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忧这一觉睡得有点沉,一直深睡到黄昏才醒过来。
夕阳的霞光透过玻璃的落地窗轻洒进屋里,落在雪白的被褥上。
杏色的光斑映着少女淡金色的卷发,为发丝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似云端上晨曦光辉间的天使。
浅色睫毛微颤,少女缓缓睁开了那双剔透如宝石的冰蓝眸子。
窗外,火烧云肆意地燃烧,橙红的霞光给玻璃镀上了一层橘色,透着冬日黄昏的热烈。
却依旧无法令人忽视风中夹杂的冬的寒意。
少女微敛着那双通透的蔚蓝色杏眸。
纯净的蓝色裹挟着温润如玉的笑意,透出来的,却是深海般刻骨铭心的寒意。
一如寒风掠过,冰冷稍纵即逝。
再望去,依旧温润如玉。
众所周知,时家的小幺女,向来温文尔雅,贵族的淑女。
连动怒都鲜少外露,又怎会有如此冷漠的神色。
少女赤着雪足,慢吞吞地下了床,向阳台走去。
路过全身镜前时,时忧驻足,抬眼打量起镜中人。
浅金色的及肩卷发,属于西方人独有的冰蓝瞳色。
似泛着秋日枫林间的井水,潋滟着盈盈水光。
着一身白色的老式朴素睡裙,裙摆长及脚踝,纯白的色调衬得少女原本就苍白肤色艳过雪色。
时忧神色淡淡,清透的嗓音因刚睡醒而微微有些沙哑:
“用之前那个宿体啊。”
云淡风轻的陈述句。
童影正窝在纯黑的懒人沙发上,拿着时忧的游戏手柄玩得不亦乐乎。
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微微有些心不在焉,道:
“您也知道做个合适的宿体费心又劳力,最近我手头上有些事。”
“难得有一个宿体与您的量子载体契合度那么高,而且我看您也挺喜欢不是。”
“索性就拿过来再用一次嘛~”
时忧懒洋洋地眯了眯眼,漫不经心中又透着一本正经,淡淡道:
“很漂亮,但是没有我漂亮。”
童影正吃着糖呢,被时忧冷不伶仃的一句搞得差点噎到。
摸着良心讲,时忧的的模样生得确实是漂亮得没话说。
不似这具宿体美丽到张扬的容颜,时忧本来的样貌是更偏向于温婉清雅的。
但重点是……
重点是!
他真他妈是头一回!
头一回!
见着有人这么正儿八经地不要脸地自个儿夸自个儿的。
“把电脑给我。”
时忧走到阳台上,懒洋洋地依靠着钢琴。
白色薄纱的帘子被风轻轻吹起。
时忧凝视着西边天逐渐退去的霞光,幽蓝的杏眸深得透不进半分光彩。
徒增了些许蓦然的虚无缥缈。
透过上帝视角,童影黑漆漆的桃花眸埋没在宽大卫衣帽投下的阴影里。
鸦羽般的睫毛微垂着,童影意味不明地看着时忧。
细思极恐啊。
上万年的岁月走过来,童影从没见过有哪一个人可以将自己的心思和眼神深藏到如此彻底的地步。
饶是阅人无数的童影,和时忧处了不短的时间,却依旧是看不透她一星半点——
猜不透啊,真的猜不透。
他家这位,理性得过于可怕。
庄园内逐渐亮起昏黄的灯光,时忧望着西方地平线上的半轮红日。
冰蓝的瞳子被映成了橙红。
时宅的庄园里,娇艳泣血的红色扶桑在皎月下摇曳生姿。
阳台上,金发碧眼的少女倚着钢琴,惬意地享受着从旷野吹来的晚风。
白金色的卷发飞扬,时忧随手将吹落至额前的碎发撩上去。
俯视着那大片的扶桑,少女嘴角弧度略微深了些。
真够艳的。
——艳得像血。
蓦地,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如老旧影像一般浮光掠影地掠过,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模糊不堪。
一如既往地,亦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时忧微微闭了闭眼,低低哂笑。
无聊的东西,真是烦透了。
童影将平板电脑传送到时忧的钢琴上。
时忧瞥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一串串代码在屏幕上飞快地划过。
童影随意地瞥了眼,顿住了目光,不禁道:
“你在干嘛?”
时忧拿起桌上童影顺带给她放的牛奶喝了一口,莞尔一笑道:
“某人既然这么喜欢监视我,礼尚往来,我也应当送他份礼才是。”
童影听见这毫无毛病的官腔话,默默闭上了嘴。
哦,那那个“某人”大概要倒霉了。
约莫过了一分钟,时忧满意地退出页面,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淡淡道:
“把那男主的资料调给我。”
“得嘞。”
童影很快应了,一边发了信息又新开了个游戏。
〔资料传送中……〕
姓名:时寞
身份:时家三少爷,时瑜白的私生子。
年龄:16岁。
种族:人。
目前宠值:0
“您这回这么快就打算开始做任务了?”
