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茗明显地楞了一下，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他：“因为我爷爷喜欢喝茶，所以就叫我惜茗。”她顿了顿，又开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我为什么姓唐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张元青‘嘿嘿’笑了两声，有些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寸头，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唐惜茗好像看出了他在交际这方面着实有些困难，就主动提起了话头：“我是浙江人，十二岁就来北京练舞蹈了，你呢？”
“我八岁。”他说道：“从山东来的。”
简洁、明了。继续尴尬。
“那个...我室友今天上课的时候才跟我说起过你。”
“说我什么了呀。”她问道，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
“一直夸你，说你跳的好，还说晚上去网吧看你比赛的视频呢，可巧今天晚上这就碰见了。”
“你想看啊？”
“当然。”他咧着嘴笑着：“听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我当然想见识见识。”
唐惜茗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那双凉鞋。突然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那走啊，我跳给你看。”
“啊？”他傻了。
“不是你说本来今天晚上要看我的舞蹈视频的吗？”唐惜茗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拉了拉他的胳膊：“别看视频了，我跳给你看。”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张元青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看了看周围这些喝醉的人，还是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唐惜茗走除了饭店，走到了马路上的一盏路灯下。已经很晚了，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一出门，就看到唐惜茗在热身，把右腿放在路灯杆上拉筋。他没想到唐惜茗真的是认真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步一蹭地挪到了唐惜茗旁边。唐惜茗看到他来了，把腿放了下来，对他说道：“现在没有音乐，我就给你跳一下我参赛时候的技巧展示吧，好吗？”
他连忙点头：“行啊，什么都行。”
‘嘻嘻’唐惜茗又是甜甜地一笑，转身走到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跳了起来。
那一刻，他知道了，唐惜茗名不虚传。技术动作既有女生的柔软，又有着男生才有的力量感和流畅感。云里前侨接串翻接点翻接绞腿蹦子，快的吓人、稳得可怕。虽然没有音乐，可他在唐惜茗的身上看到了节奏，她的身体就像是一部舞蹈机器，他不禁想为她鼓掌。刚要抬手，就看到唐惜茗一个大跳，“啊”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唐惜茗从地上拉起来：“没事儿吧？受伤了没有？”
唐惜茗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对他说道：“没事。”又光脚踢了踢地上那只四分五裂的凉鞋：“唉，我本来以为它挺结实的，没想到质量还是不过关。”
张元青一边扶着她一边低头看了看，却发现她的小腿侧面被柏油地面擦地血肉模糊，他伸手抬起唐惜茗的腿，把伤口展示给她，对她说道：“这不是受伤了吗？”
唐惜茗‘啊’了一声：“我都没感觉到，没事的，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也不疼。”
张元青仔细打量着被自己抬起这条腿，可以称得上是伤痕累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遍布她的膝盖和小腿，那只脚更是没法看，青筋暴露，因为常年绷脚的训练，已经有些变形。这是一个看到她的腿，就知道她有多努力的女孩。
唐惜茗被他看地有些害羞，轻咳了一声，张元青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放开了她的腿。
唐惜茗把另一只脚上的鞋也脱下来，赤着脚踩在地上，把这双凉鞋扔进了垃圾桶。张元青看着她的动作，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自己的鞋脱了，递给她：“你穿这双吧。”
唐惜茗一愣，摆了摆手拒绝道：“不用了，我光脚就好了，我习惯了。”
张元青像没听见似的，将鞋扔到地上，抓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塞进去，说道：“这街上不干净，别在踩到碎玻璃什么的扎了脚。”他直起身，又笑着补充道：“本来这脚就没法看了，可别再添新伤疤。”
唐惜茗涨红了一张脸，勾了勾嘴角，很小声地问道：“那你就不怕扎到脚吗？”
“我可穿袜子了。”张元青一边摸着脑袋一边说：“走吧，找个药店买个碘酒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真不用了。”唐惜茗说道：“我寝室里面这些药品都有，我回去处理就好，再买也是浪费。”
张元青低头仔细地看了看她小腿上被擦破的地方，说了句：“你在这等我。”就转身向马路对面挂着绿牌子的药店走了过去。
唐惜茗在他身后喊了两声，他没停，也没回头，不过两分钟，就拎着一个塑料袋从药店里面出来了。
“给你。”他把塑料袋递给唐惜茗：“你这伤口上又是沙子又是土的，得赶紧清理清理。”唐惜茗也没有扭捏，接过袋子拿出碘酒和棉签想要清理伤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到伤在哪，她把自己的腿转来转去，甚至举过了头顶也看不到伤口。
张元青本来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到她把腿抬起来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吓了唐惜茗一跳。她回头一看，张元青已经笑弯了腰，爽朗又带些沙哑的笑声在这条寂静的大街上飘出去老远。她知道张元青是在笑她，她翻了个白眼：“我不就是找了个伤口吗？有那么好笑吗！”她有些恼，可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软，所以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张元青大笑着，一边笑一边对她说道：“哈哈...要，哈哈哈...要不我帮你吧。”
