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耀毕竟上了年纪,每晚只能讲一小时左右。听完书有人回家,剩下的则三五成群聊天。五队的车把式金子向跟前几个人说起了今天辫子差点撞他马头的事儿,驹儿听后生了气,不是没撞上吗?这点小事儿也在人前瞎掰活:这样想着,驹儿悄悄溜到金子身后,突然伸出右手抓住金子的头发,挥左拳猛击他的头,一面打一面喊:“打死你这害人的大虫!”
金子一时蒙了,等回过神儿来伸手抓驹儿,驹儿已经跑掉,金子忿忿骂道:“小杂种,瞧我明天告诉你爹,非揍你屁股不可!”驹儿却拉起小妹头也不回向家跑。周围人被逗得大笑。
第二天早晨,红绳做好饭叫驹儿和小妹起来吃饭。驹儿起床,边揉眼边出溜下炕往外跑,红绳以为他急着撒尿也没理会。等红绳将被子叠起盛上饭,驹儿跑回来爬上炕问娘:“娘,我插的柳棍儿是不是没活?过了一夜芽儿咋一点没长?”
红绳听了儿子的话,“噗哧”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那会这么快,昨天插上今早就能看出长来。柳棍儿要先生根,扎下根吸收了养料,芽儿才能往上长。”
听完娘的话,驹儿又出溜下炕往外跑,红绳问他又去干什么。驹儿回答:“我去看柳棍儿生了根没有。”说着继续往外跑。红绳赶紧叫住他,“树栽上就不能拔了,拔来拔去会死掉。”
驹儿爬上炕,一面吃饭一面问娘:“那它的芽儿要多久才能往上长?”
红绳回答:“用不了多久,有六七天芽儿就能往上长了。”
吃过早饭,红绳刷完锅喂好猪,嘱咐驹儿看好小妹别四处乱跑,然后去队里上工。不一会儿二妮过来。驹儿对二妮和小妹说:“咱们去小学校的沙坑玩儿?”小妹和二妮答应一声“好”,仨人就连跳带蹦地跑向小学校。
学校离驹儿家很近,出门口向南二百多米就到。学校操场有个长方形沙坑,是学生跳高跳远用的。坑里垫着一尺多厚的沙子,沙子很细很松软,附近的小朋友都好来这里玩儿。今天是星期日,学生不上课,小朋友们可以一天在这里玩儿。驹儿仨到时,球儿哥儿仨和诸葛慕白哥儿仨已经在这里了。
球儿姓吕,叫吕球儿。因“吕”和“驴”是谐音,人们便叫他“驴球儿”。由于从小就这样叫,他也习惯了。球儿今年已经八岁过了上学年龄,但因有四岁的妹妹凰儿和两岁多的弟弟蛋儿要他看,球儿只能晚上学。
诸葛慕白和驹儿、球儿都不同,他家境很好。爸爸是北京一家大型棉纺厂的高级工程师,工资很高。诸葛慕白虽然也有五岁的妹妹和三岁的弟弟,但不用他带,娘在家带弟弟妹妹,照顾爷爷奶奶。诸葛慕白是诸葛耀的远房孙子,诸葛家族虽然在岗儿村只有十几户,却出了很多出息人。慕白爸爸诸葛宏才北洋工学院毕业后就到这家棉纺厂工作,是厂里的技术权威。过年过节回家和回京都由厂里派车接送,是岗儿村的体面人。
慕白哥儿仨的穿戴和驹儿、球儿也不一样。驹儿、球儿这个季节穿的是大人穿过的旧衣服改成的两层夹衣裤,慕白哥儿仨穿的则是崭新的运动服。
慕白今年也八岁,快要升二年级。慕白的弟弟叫诸葛慕甫,妹妹叫诸葛慕韫,因爸爸最仰慕有文采的人,所以给他们取了这三个名字。希望他们向唐朝大诗人李白、杜甫,东晋才女谢道韫学习,成为满腹诗书的人。
随后来了大长和大壮。大长姓牛,今年五岁。大长出生时才四斤半,由于先天不足身体长得弱小,由于身体弱小性格十分怯懦;视力还极差,白天看东西模模糊糊,一到傍晚就什么也看不清,所以人们给他起了“雀蒙眼儿”的绰号。
大壮今年也五岁,姓刘,和大长住邻居。大壮外表看起来木讷,说话结巴,都五岁了还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人们便给他送了个绰号——“憨子”。大壮不但说话结巴,嘴里还像含着东西“咕噜、咕噜”的吐字不清,一句话说完憋得脸红耳赤,可谁也没听明白说的是什么。小朋友们见他说话费劲儿便好学他,大壮生理上有缺陷,自尊心却特强,见别人学自己说话的样子,急得“嗷嗷”叫。
顽皮孩子们就喜欢看大壮这个样子,他们千方百计引逗大壮说话,在他说不上来时再学,急得大壮顿足捶胸“嗷嗷”叫,他们却开怀大笑。驹儿从来没取笑过大壮,不但不取笑,看到谁拿大壮寻开心还打抱不平,为此驹儿没少和小朋友们打架。由于驹儿总护着大壮,大壮就成了驹儿的跟班儿。
小朋友们都喜欢在沙坑玩儿。男孩子在沙坑里翻跟斗、摔跤、压摞摞,有时也练跳远,在松软的沙子里脱掉鞋尽情地打闹嬉戏不会磕着碰着。但玩儿的人多了,互相碰撞,摔个“大头朝下”、“前吃屎”是免不了的;不过小朋友们才不在乎这些,他们或是打巴打巴头顶的土,或是擦擦嘴唇的土,吐两口吐沫便接着玩儿。若是俩人同时摔了“大头朝下”或“前吃屎”才好玩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互相指着,一阵“哈哈”大笑后再清理自己。
大长视力不好又怯懦,自然不敢参加小伙伴儿的游戏,只能坐在坑边看热闹。大壮说话不利落但身体强壮灵活,胆子也大,只要小朋友们游戏总少不了他的身影,他话也不说,只“嘻嘻”笑着和大家一起耍。但少不了被同伴们算计,多摔几个“前吃屎”,吃的土自然比别人多,裤子裂开、褂子撕烂也是常有的事儿。他不在乎这些,只要小伙伴们和他一起耍就高兴。大壮还有一点和别人不同——有个“好”爹,大壮爹三山从小玩儿兴大,也很鼓励儿子玩儿。大壮的衣服扯了撕了,三山会亲手缝补,老婆训斥两声儿子,三山还护着。慕白也给大家一起游戏,但不像驹儿他们这样“疯”。
女孩子们则文雅得多,她们聚在沙坑的一角过家家。你双手摁个“馒头”,她扣个“凉粉”;挖个小坑上面放上小碗当锅灶,检几根小棍儿做柴禾,揪几片树叶当蔬菜;其中一个做“娘”,口中念着“咕哒、咕哒”拉风箱,右手空握,胳膊一伸一曲学拉风箱做饭的样子;一会儿“饭”做好了,“娘”做拿勺子给大家盛饭的样子,其他人则依次做从“娘接碗的样子。大家轮换扮演娘的角色,常常玩儿上半天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