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烬一见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笑的跟哭似的。碰上鬼了？鬼也打不过你啊。”
罹晗瞬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黎宗主此话何意？”
黎烬答非所问道：“想着咱俩十年没见了，回来看看你。”
罹晗仍旧面无表情道：“在下自觉与黎宗主素未谋面，何来‘十年’？”
黎烬笑道：“言不由衷哦。心口不一可不是你的风格。”
罹晗沉默了半晌道：“黎宗主想说什么？”
黎烬却只是道：“罹晗。”
罹晗突然不知道该答什么了。无言时又突地听黎烬道：“罹夙？”
“罹公子？”
“二当家的？”
“猫——”
“闭嘴！”罹晗大喝一声。
“切……脸皮还这么薄。”黎烬鄙夷道。
罹晗顿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原本刚才的一瞬间他已在脑内瞬间构思出了无数个问题：
“这些年你去哪了？”
“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的？”
“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诸如此类。
本来他连如何在黎烬面前谩天昧地的措辞都想好了，然而黎烬只是把他对自己的称呼全都叫了个遍，他一答应，就把自己卖了。
于是罹晗瞠了半晌，也只是慢慢地吐出一句：“烦死了，你。”
“口是心非！”
“……”罹晗真想把袋子里的十二把刀全都丢到他脸上。
黎烬笑的却是越发豁达爽朗：“怎么啦，你这脾气现在是越发的矫情了，才说你几句就这个表情？嗯？你原来那臭冰山脾气臭石头脸虽然不好看，也比现在讨人喜欢多了。”
罹晗眼皮一抬：“嗯？我以前？以前怎么了，我现在不也这样吗。倒是你啊，十多年来没见什么长进，嘴皮子是一天比一天勤快了。”
黎烬忽然含了两分怒意的冲他道：“你还说我？要不是你这十年来都不知道死哪去了，我至于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这话把罹晗听的懵了：“什么？”
黎烬也不等他再说话，毫不犹豫地开始朝他大吐苦水：“你死了之后没过多长时间我就被迫继任宗主了。每天呆在书房里什么都干不了；天天看着那些写陈词滥调的书啊信啊什么的都快烦死了；平时又见不着熟人，有些事月儿又不懂，快憋死我了。”稳了稳语气又道，“不过现在还好了，宗主当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且慢且慢，”罹晗抬手打断他，“月儿是……”
黎烬眉毛一抬，似乎是刚刚想起来后来发生的很多事罹晗根本都不知道：“月儿？玄月啊，青苑黎氏的宗主夫人哪。”
罹晗正在努力回想玄月这个名字，就听黎烬道：“原来漓江玄氏的二小姐啊。”
“哦……对。”
罹晗一听“漓江玄氏”四个字，瞬间呆若木鸡，神游象外了。
黎烬骇然道：“你不会连漓江玄氏都不记得了吧？”
罹晗生怕他把自己当成记忆错乱的傻子：“记得记得。”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罹晗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人影。很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你家的两位小仙人呢？”
黎烬猛地一抬头：“嗯？什么？”
罹晗又问了一遍：“两位黎小公子。”
黎烬道：“他们啊……我让他们先行回客栈了。寒山这地方，自从十年前出了事情之后各种发展越来越不景气，方圆十里就那么一家客栈。再过不了几年，这地方是彻底要荒的。”
罹晗慢慢地道：“没有哪家想过要接手吗？”
黎烬目光怪异地斜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罹晗一愣：“嗯嗯？”
黎烬继续斜他道：“寒山陆氏灭族了之后，一直待在寒山的，不就只有你吗？”
而自从罹晗在寒山待过之后，再没有任何一家宗族门派有过要重新整治寒山的念头。各家都视寒山为世上最为肮脏的地方，即便他罹晗只在这里呆了不到四年。
罹晗木呆呆地张了张嘴，却没再吐出来半个字。
黎烬一看他眼神里又有了渐渐放空的趋势，连忙道：“你现在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去做点什么？”
罹晗眼神里的光这才慢慢地回来了，目光忽然深远地像是目睹了世间几百年的轮回变迁。
