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边唯一的一条路，便是铁匠开的。此时除了两行的竹篱笆，地上堆积着雪，是不是路已经无法辨别了。
这条路走的人并不多，甚至小动物的小爪印，都要比鞋印密集许多。可是因为有两行的篱笆在，外边的树木像天生的围墙，禁止行人的穿越，连目光都要阻断。
树林里面到底有什么？一路上少女想过了许多遍，那阴森森的地方，人迹罕至的地方，会突然冒出什么来。无论是什么猜想，都能让她浑身哆嗦。
她的脚迈不开，明明她希望能赶快逃离。
忽然间，她提着的心安稳地落回了胸膛之中，她不用再将身体缩成一团，也不需要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看到马铁匠靠在前方的树上，似乎等了许久。
“走吧。”他说着，跨过篱笆，往小屋的方向走去。少女见状，加快了脚步跟上去，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
“齐叔叔没跟你来吗？”他问道。
少女用力摇了摇头，说道：“他说必须得我自己来，要不然我学不好。”
“他当真没跟你来吗？”
“没有，真的没有。”少女肯定地说道。
马铁匠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树林的里边，可是无数的树木挡住了他的视线。少女见状，也看了过去，问道：“那里有什么吗？”
“没什么。”他转头一边走着，一边说：“其实这里没什么好怕的，你走得多了，就熟悉了。”
“你怕你家吗？”他问道。
“我才不怕。”少女回答道。
“和熟悉你家那样熟悉这里的路之后，你就不怕了。”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喊我吧，我听得见。”
小屋门前的雪，几乎是新雪，远远看去，只有一条浅浅的脚印从里面延伸出来。离去的主人回来了，带着一个亦步亦趋的少女，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安静的屋子里。雪将窗台、桌椅都盖住了，有时还会往下滑落，“啪”的一声融入地下的雪中。
屋子的主人雪后没有扫雪，他只是将自己关在小屋里边，甚至连第二场雪已经来了都不知道。若不是得去接少女，他根本不想要出来。
他们进了屋子，屋子里很冷，与冰天雪地的外面一般地冷，少女本以为进了屋子里，便有熊熊的烈火，不断涌出的烟，驱逐着寒冷。
实际上她只能用力地环抱着双手。
屋子里边比外边要暗一些，此时已是漆黑一片，别说取暖的火光，连照明的火光也没有一星。
“难道叔叔就自己一个人，在这又黑又冷的房子里待着？”少女暗想。
忽然间，黑夜中亮起一道火光，一盏灯照亮了这个屋子。
可总体上，屋子还是漆黑一片。
“很冷吧？叔叔现在就生火。”马铁匠说着，将平时煅烧钢铁的火炉点燃了，巨大的鼓风器呼呼地鼓着风，房子里瞬间变得又吵闹又明亮。可寒冷还来不及褪去。
马铁匠走到墙边，取下一把剑，说道：“这把剑，你试试能否拿起来。”他将剑立在少女前面，让少女抱紧它，自己松手——
少女身体猛地一倾，似要随着那把剑一齐倒下去，可她终究站稳了，将剑靠在自己身上，用身体与它抵着。
光是这样，少女便已经喘起气来。
“这是最轻的一把剑，你若连它都挥不动，那你得换一样武功来学。”
少女绷紧身体，怕自己随时倒下去，她咬着牙，说：“不要紧。”
“不是你说不要紧，就不要紧。你将剑拔出来，拿在手上。”马铁匠说道。
少女心里虽然想去做，但紧绷的身体不敢随便动，生怕被剑压倒。她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开始伸出手，去握剑柄。她握着剑柄慢慢后退，将立着的剑斜过来，接着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来。
实际上是滑出来。
“铛”一声响，剑鞘落到了地上，少女双手握着剑的一端，剑朝着斜上方指着，在不停地晃动。少女的脸通红，脸上的汗水来不及擦拭，顺着脸颊滴落，打湿了干燥的地板。
屋里的寒冷还未散去，她的力气似乎已经枯竭。
“勉强挥得动，你以后就用这把剑练习。”马铁匠说道。
少女双手一松，剑落在了地上，却弄不出多大的声响。她的身体晃了一下，似要倒下去，最终还是站稳了，弯着腰撑着大腿喘息。
马铁匠走向前去，弯腰捡起那把剑，说道：“这原本是岁遥的剑，只可惜还没送给他。既然如此，从此就是你的了。”他边说着，又捡起剑鞘，将剑收回去，放在了桌子上。
“等来年，你再打一把剑送回给他。”
少女吃惊地问道：“我？”
“来年你应当挥得动那把铁锤了，只要你抱着一定要忍受得住岁遥身上的寒气的决心来学武。”
“我，我有决心。”少女坚毅地说道。
“那就说好了，他的剑，由你来打。”马铁匠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现在你的力气还不够。”马铁匠说着，指向桌子上的剑，说：“将它出鞘二十次，入鞘二十次，练完再来找我。”
少女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用力地点点头。
屋子里的寒气终于被驱散干净了，马铁匠举起夹起一块铁，放进火炉里烧着。他又举起重重的铁锤，就像往日里那般。他身上的力气，消失了一日之后，又重新回来了。
或许是屋内，多了一道蓬勃的朝气，他受了感染，觉得眼下的许多事情，重新有了希望。
或许是心中欢喜，时间也过得很快，夜幕降临，少女今日的学习也结束了。他们二人披上厚厚的衣服，走进了冰天雪地里。
“我送你出树林，以后等你不害怕了，便可以自己来往。”马铁匠提着灯笼，对着少女说道。
少女环顾了一下四周，虽说是树林，可树木也都看不见了，目力所及，皆是黑暗。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踩着小步子跟紧在马铁匠身后。
马铁匠忽然将灯笼抬起来，照亮了院子门口的一棵树，他指着树梢，说道：“你看那里。”
少女依言看去。
“那里绑着一个木铃铛，你看得见吗？”
少女年少，眼力很好，她细看了一下，说道：“我看得见，它很高，比房子还高。”
“你想想办法把它取下来。”
少女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话，她犯难地挠挠头。
“一时想不到办法不要紧，叔叔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马铁匠把灯笼移到前方的道路上，说道：“走吧。”
他们踏着雪，走进树林之中。树上的木铃铛随风摆动，没有发出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