩意，每人罚款三十元！”队长凶了一阵走了。
二人心里话：“无所谓，正常现象！”……
送走了三伏，迎来了立秋，转眼又是三个多月。三秋大忙开始了，奶牛厂建筑队统一放假，农民工都拿着工资回家收秋了，杜小龙和于涛每人混了一千多元。
中秋节也在三秋大忙期间，三秋生产漫长而苦涩。
八月十五看闺女。杜小龙在看望姐姐回来的路上，正要过一个小桥，发现前面一个人背对着杜小龙挡住了他的去路，杜小龙按了按自行车铃铛，这个人转过身，杜小龙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不是仇人找我麻烦。只见这个人眼戴大墨镜，给人一种恐怖和神秘的感觉，并且好像是专门找自己来的。
杜小龙又仔细一看，这个人的体型好像眼熟，此时这个人看到杜小龙莫名其妙且有些紧张的样子，于是不慌不忙的摘掉了太阳镜笑了。杜小龙一看：“哇，原来是大军子老弟，太好了！”
大军子伸伸胳膊踢踢腿说：“三个多月前，我在市医院做了二次手术，我的胳膊和身体全部恢复了。走，大哥我和你说个事！”
杜小龙和大军子一前一后来到山下一个树林里，这里没人，大军子说：“大哥，是你救了我们全家，并且你大义灭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怎么感谢你？给你磕头吧，你不乐意。”
杜小龙说：“此事不能声张，我杜龙国大哥被拘留一个月早出来了，损失了两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不必客气兄弟，只要你全家都好了我就放心了！这事还真邪了，我杜龙国大哥肇事逃逸后，她患了胃下垂不能干重活了，自从赔偿了你之后，被拘留了之后，他的病就好了，他又干钢筋工去了。难道真的举头三尺有神灵？”
大军子说：“咱先不谈你大哥。小龙你为我操碎心，担惊受怕，大义灭亲，跑断腿，比亲哥哥还亲。这里有一万块钱，你必须拿着，不然我也生不如死！”
杜小龙说：“你身体还很虚弱，家里还有帐，你很需要钱；我身体健康，也没有帐，混钱容易，这钱我不能要！”
大军子说：“我在市医院做手术，只花了两万六，专家就是专家，一上阵一个小时就把我的肩胛骨里面的两根断筋找到并接住了，花钱少好得快；县医院就是不行，名医全上阵也没成功，就是要钱够狠的。欠的账也都还了；我的工资也涨了，现在是每月四百八。母亲的腿也渐渐恢复，拄着双拐乐得嘎嘎的。妻子早回来了，现在变得四白大胖，他们赔的那些钱绰绰有余。”说完，大军子跪下给杜小龙磕头。
杜小龙忙拽住他说：“不必兄弟，这事让我碰上了，我不管枉为男人也。”
“所以，这一万元钱你必须拿着，你的收入也很困难。如果你不要，我就告诉杜龙国，此事是你揭发的，让你们兄弟二人打架！”大军子毅然决然，一副有恩不报非君子的架势。
“真拿你没办法，好，这钱我收下了，兄弟以后有困难再来找我！”杜小龙说。
“大哥，我想和你拜干兄弟，又怕你杜龙国大哥知道了，再和你打仗记了仇，所以，我俩只能暗地里来往。”大军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