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李墨打开房门,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已经两夜没有睡好。一夜是春心萌动,一夜是黯然神伤;一夜是感受他在身旁的温馨,一夜是对黑衣大侠的想念,心力交瘁,难道这就是青春的烦恼?
天蒙蒙亮,段黎马不停蹄赶往荣城,留下琉璃和一块碧绿温婉、毫无瑕疵的玉佩,冷风亲手交到李墨手里,再无他话,矗立一旁。
琉璃,那日他答应赠与,这事早知,但是这玉佩……李墨端在手里瞧了瞧,玉质细腻,圆润饱满,虽然对宝玉不是太懂行,但一看就是玉中极品,太过于贵重,不禁紧蹙眉头,万一他知道她是女子,岂不是伤了人家的心,良知上认为不应该收他的礼物,便退还给冷风。
见她毫不犹豫退回,冷风单膝跪地,头压得很低,誓死不肯收回,自己主子心思还不清楚嘛,二十年了啥时候瞧他对人上过心,就算求爷爷告奶奶,为了活命决不能收回玉佩。
“这是公子吩咐,您别为难小的,如您不收,回头亲自还给我家公子便是。”
一个大男人话说得可怜兮兮,李墨勉为其难地冲他微微点头,以示这玉先收下,不再与他为难。
冷风呼出一口气,行礼后便消失不见。
在南山小住这几日,由于近处有一眼温泉,加上四周苍天大树的包裹,气温适宜,几乎忘了现在已经是深秋。视线不由得拉远,大雁排成人字形有条不紊地往南方飞去,一阵冷风灌进脖颈,李墨缩了缩头,感觉到秋天的凉意,清风萧瑟,天渐微凉,秋天如果有颜色,一定是温暖的金黄色。
林淑仪羞涩地走到李潇身边,想到温泉的偶遇,白净的小脸挂着两朵红云,低垂着眼帘,声音娇羞带着一丝颤抖:“李公子,今日小女便和大哥离开,多谢公子这几日的盛情款待。”
李潇心事重重,紧蹙眉头地望向妹妹这边,沉默许久才意识到林淑仪对他说了些话,赶忙收回思绪,谦逊地回复道:“林小姐无需客气,既是林兄的家妹,又和在下的三妹同龄,也算是在下的妹妹,那这便是自家,再说客套的话显得生分了。”
一番话说下来,林淑仪的小脸又红又白,明显他是把她当做妹妹,毫无杂念。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淑仪一脸失落,转身上了马车。
李潇、林静穆和付向荣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各自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这次南山之行在两个愁容满面的兄妹回到李府后,画上圆满的句号。
李夫人看出两个孩子的不同寻常,试着询问,得到的都是两人一致回答,“没事。”
回来之后,李潇整天闷闷不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爹,妹妹马上及笄,是否该考虑她的婚事?”晚膳时,李潇似是无意,在饭桌上提及妹妹的婚事。
“我不要嫁人,我还要在爹娘身边多待几年!”李墨嘴里嚼着红烧肉,抹了抹嘴,拽着李夫人的胳膊撒娇,“二哥太坏,惦念着把我撵走,独得二老的爱,我告诉你,李潇!我不管什么及笄年华,我不嫁!”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的婚事,感觉事出有因,他最近心事重重,焦虑不安,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心中。
“爹,你瞧她!宠得没大没小,有她这样直呼哥哥的名字吗?”李潇不满地向一直沉默的父亲抗议。
“潇儿说的有理,老爷,回头在门下徒弟中选个人品好的,不求家世显赫,真心真意待墨儿就行。”李夫人想到女儿马上出嫁,有些恋恋不舍。
“娘,您怎么也希望我嫁出去啊!偏心!偏心二傻子!爹,可给墨儿做主!”李墨撅着嘴,跑到父亲身旁,腻在怀里。
“你说谁二傻子呢!”李潇毫不客气在她头上敲两个包。
心知情急说漏嘴,狠狠瞥他一眼,赶紧向李毅求救:“爹!救我!他自己嫁不出去,还祸害别人!”
看着这对淘气儿女,李毅和李夫人相视而笑,一家人热热闹闹。
饭后,李潇趁着四下无人把李墨拽到院子角落,憋了几天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虑:“说!你和段……李黎是怎么回事!”
“没事!”
“那他怎么突然……”李潇吞吞吐吐,不再说下去。
“哎!”提到他,李墨瞬间耷拉脑袋,外貌仪表堂堂,却有不为人知的龙阳癖好,这事太过隐私,万万不可背后嚼人家舌根,要是被李潇知道实情,生了间隙,就太可怜了,重重一叹,选择沉默。
“哎!”