童影顿了顿手上的游戏,有些怀疑。
他不相信这懒鬼能有这种积极性,一下都不用总部催就自个儿去完成任务。
“先看情况,最好等时寞的气运弱了再说。”
时忧瞥了眼变为釉紫的天色。
天幕渐渐变得昏沉,庄园里的路灯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皎白月华,如沸繁星。
时忧拿起电脑走回屋里,打开台灯,在书桌旁坐下。
“怎么可能,他是天道之子,气运只会由弱变强。”
时忧笑着没有回答,只是嘲讽了一句:
“fool。”
童影:“……宿主,我听得懂英文,而且……淑女是不可以骂人的。”
时忧莞尔一笑,轻柔地低语:
“是的,所以我没有在骂人。”
童影:……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时忧玩文字游戏,那是行家。
稍微蠢一点的,说不定她怼你你都听不出来。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时忧将电脑放回系统空间,淡淡道:
“请进。”
佣人走进来,卑微地弯着腰,道:
“小姐,老爷回来了,请您下去一同进餐。”
时忧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无声地低笑。
效率挺高,看来时墨泽那破事处理得怎么样可想而知。
可怜的小孩,不死也得脱层皮。
时忧的脑海里浮现出唐执的身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时忧微笑地向女孩点头示意,女孩立刻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时忧目送着女孩下楼,直到完全听不见脚步声了,这才进了隔壁的更衣室。
更衣室很大,装修是偏欧式的复古风,有好几个大衣柜,各种柜子一应俱全。
看得出来,大部分是“时忧”母亲的手笔。
时忧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木制衣柜前,挑了身纯白的及膝礼服,抹胸的款式,低调而高雅。
礼服的上身很宽松,到腰部时蓦地收紧,呈现出好看的褶皱。
裙摆是自然的褶皱,后摆长及脚踝,没有任何其他修饰。
干净利落,简单而温柔。
时忧的右耳戴了一颗珍珠,既而懒洋洋地取出一根纤细的白金色锁骨链系上。
珍珠白的高跟鞋,白皙精致的脚踝上系了一根和项链同色的脚链。
童影“啧”了声。
这阴险的厮倒是生了副得天独厚的祸害脸。
出了更衣室,时忧见了等在一旁的唐执,向他微微一笑。
唐执道了声“小姐”,唐执侧身做了一个“请”的礼节。
时忧笑了笑,慢悠悠地穿过走廊,缓缓走下旋转楼梯。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聚满了西装革履的绅士与礼裙款款的淑女。
时忧无声地步入舞厅,也不知谁先发现了。
紧接着,人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时忧这边汇聚过来。
时家的时忧,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淑女,远近闻名的美人。
“时家的小祖宗,生得是真漂亮啊。”
沈家的一位少爷感叹道。
“漂亮归漂亮,但你也就只能想想了。就算人家真屈尊降贵看上你了,你有那个胆子吗?”
身旁的朋友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
“说什么呢,那可是我老大。”
沈家的少爷瞪了他那朋友一眼,立马道。
只不过,玩笑归玩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时家的这位淑女可不是什么菟丝花。
书香门第,现下也干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童影出来冒泡:
“那姑娘并没有告诉你有宴会,你怎么猜到的?”
背景资料上没写今天时家有什么活动,也没人跟时忧提过。
唐执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到了点才去等时忧。
虽然可能自取其辱,但他还是忍不住嘴欠。
时忧朝过来打招呼的人礼貌友好地微笑,慢条斯理道:
“那小姑娘早上扶时墨泽时走的太急,裙摆被刮花了都没注意到。”
“而她刚才来的时候,她的衣服崭新的。”
“唐婉是安格里斯皇室,按他们那的风俗,为了对付家主'突然'带贵客回来的情况……”
“呐,就类似现在这样。”
“佣人每天会备着一两套崭新的工作服。”
童影轻矜起眼:
“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她自己换了衣物?”
时忧“啧”了声,慢条斯理地道:
“她的身上,有丁香花的味道。”
???
童影没跟上时忧的思路,不解地看向她。
时忧轻笑一声:
“我早上并没有闻见这股味道。”
“时宅的佣人不被允许私自使用香料。”
“而且,唐执的身上也有这股气息。”
姑娘家家身上有这么柔和的花香倒还说得过去,没准是她自个儿偷偷洒的。
但唐执身上也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工作需要,不小心染上的。
这香味,是大厅里的香氛气息。
时家只有在有宴会的时候才会熏香,固定用丁香花。
话虽如此……
童影敛着眉眼,摩挲了下下巴,玩味地戏谑:
“保不齐他俩是一对咧?”
时忧闻言低哂一声,清润好听。
她歪头,用一根食指点了点太阳穴。
“童影,你的想象力挺可以的。”
童影耸了耸肩,余光无意瞥倒画面上白色西装的人。
轻矜了下眼,低低吹了声口哨。
好戏来场了。
按着剧情,时忧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这次的父亲。
时瑜白身着一身高定手工裁剪的黑色西服。
五官俊美精致,带着股子英气,倒是与时忧有几分相像。
看上去像是只有二十六、七岁左右,丝毫看不出是已经三十七的人了。
时瑜白举止优雅,瞥眸时正巧看见了正往沙发走的时忧,招呼道:
“忧,快来。”
时忧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看了一眼时瑜白身旁的少年,杏眸轻眯,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