唐惜茗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碘酒递给他，张元青接了过来，弓起右腿，对唐惜茗说道：“来，踩这。”
唐惜茗脱了鞋，其实应该说是把脚从鞋里‘拿’出来，他的鞋对于唐惜茗来说有些太大了。张元青187cm的个子，个高脚也大，唐惜茗穿着他的鞋，就和踩了双拖鞋没什么两样。
唐惜茗把脚蹬在张元青的右腿上，张元青麻利地帮她清创包扎，忽地注意到唐惜茗的脚：“上个药还绷着脚啊。”他调侃道。他没有抬头，只是听到他的头顶传来唐惜茗轻轻淡淡的嗓音：“不是故意的，已经养成习惯了。”
“是个好习惯。”他一边往唐惜茗的腿上缠纱布一边说道：“无时不刻不在练功，你不得奖谁得奖？”
张元青的手有些重，唐惜茗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伤口的疼痛，‘嘶~’她伸手抠住了张元青的肩膀。“疼了？抱歉抱歉”张元青赶紧道歉，手上的动作轻了不少，唐惜茗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没事儿，不怎么疼。”她看张元青没接她的话，又接着说道：“我刚才听你室友们说，你练功也是很努力地啊。”
张元青笑了笑：“没办法，先天条件不好，只能后天努力点了。”
“谁说的？”唐惜茗瞪着那双水水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把张元青打量了一遍：“你的比例多好啊！”
“我软度不好，只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张元青直起身子，抬了下下巴，示意她看看包扎的怎么样，可唐惜茗好像并没有看懂，只是默默地把脚从他的腿上拿下来，塞回了那双很大很大的鞋里。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好不容易融洽了一些的气氛又变得尴尬了，唐惜茗开了口：“我的软度也不太好的。”她说道。
张元青轻笑了一声：“你可别安慰我，刚才你那个倒踢紫金冠，小腿都快窝到肩膀上了，这还不算好啊？”
被拆穿的她没有辩解，只是眯起眼睛，绽放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乐的’张元青在心里暗暗想着：‘这种甜甜的充满阳光的笑，好像并不是发自内心，只是变成了她缓解尴尬局面的工具。’
唐惜茗拿出手机看了看：“十点多了，我们去叫他们回去吧。”
张元青点了点头，自觉又沉默地跟在了她后面。两个人又恢复了刚刚出门时的状态，沉默、尴尬、一言不发。
“我觉得，我已经很安静了。”唐惜茗站立在饭店的玻璃门前，回过头来微笑着对他说道：“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一个比我还沉默的。”
张元青愣了愣，又傻乎乎地扯了扯嘴角，一个字都没说。唐惜茗像是猜到了他的反应似的，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张元青没有跟着她进包房，而是先走到前台结了账，虽然整顿饭下来也不过200元，可却已经掏空了张元青的口袋，他叹了口气，看来又得多去跑几个商演了。
他不喜欢去商演，当他在台上做出高难度的技巧动作时，台下总会传来叫好声，每当这时，他都非常不喜欢。他感觉那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只猴子，在台上耍来耍去，舞蹈是神圣的，他想着。
当张元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唐惜茗已经半推半扶地将屋子里那一堆喝醉的人带出来了，她的脖子上挂着三个包，左右两个胳膊各搀了一个女孩，脸都涨红了。张元青走上前想帮她，可是面对这两个女孩，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唐惜茗说道：“别站着看啊，帮我拿把椅子。”
“哦哦。”他点了点头，乖乖地走到一旁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唐惜茗像卸货一样，将手上扶着的两个女孩放到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可怎么办啊。”唐惜茗抬起头，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她们醉成这个样子，我自己肯定没办法把她们带回学校了。”她又扭过头，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群男孩：“还有他们，你自己一个人也扶不动吧。”
张元青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插着腰站在那，头疼得很，却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隔壁就有个KTV。”一直默默站在柜台里的老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们去开个包夜大包房，里面有沙发，肯定装得下这些人。”
“好啊！”唐惜茗一口答应了下来，她拉了拉张元青：“那你先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开好房间来叫你。”张元青张了张嘴，那句‘注意安全’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她就已经闪出了饭店的门。
过了不到十分钟，唐惜茗就回来了，她走到张元青身边，对他说道：“真的好近啊，出门左转走个二十米就到了，我们快扶他们过去吧。”
张元青点了点头，走到那一堆男生身边，踢了踢王子杰，王子杰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不耐烦地对他说道：“干嘛啊你老张。”
“唱歌去不去？”张元青问道。
“去！”他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去就自己走。”说完，他又挨个将其他已经醉倒了的男生叫起来，无一例外地，听到唱歌两个字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全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有黄海涛，依旧不省人事。张元青无奈，只得蹲下，把他两条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搭，用胳膊夹着他的两条腿，一咬牙，勉强把他背了起来。
那边唐惜茗也没闲着，左右两只手各揽着一个女孩，磕磕绊绊地走出了饭店的门。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一群醉鬼带进了KTV的包房。唐惜茗一进门，就像浑身脱了力一样，瘫倒在了沙发上，张元青也没好到哪去，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喘着粗气，两个人又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抢麦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