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谌一惊:“他们怎么说?”
“被告是潇氏最大的上市公司,潇正作为公司法人出席被告席,黑道上的人恐吓你老爸,说如果审判结果仍然不变,那就要小心你和你妈的人身安全问题。”
“那,爸爸,你改结果吗?”
易老爸用壮士断腕、易水诀别的口吻慷慨悲壮道:“阿谌,家里已经被我安排了人手,你的傻妈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在外面……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你那边我这就找人过去!”
易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样的!爸爸!”
挂断电话,易谌脑子里盘旋着小时候爸爸休假时,给自己和念念讲的,法官应该具备的廉洁奉公的道德底线和一心为民的职业操守。
彼时自己和念念对那一本本各种法学大部头望而生畏,却又热衷于在过家家扮演法官时,一本正经又爱惜非常地“查阅”它们。
路上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弟弟妹妹,易谌一脸疼惜羡慕地看着他俩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远去。那样的幸福,他也曾经拥有过。
2011年金口中学旧房翻新,全体师生搬到新楼。
初二的班级排列不再是一字长蛇状,三班与八班在走廊两侧恰好是斜对角。
念念身为三班的史、政、地课代表还是女班长、班级第一,没有闲暇时间和同学在走廊里散步或打闹,一般过走廊,也是有目的地的,譬如办公室、厕所、停车棚……
也不知是她刻意地躲避了,还是果真的无缘,他真的再没有见过她。
初冬的午后,潇暮雨漾着浅笑走到易谌身后:“外面有人找你!”
他放下班会记录册:“嗯?谁啊?”
潇暮雨的声音属于很动听很可爱的那种,“我哪认得?你们小学同学吧,就在门口的那个男生啊!”
易谌几步跑出来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双手插兜望向对面,一眼看到谢念抱着一小摞作业本欢快跳脱地向办公室走,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摆。
易谌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谢念生的美,不是那种热烈张扬、让人惊艳得错不开目光的美,而是那种用气质包裹的,温温柔柔沁人心脾的完全没有杀伤力的古典美。
在易谌陪伴着谢念的七年时光里,她几乎都是把一头长发梳成甜甜的高马尾,偶尔是俏皮低垂的双马尾。
谢念的头发多,是栗色的厚实的一大捧,易谌知道谢念从小没有安全感从来不散开头发,恐怕也只有他见过谢念儿时洗完头发之后长发披散,迎着微咸的海风发丝飞舞的样子。
上初中后,谢念的气质气场都大幅提升,顶着一张古典美人的脸,却在三班做着风风火火的女汉子的领导工作。易谌在她的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到她怯懦无助又惹人爱怜的儿时痕迹了。
冷冷的阳光洒下来。
易谌曾经以为他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永永远远地不分离。流言有什么好怕?在他身边他会护着她!可她就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真的为了自证清白把他推开?
这些天过去,念念,你都在躲着我?终究从小到大总是我惹你生气,这次你惹我生气,我堂堂男儿就原谅你。
正想着,脚下便朝着谢念走过去。猛然发现,一个三班男生一路跟在谢念身后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什么,谢念只是一边笑着挑她的远山眉一边摇头说不不不门都没有。
易谌停下脚步,苦涩地轻轻勾了勾唇正要收回目光,却见那个男生一把扯下谢念的发带向前跑去。
长发瞬间如瀑般散落下来,栗色头发被远处窗台上投泻下来的阳光笼罩,谢念用手揽住头发,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逝。
她气鼓鼓地吹胡子瞪眼,压低声音冲着狂奔的男孩喊:“张煦楠!你个混蛋!你还给我!你听见没有!你还我!”
易谌清澈俊朗的眸子猛地眯起,这三年里他第一次又握紧了拳。
易谌对谢念的保护欲是用了几乎十年养出来的惯性。
一向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念念怎么能给别人欺负?
前面的男生回头,笑嘻嘻地冲谢念晃晃手里的发带:“哎呀,傻子,我早就说你披起头发来更好看,这不是……”
一语未了,谢念手中最上面的硬壳笔记本已然飞出,只听“哎呦”一声,那男生捂着脸狼嚎着在地上摸眼镜:“念姐姐,你好狠的心!不就是让念姐替我在老师面前遮掩几句吗?你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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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念念是在和那个男生打情骂俏呀。
她的世界也许,已经不再需要我了。难怪她不再理我,原来是这样啊。
——2011年冬易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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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唇从微抿慢慢变为紧闭,握紧的拳却一下子松了开。易谌伸手挡了挡阳光,微微一晃神,谢念的背影已经在他眼前模糊了起来。
她被阳光拉长的影子越来越细,直到变成锋利的针,一根根刺进他的心里。
易谌利落地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