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王朝虽然稳定,但江湖依旧还是那个江湖。
可医谷也还是那个医谷。
止杀碑一直矗立在医谷外,不曾倒下。
曾有江湖高手带刀意图进入医谷追杀仇人,却被隐居在医谷中某个不知姓名的老道废去武功。
此后,江湖仇杀止于医谷之外。
……
关于医谷的传说有很多,可惜,苏宴一件不知。
他甚至都不知道医谷在什么地方,医谷在江湖中的地位如何?
他毕竟还是个刚走出大山的少年。
他去过最好的城府不过黔州。
而黔州,在大晋疆域里,真的就是个荒凉之地。
不过对于医者,苏宴还是怀有极大的尊崇心。
因此,他甚是认真的朝施小姐行了一礼:“医者父母心,姑娘定是菩萨心肠。”
施小姐反问:“公子不觉女子学医,有违理学之道吗?”
理学之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自然包括女子不当抛头露面,医病救人。
思想,贯穿于统治,也烙印于圣人赋中。
可惜,苏宴来自黔州,在那里,无论汉家女,还是瑶族姑娘,都不会被禁于闺房之中,而是随意四出。这些事,苏宴见多了,便习惯了,虽然书中不是这么说的,但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因此,他朝施小姐道:“人生而平等,女子为医,与理学无关。”
施小姐闻言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她心里很舒服。但她觉得苏宴的话有些过了,还好,此处无人。
人生而平等,这句话曾为摩尼教一位教主所说。当时,那位教主意图煽动平民,起兵造反。
摩尼教,是魔教的前身。
魔教,不仅为江湖正道所恶,更为朝廷忌惮,欲除之而后快。
还好,魔教于四十年前便被灭了。虽有些漏网之鱼,但也起不了多大风浪。
……
“公子可会弈棋?”施小姐忽问。
“会。”苏宴已经看到茶几下面放着的棋具。
“棋力如何?”施小姐再问。
苏宴稍稍思考了下,然后一本正经道:“没输过。”
施小姐没想到苏宴会这么说,她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甚是郑重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苏宴当即点头:“没问题。”
施小姐当即取出棋具,然后摆好在茶几上。
“我不曾学棋,还请先生从头说起。”施小姐连连称呼苏宴先生,已然将其当做了老师。
苏宴深谙教学之道,口齿清晰,当即说起围棋之道。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疑问,那就是这施小姐文采不差,为何不曾学棋?
也许是忽然间起了兴趣吧。
马车行走在官道之上,天虽乌黑,但骏马上的护卫已经点燃了火把。
至于马车内,琉璃灯中的火苗足以照亮。
苏宴说了良久,施小姐给他倒了两次茶,等第三次沏茶时,对方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贪多反而不好。”
苏宴当即停下,他口干舌燥,一口便将杯中茶喝完。然后,他想起了个事情。
“姑娘即为医者,那……对于人之经脉,穴道,想必甚是熟悉吧?”
“这个自然。”施小姐看着苏宴道:“苏公子对医道也有研究?”
“额,没有,就是不懂,所以问问,其实还是觉得人体很特殊的。”苏宴正想继续问施小姐经脉穴道的问题,对方从身后拿出一本发黄的书卷递到苏宴手里。
“这是我医谷的医书,其内详细记载了人体之中的各条经脉以及周身穴道,公子若有兴趣,不妨看看。”施小姐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不过这医书乃我医谷之物,公子看归看,还请别抄录下来。”
“这个自然。”苏宴知道各派学说都极为珍贵,哪有随便抄录的道理。
“公子先看着,如有不明之处,问我便行。”施小姐微微笑道。
苏宴只觉这施小姐笑容甚美,不敢多看,小声道谢后,便翻开了医书。
施小姐则看着棋盘不语,应是在回味之前苏宴说的弈棋之道。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然后小竹掀开了帘盖,她先是瞅了苏宴一眼,随即朝自家小姐道:“小姐,到镇上客栈了。”
施小姐点点头,在小竹的伺候下,穿好鞋下了车。
苏宴跟在后面,然后便听到小竹细细的声音:“算你懂事,不然现在江湖上可没你这号人物了。”
这话说起匪气十足,苏宴听在耳中,却有些趣味,他不禁一笑,然后进了客栈。
住宿的事情,徐伯已经安排妥当。
施小姐住在楼上,四处有护卫巡夜。苏宴则住在楼下一间客房内,跟徐伯客房相连。
镇上的客栈虽然条件普通,但徐伯出手阔绰,因此客栈老板拿出了店里所有的优等之物。
苏宴用过晚餐,舒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后,将之前换下的衣物放在火桶上熏烘。
然后,他坐在油灯下,继续看书。
看的自然是那本医书。
苏宴记性甚好,且心思单一,因此进展快速。只是由于白日里赶路久了,有些疲累,不久之后,他放下了手中书,灭了油灯,在床上躺了下来。
不久之后,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
一根细管刺破窗户上的麻纸,然后一溜青烟从管中送进了房间里。
不多时,窗户被人从外面顶开了。
接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滑了进来。
黑影快步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推了推床上的苏宴,后者浑然不觉。黑影当即走到桌前,拿出火折,点燃油灯。
随着灯光亮起,黑影的面貌也露了出来。
是徐伯。
徐伯扫了眼桌上的那本医书后,径直走到苏宴的书箱前,然后打开书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一一检查完毕后,徐伯将东西放了回去。
位置丝毫不差。
没有什么可疑的。
徐伯轻轻吸了口气,心想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只是人心险恶,苏宴虽文采不斐,但毕竟来历不明,就算对方是举人,又如何呢?这大晋朝的举子,可是多不胜数。
他搜查不到什么可疑物品,便打算熄灭油灯,离开房间。忽然,他看到苏宴枕头底下露出了个黄色的尖角来,一时间,徐伯瞳孔收缩,然后走到了床前。
也不见徐伯如何使力,苏宴原本平坦的身躯便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去了。他这么一动,原本压在枕头下的物事便被徐伯轻易拿了出来。
东西被油纸层层包裹着,徐伯没有迟疑,直接打开了。
最上面的是一个鼓鼓的信封,信封被胶水粘得很死,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徐伯没有立即撕开信封看里面有什么书信,他打算看看信封下面的东西。
他已经触觉到了,是一块铁牌。
拿起信封,铁牌便出现在徐伯眼前。
灯光下,铁牌的模样甚是清晰。
尤其是上面刻着的黑龙,以及下方的两个篆字。
……
凌晨的夜本就很静,雨后的夜更加的安静。
这个时刻,除了守护施小姐的几个护卫,可以说,整座镇子的人都在沉睡。
徐伯睡不着。
虽然他躺在床上,被窝里也很暖。
他的心尤为的冷。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苏宴房间的。
将油纸包塞回枕头下时,徐伯有种错觉,那就是苏宴一直在看他。
然后,出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