黎烬被他这无端变得异常凛冽的目光盯地一愣。
罹晗似乎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想……回烟阳。”
黎烬一听便悠然道：“回烟阳，嗯，挺好的。”
这样，你也可以离他们近一点。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黎烬道，“近几个月来，修仙界莫名出现了不少来路不明的邪祟。我们这次来寒山除祟之后本来就是要去烟阳。”
不料罹晗干脆地道：“不。”
这回轮到黎烬一愣：“为什么？”
罹晗颇有几分尴尬地道：“我……没有剑。”
黎烬立刻了然于胸又松了口气。听到罹晗拒绝的那么干脆，他方才差点以为罹晗已经不把他当朋友了。好在罹晗只是同原来一样，平生最不愿意的就是拖别人后腿。知道他们去烟阳是一定要御剑的，他自然不喜欢拖拖拉拉的跟在别人后边。
黎烬鲜少看见罹晗露出这副为难的表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道：“没有关系啊，大不了你踩着刀呗。我们御剑，你罹大公子御刀。多别致。”
罹晗沉默了一下：“有理。”
“啊？”黎烬一呆。他本来以为罹晗会恼羞成怒地把刀直接丢到他脸上，却不料罹晗竟然直接把他戏谑的语气省略了，很认真的在思考他的“意见”。
“这么说，你答应与我们同行了？”黎烬立刻也认真了起来。
罹晗看着他，过了数秒后回给他一个：“嗯。”
黎烬知道，虽然只这一个“嗯”字，也是一诺千金，不必担心罹晗反悔了。
黎烬又问：“这刀，有名字么？”
罹晗思索了一下：“奈何。”
黎烬欣然道：“嗯，不错。充满了你胡思乱想令人无语的风格。”
罹晗才是真的无语了。胡思乱想？风格？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都是一宗之主了，怎么还这么……像个小孩似的。”
“我怎么了？要不是看你还像个人样，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些呢。”
罹晗闭口不言了。黎夙和黎宣那两个那么机灵的小仙人，跟了黎烬这么个思路如此跳脱的宗主，迟早得……
“喂。”
罹晗突地听黎烬喊他，连忙回过头来时却被劈头盖脸的问题直接砸个正着：
“这些年你去哪了？”
“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的？”
“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罹晗默然了半晌，生硬地憋出一句：“一言难尽。”
黎烬眉头皱了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不过看着罹晗略有为难的表情，知道他现在不想多说，便也不强求。
“走吧。”黎烬低声道。
罹晗似是又恢复了他往日一派清冷寡言的气质作风。不再答话，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半是黎烬断断续续的给罹晗讲着这些年来和修仙界各家宗族门派有关的事。黎烬对于什么哪家的宗主娶妻生子啦，哪家又招收了多少新门生啦，哪家的某某闹出了什么笑话等等向来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一直以来关注的从来只有各地出现过的邪祟、哪家又出现了多少天资过人的后生等等。
罹晗在他旁边一边听着，一边用眼睛有意无意地把黎烬全身上下都揣摩了个遍。
这人走路还保留着年少时的精髓，以前恨不得一步一跳，现在收敛了很多，改成一步一颠了。眼角眉梢还挂着几丝难以磨灭的浪荡和傲气。嘴角总不自觉地勾起，眼神里总有种奇怪的笑意。但罹晗知道，这人因为年少时喜欢故作高深，老喜欢把眼睛眯着一眯，这笑容看着便似是在嘲讽。到了现在，改也改不掉了。
神韵犹在啊。
黎烬正在那自顾自絮絮叨叨呢，恍惚间一回头就见罹晗正盯着自己看，当即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眼神？”
罹晗不理他惊的挑起的眉毛，刚往黎烬身旁挪了半步，只听黎烬骇道：“你你你你干什么？！”
罹晗淡淡地看着他。
黎烬更加骇然，反手抓住了剑柄。
罹晗薄声道：“瑾熙。”
“……什么？！”
“你方才，怎么认出我的？”
黎烬脸上的表情垮了又垮，回过神来绕着他的话：“你怎么回来的？”
罹晗微微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却见一个闪着灯火的木楼出现在眼前。
黎烬笑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