两兄妹难得一口同声,一个感叹命运的悲催,一个感叹妹妹的痴傻。
李墨性格本不拘小节,婚嫁之事被李潇提及一次后便抛到九霄云外,也没把段黎的事放在心上,这些日子躲在房里捧着一堆关于训马的书籍翻看着,细心研究,没有养马训马的经验,总担心照顾不好琉璃,时不时跑到马厩和琉璃谈谈心,检查它的身体是否有病兆,观察它的生活环境,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细心照顾着。
可该来的总会到来,无论被人隐藏得多好,始终斗不过命运的安排。
初冬,太阳变得懒散,朦朦胧胧不愿露出耀眼的容颜。昨夜一场大雪毫无征兆地降临整座京城,满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树枝、屋顶披上一层厚厚的白纱,一脚踩在雪里,留下深深的雪洞,深一脚,浅一脚,发出清脆“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墨来了兴致,带着铃铛跑到山中踏雪寻梅。
路上碰到乞丐小七,他老远挥手,屁颠屁颠跑过来。
“三小姐,今天天气寒冷,这是要去哪?”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男孩,衣衫褴褛,即使这么寒冷的天只在外面多披了件和他体型不相符的棉质大衣,头发被高高束起,不显得脏乱,没有一般乞丐给人的蓬头垢面、邋遢的印象,他站在眼前,搔着头发,一脸痞笑。
他们两个是不打不相识,那年李潇为了甩开她这个跟屁虫,用了最奸诈、最可恶的方法,把李墨拉到街口的公共茅厕,说是不能穿女装要换身衣服方便出行,她傻傻地相信了,当知道是阴谋时,后悔莫及,搭在木门上的女装被李潇偷走,只剩下一身乞丐衣服,人早已不见踪影,要知如此就乖乖陪着生病的铃铛在家多好,李墨心中一阵腹诽。
想把我甩掉?二傻子,你想得太简单了,老虎怎可能放掉到口的猎物呢?兔子再狡猾,它注定逃不出老虎的爪牙。
闻着猎物的气味,追踪到他常去的地方,果不其然不见他的踪影,费了这么多心力支开她,怎会轻易被找到,李墨没有沮丧,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细细斟酌。这时有人在她脚边扔了几个铜板,瞧了瞧自己这身行头,难怪让人误会,正当弯腰捡起地上的铜板时,一个臭屁小男孩蹦到面前,指着她大声呵斥,大概意思听明白了,说这是他地盘,她这个新来的占了人家的地方。
瞧了瞧他,身后还有几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是这群孩子的头头,李墨懒得理会,不打算与他们纠缠,转身离开,却被一把拽住,别看他个子小、身子单薄,力道却很大,这一拉李墨差点跌倒,本来被李潇戏耍满肚子火气,现在被一群小乞丐欺负,实在无法忍受,带着冲天的怒火,眯着眼睛瞪着他。
就在他们僵持下,突然一个比他们高出很多的胖乎乎男孩不知打哪蹦出来,抓住小乞丐的脖领,用力把他扔了出去。
“臭乞丐!上次是你偷偷告诉我家人我偷钱的事,害我被毒打一顿,今天我们算算这笔账。”说着他一把提起小乞丐,在肚子上着实揍了几拳。
小乞丐露出痛苦的表情,硬是不吭一声,怒视着眼前满脸横肉的胖子。
李墨最讨厌以强欺弱,强烈的正义感让她不能坐视不管,低头看到墙角有狗食盆子,急中生智,抄起狗食盆子向那个胖子的脸扔了过去,并指挥其他小乞丐学她的模样,有的扔土,有的扔石子,趁那个胖子擦脸上的脏污,李墨拽着小乞丐就跑,其他人也跟在后面,跑了几个街口成功甩开那群“恶霸”。
用刚才路人施舍的几个铜板买了药和包子,热乎乎的包子分给其他孩子,把药递给小乞丐,示意他擦在伤口处。
一打一闹,发现彼此脾气相投,李墨向他讲述了遭遇,小乞丐撇撇嘴,拍着胸脯保证包在他身上,向其他小孩低声吩咐几句,孩子们吃饱了,擦擦嘴,四下散开,没一会儿功夫,查到了李潇所藏之处,他泡在男澡堂子正在享受,难怪找不到人。
几个孩子一商量,偷偷收起李潇的衣服,放下准备的女装,李墨和小乞丐藏在隐秘处,静待最惊人的一幕,一切准备就绪,孩子们在澡堂外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然后李潇一身女装湿漉漉地从澡堂子狼狈地跑出,因为走水,澡堂子外聚集了很多来救火的人,没见到大火,而是一名男子身着女装从里面蹿出来,裙摆遮掩不住满是腿毛的大粗腿,裹胸松松垮垮,众人冲着李潇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李潇用广袖遮住脸,一溜烟跑走。
他们几个笑成一团。
“我叫小七。”
“我叫李墨。”
就这样他们成了好朋友。
……
“难得这么美的雪景,出来逛逛,今天怎么就你一个呢?小洛他们呢?”李墨向他身后望去,不见平日跟在他后面的几个跟屁虫。
“小洛发烧了,我让他们照顾着。”
示意铃铛,把钱袋塞进他手中,小七羞涩地低着头。
“收下吧,给小洛请个大夫,抓点药,之后我还有事找你办,快去吧!”
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如果直接给钱,绝不会收,李墨谎称需要他帮忙,这样可以大大方方收下钱去给小洛治病。
他们会心一笑。
和铃铛目送他离开,走向城边的树林,两个人在林中撒欢地奔跑,脚一滑,下意识拉住铃铛的小手,双双跌进雪里,趁机抓一把雪洒在她冻得微微红的小脸,为了躲过还击,在白雪皑皑的地上打了几个滚,晶莹的雪花沾满红红的披风上,格外闪耀,两个人笑得像是三月盛开的迎春花。
一玩忘了时辰,雪路不好走,这一来一回费了不少时辰,等回到李府,天已经暗下来,雪后的天空很清澈,能看到星星点点,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