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瓜的实在和孝顺让北街的树根老俩口动了心,老两口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兰藻。兰藻完全继承发扬了爹娘的基因,十八岁还不到一米四高,身材矮小不算,人还不精明。树根两口子琢磨,凭女儿的条件找个好小伙儿困难,歪瓜长得虽然丑点儿,但人心眼儿好,又是孤儿,招他做上门女婿,女儿不会受气咱也有了养老保证。树根托人递过话,歪瓜自然乐不可支,他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能娶上媳妇。结婚三年,小两口生了一双儿女,一家六口,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给这个幸福家庭埋下了祸根,最终导致树根老两口不幸离世,这个本来祥和的家庭也整天充斥着暴力。事情要从头说起——
不管是砖井还是土井,每年都要清理一次井底。不然,风吹进去的树叶、柴草、尘土等杂物积时间长了会使井水发臭。打麦子都是在大晴天的中午,这个时候麦秸、麦穗被晒得干干脆脆,碾压起来事半功倍。但狠毒热辣的太阳晒得人们挥汗如雨,人们要喝刚打上来的井水消暑解渴、补充水分。所以,生产队打麦场的井每年麦收前清理井底,这活儿不但辛苦还有危险,没人愿干,队里只得出高价钱,下一次井给三块钱加一瓶白酒。三块钱是报酬,井下凉,下井前先用白酒将下身搓热,再喝上两口,以避免因湿冷引起腿抽筋发生危险。歪瓜本来重活儿累活儿抢着干,下井有三块钱、一瓶酒,当然不甘落后,这样,每年下井的活儿就由他承包了。
事故往往发生在一瞬间的疏忽。这年清理井底,就在快完工时,拧辘辘的人抓提水斗不小心抓偏,提水斗一歪,将井口一块砖绊下去,正好砸在歪瓜头顶。农民下井没安全帽戴,而是将一条粮食口袋顶部折成帽子戴上防护。粮食口袋用棉线织成很厚实,帽子顶部是口袋的一角,防护效果还不错,整条口袋披在脊背,可避免掉下的东西和水点直接落在背上。这样的防护措施,避免小砖头砸伤头和背没问题,可偏偏绊下的是一块老年间打坯烧成的砖,这种砖一块顶现在的两块,足足有八九斤沉,又由于受了绊力,砖竖立翻滚着往下落,歪瓜的头被砖角砸上当即昏倒。
人们将歪瓜救上来,村医简单处理伤口后送往县医院,过了两个多小时才苏醒。血没流多少,但头顶有明显塌陷,从此,歪瓜留下了病根儿——时不时头痛。发作起来痛得难以忍受,搞得歪瓜经常将头往墙上撞,医生诊断为脑震荡,只能慢慢调养。一次发作,歪瓜喝了两口酒,几分钟就迷迷糊糊睡去,一觉醒来头一点不痛了。从此,只要头痛发作,歪瓜便喝酒。酒的镇痛作用渐渐降低,酒量一点点增大,最后养成了酗酒的毛病。
可怕的情况两年后出现了,长期疾病的折磨和劣质酒精对神经的麻痹,使歪瓜醉酒后丧失理智,不再呼呼睡大觉,而是砸东西,打老婆孩子,有时甚至连树根老两口都打。酒醒了,又后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病犯了,忍受不了又大口地喝,每喝又必醉。这样周而复始折腾了一年多,将树根老两口活活气死,家里的盆盆罐罐砸得一干二净,兰藻和一双儿女整天生活在惊恐中。
歪瓜酗酒成性,只要兜里有块儿八角,立刻买瓶酒嘴对“嘴”“吹”。家里但凡能卖的都被他卖掉换了酒喝,除四口子盖的一床破被子、几只破碗、一口锅再没其它东西。兰藻将几个鸡蛋东藏一个西藏一个,准备上集市卖掉换二斤盐、两斤煤油,被歪瓜翻出来也换了酒喝。瞅着院里的五只老母鸡可以卖钱,歪瓜也一只只卖掉换了酒喝。
驹儿几个自然不知道歪瓜成现在样子的缘由,只知道他气死丈人丈母娘,打媳妇孩子砸东西。几个小家伙儿对歪瓜的行径看在眼里恨在心间,琢磨着来一次“行侠仗义”之举,狠狠教训歪瓜一顿,并且制定了周全方案。想法是驹儿提出的,方案是他和慕白琢磨的。做这样的事情人少了不行,还要有力气大的小伙伴加入。驹儿、慕白便叫上牛壮、虎妞、大壮一起做,牛壮像头小牛犊一样壮,自然有力气;虎妞是女孩名字,人却是个男孩,只因上面有四个哥哥,爹娘想要个女孩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虎妞比牛壮大一岁生得虎虎势势,力气大得很。
驹儿他们可谓用心良苦,与其说狠狠教训一下歪瓜,不如说要“根治”他的坏毛病。方案正式实施,几个小家伙儿将所需东西一应准备好,只等合适机会。冬季,五点刚过天就黑下来,歪瓜常在这时到供销社买酒,一路歪歪斜斜到家喝干。有时倒头睡下,但更多时候要胡折腾一阵子,驹儿他们就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实施自己的方案——
夜幕降临,歪瓜又从兰藻手里抠了八毛钱,一路哼着小曲到供销社买了一瓶“枣杠子”,出供销社门用牙咬开瓶盖便嘴对“嘴”“吹”起来。一边“吹”一边往家走,几个小家伙儿尾随其后。歪瓜拐进自家门口,朦胧醉眼前出现几个“鬼”,有穿黑长衫,一头乱蓬蓬长发,脸黑得像锅底的“鬼”;有穿白长衫,裹白头巾,脸抹了白粉一样惨白的“鬼”;有大块头“鬼”,有瘦高个儿“鬼”,有矮个子“鬼”。“鬼”们先是围着歪瓜团团转,接着一个大个儿“鬼”发出树根的苍老声音:“阎王让我带小鬼儿来警告你立马把酒戒掉,要是再喝醉酒打我闺女、孙儿,就捉你下十八层地狱。今天,先让你尝尝小鬼儿们的厉害,小的们,赶快下手!”
话音刚落,几个“小鬼儿”上来挠歪瓜的脸,歪瓜举酒瓶便砸,怎奈他醉眼朦胧、浑身松软,酒瓶刚举起就被“树根”夺下。随后,“树根”和几个“小鬼儿”将歪瓜掀翻在地,一阵儿胡挠乱抓,歪瓜脸上立时出现道道血痕。
夜晚遇到“丈人”的事儿歪瓜逢人就讲,人们便就坡骑驴吓唬他,歪瓜实心眼儿便当了真。由于害怕“丈人”索命,歪瓜硬生生把酒戒了,头痛病也慢慢好了。歪瓜的家又恢复了以往的和谐安宁,兰藻、两个孩子脸上又绽放出灿烂笑容。驹儿他们的苦心没白费。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