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讲完金子家不‘请家亲’的原因,没人说话了,类似的故事小朋友们只从爹娘那里听过。在漆黑的夜晚不听爹娘的话,一定要出去玩儿,爹娘并不呵斥他们,而是绘声绘色地讲一段故事:哪年哪月哪日夜里,有个吐着一尺长舌头的吊死鬼满街游荡??????;何年何月何日夜里,被砍了头的冤死鬼走街串巷“嗷嗷”叫??????;某年某月某日夜里,被砍去双腿的恶鬼蹿房越脊??????一个故事没听完,他们的头发竖起、身上布满鸡皮疙瘩,不由自主钻进爹或娘的怀里,再也不吵吵着出去。金子家发生的事儿虽然没有鬼故事那么恐怖,但年三十晚上馒头、肉片满屋子飞、盘子滴溜溜转的情景也够吓人的。
驹儿率先打破了寂寞,对大家说:“这些事儿肯定是那只黄鼬搞得鬼,说不定那是只黄鼬精。把它打跑不就行了,也犯不着不‘请家亲’呀。不管为什么,不‘请家亲’就是不孝顺。”
人群立刻又沸腾起来:“对,不‘请家亲’就是不孝顺,他们家的人为什么没遭雷劈?”
过了一会儿,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慕白问大长:“这些事儿你是听谁说的,我们为什么没听说过?”
众人又把目光一齐投向大长,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是呀,这么重要的事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还是人家慕白的想得周到,我们只知道愤愤不平,人家却想到了追究消息的来源。
大长面红耳赤,他已经很后悔给驹儿说这件事儿,现在,慕白又刨根问底,这着实让他为难。不说,这么多双眼瞅着自己;说,就等于连人家也“卖”了,这可如何是好?一阵慌乱之后,大长镇定下来,自己惹的事儿自己担着,绝不能再“连累”别人,想到这里他硬邦邦地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不是我胡诌的,想刨根问底,没门儿!”
前阵儿弹玻璃球,球儿老挖苦大长“瞎猫瞎猫”的,驹儿看不过去和球儿打了起来,大长一手一只鞋朝球儿劈头盖脸一顿猛抽。当时大家都傻了,就连球儿一时也蒙得不知所措。大长一向兔子胆儿,突然出这么狠的手不惊才怪。事后,驹儿问大长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大长自豪地回答:“你都替我出头了,我再那么怂还是男人嘛!”驹儿听了高兴得不得了,大长终于知道自己是男人了!这正是驹儿一直希望的,同时,为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成效兴奋不已!是啊,驹儿一直尝试着让大长勇敢起来,为此还惹出了让大长呛水的事情,今天,大长终于“勇敢”起来了,他能不兴奋吗?
大长一番硬邦邦的话又让大家一惊,驹儿却喜形于色,他又从大长脸上看到了一个小男子汉的气势。当然,慕白是大长的好哥儿们,大长对好哥儿们态度不应这样生硬。这没什么,慕白不会计较这些。大长的表现也让三乐吃惊不小,他来到大长跟前,用极富挑衅性的口气问:“你他妈五更没吃饺子,吃的熊心豹子胆?胆子一下长这么大?”
大长毫不示弱,横着膀子说:“大过年的,你他妈嘴放干净点儿!”三乐是专好找事儿,打架干仗的主儿,见平时比羊羔、兔子还胆儿小的大长竟敢和自己对骂立时火冒三丈,抬手就要打。慕白急忙将三乐的手抓住劝解道:“行了,你比大长大三岁,打了他不怕被人笑话?”接着,又对大长说:“你是什么人大伙儿都知道。没人怀疑这事儿是你胡诌出来的。再说了,如果你能诌出这样的故事岂不成作家了。也没向你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怀疑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平息了三乐和大长的争执,慕白对大家说:“我觉得这么多人去金子家不合适,还是找一个比较机灵的人先去看看。他家要是请了家亲,大家就当没听说过这件事儿;他家当真没‘请家亲’,大伙儿再去也不迟。”
大家互相看着,心里都在寻思谁最机灵。球儿洋洋得意,论机灵没人比得了他,但这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更不能主动要求去。球儿这里正得意着,慕白问驹儿:“你去看看咋样?”
谁也没察觉,当慕白说出要驹儿去金子家,球儿的脸立刻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驹儿听了慕白的话迟疑了一下回答:“好吧,大家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向老金家走去。稍后,球儿悄悄离开。
驹儿是装作捡早上没炸响的爆竹进金子家院子的,他来到一片碎纸屑前,一面低头捡一面朝外屋瞅。金子家三间正房,两间土坯小东屋,祖宗牌位一般设在闲屋,也有设在外屋的,如果东西小屋干净整洁,也可将祖宗牌位设在里面。由于这会儿还有拜年的人进进出出,外屋门敞开,门帘撩起,北墙山看得一清二楚。如果祖宗牌位设在外屋,一定是在北墙山的正中央,这才符合岗儿村一带供奉祖宗牌位的习俗。所以,驹儿只瞄了一眼,就确定外屋没有祖宗牌位。他又瞅瞅小东屋,门口挂着门帘,窗户糊着崭新的纸。如果只放些杂物,干吗还挂门帘?糊新窗户纸?金子已没了老人,两个儿子没娶媳妇,东西两间正房足够一家四口人住,没人睡小屋。想到这里,驹儿准备挑开小东屋门帘看看,如果金子请了家亲,祖宗牌位一定设在这里。如果这里没有,就可以确定金子家没‘请家亲’。
驹儿先朝正房的外屋和大门口瞅瞅,确定没人进出,才轻手轻脚来到小东屋门口掀开门帘。眼前的一切让他吃了一惊:小屋地面干干净净,东墙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祖宗牌位斜靠在东墙,桌子上摆放着四盘贡品,一根小红蜡烛忽闪着黄火苗,插在香炉里的三根香冒着三缕青烟,金子坐在桌子右角下一个方凳上口中念念有词。驹儿顾不上听金子念叨什么,将门帘轻轻放下,来到大门口撒腿便跑。
驹儿一口气跑回学校操场才停住脚,右手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粗气,脸庞通红,额头渗出汗珠。小伙伴儿们见他风风火火跑回来,不知发生了何事,都用询问的目光瞅着他。驹儿缓过气来,将自己在金子家窥探的经过,小东屋的情景讲给大家。听完驹儿的讲述大伙儿面面相觑,似乎在相互询问:明明金子家请了家亲,为什么说人家已经三代不‘请家亲’了?而且还编出那样离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