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晃来到1970年,西南两钢的建设是国家级战略目标,钢铁的车轮没有缓慢,此时的水钢已经通了铁路,大大加快建设的进度。
烧结厂、炼铁厂、炼钢厂、轧钢厂、焦化厂、石灰石矿、动力车间、八冶选址已经完成;水钢处处是开炮的声音,水城是山挨着山,没有一巴掌平地;首先在笔架山下炸出一个指挥部,统战统管建设,与原有的原料厂、运输部形成钢铁生产的最初雏形,巴西被炸平作为当时的商业中心。
随着建设扩大招工,水钢的中坚力量到来。
梁淑忠小将结束了一路往东的串联运动,响应国家号召回到贵州家乡建设水钢。
梁淑忠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存在,梁淑忠的奶奶是一个封建时代的书香世家小姐,裹着小脚,饱肚诗书;梁氏老奶奶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浓眉大眼、谦和有礼;
梁氏祖上不姓梁,姓欧阳,是江西人在京城当厨子,因惹了官非逃回贵州过继给舅舅,这才姓了梁。
梁淑忠的父亲叫梁国先,梁氏老奶奶在梁国先12岁这年,上街赶场,捡回一个4岁孤女,没有名字,只知道姓胡;梁氏老奶奶的母爱泛滥,把孤女收养回来,教他做大酱、做豆豉、做女工、教她文化。等到了梁国先22岁,梁胡氏14岁这年给二人完婚。
26岁这年梁国先到贵阳务工,在川黔大将杨森的队伍里做帮厨,因为又能识文断字,做菜动作又快,所以杨森很快就把梁国先留在身边。杨森非常喜欢吃梁国先做的那道薄荷炒牛肉:
黄牛肉去筋切丝,用一点猪油、酱油、姜丝腌制待用,锅内放入菜油烧至没有生油味道放入猪油,翻入干辣椒粒炒香,放入牛肉,炒至七成熟,放入薄荷,起锅前加盐即可。
薄荷牛肉就茅台,是杨森大将军的最爱,饭可以不多吃,可少不了这一口。
梁国先的靠谱,杨森很喜欢,所以梁胡氏进了贵阳医学院附属医院做了护士;不足一米五的梁胡氏娇小怜人,梁国先给她买了上海的连衣裙和高跟鞋。
梁国先和梁胡氏在战乱中失去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还剩下一个二女儿活下来,这对梁国先的打击是巨大的,加上杨森的离去,川黔政事变动大,梁国先开始抽鸦片缓解压力。
1949年11月1日贵阳解放,1950年初农历冬月十九,在贵阳医学院梁淑忠诞生,小名阳生。
梁国先对改朝换代是恐惧的,在1951年去世。梁胡氏一人无力支撑梁氏老奶奶、自己、二女儿和阳生的负担,举家搬迁到了郎岱,夜郎自大的那个夜郎古国,岱山下的一个小镇。
郎岱有一个院子是梁家舅舅给建的房产,由于解放战争瓜分,剩了四十来方的木制祖屋,其余地方改建为郎岱乡镇府。一家四口在小房子里安顿了下来,梁胡氏自己平时就做豆豉、大酱和烤糯米粑粑片为生。
郎岱彭家男人是一个鳏夫,看到这个从贵阳来的小个子女人觉得不错,于是请人提婚,梁胡氏从此改做彭胡氏。彭胡氏给彭家生了一个女儿,大家叫她小华妹。
彭家男人也只是一个做小买卖的,实在负担不起这一大家子人,其实也看不惯梁氏老奶奶有文化的样子,经常鞭挞梁氏老奶奶和梁淑忠;彭胡氏把二女儿送给了安顺关岭的一位农户家,减轻家里经济压力。
梁淑忠谨记奶奶的教诲,知道自己祖上是书香门第,所以很热爱学习;梁淑忠及时被继父鞭挞,但是他本身是一个非常阳光的男孩,整日呼朋唤友、玩耍遍了郎岱的大街小巷。
初中毕业后,也作为进步青年参加了红卫兵小将,从贵州到湖南,到广西,随着革命的车轮吃遍南中国。
19岁招工进了水钢,热情阳光的梁淑忠在火车上认识了从上海来的周顺高和张家珍两位老师,这两位是华东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周顺高是美术专业,到水钢指挥部做规划设计;张家珍是英语专业,到水钢做老师。
梁淑忠见到这两位高人,似乎见到生命中的光,各种请教,浓眉大眼里闪烁着新生。
招工考试梁淑忠的成绩中等偏上,被分配到烧结厂做电工,跟着一个湖南的张敬师傅。张敬师傅低调认真,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大眼睛纯净男孩。一点点从电工基础知识教起,学徒期是三年。
第一天,拜师仪式后,张敬师傅给介绍电工:“电工是你们这一届学徒工当中最高级的工作,是一门技术活,学起来不简单,工作起来也不轻松,但是很实用,工作也可以用,从事电工方面的工作,平常家里也用得着,现在年轻可以用,以后年龄大了这个工作也可以做。“
张敬给梁淑忠画了三张图:第一张图:水钢烧结厂各级部门的名称图,以及相关的办公地址;第二张图:各大车间地理位置图,第三张图:烧结厂电工段所负责的机柜所在位置图;张敬说:这三张图就是水钢烧结厂的未来,这是整个厂的蓝图,看图做事是电工的命根子,后面我会教你看电路图。
梁淑忠所在的烧结厂,是铁矿石成为钢铁的关键一步,烧结是将含铁粉料、燃料、熔剂按工艺比例混合,利用燃料燃烧热生成的少量熔融体及固化反应使散状物料粘结成块状烧结矿的一种生产工艺,所得产品叫烧结矿。目前水钢烧结厂用的是带式烧结机,除了30天检修期,其他335天都是全负荷运转。
烧结矿作为高炉原料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质量一定要满足高炉生产的需要。根据高炉生产的理论和实践,对入炉烧结矿的质量要求是:品位高、有害杂质少、化学成分稳定、强度好、粉末少、粒度均匀、还原性能好、高温冶金性能好。
水钢烧结厂用铁矿粉主要为进口富矿,以澳矿、巴西矿为主,有时也根据市场情况,赫章的铁矿分布与形成不好,为鸡窝矿,头几年还可以将就,越是后面越是不行。
烧结厂的职工宿舍还是油毛毡的干打垒,吃食堂,食堂已经开始有东北菜和贵州菜可以选,东北菜以不辣为主,有:黄瓜炒肉、炒木耳、五花肉炒酸菜;贵州菜有点辣:青椒回锅肉、土豆丝、炒莲花白、炒酸菜。
主食有:米饭、窝窝头、馒头、花卷、包子;包子是典型的东北包子:用大白菜切丝、粉条、五花肉一点点,偶尔有些豆腐,包在里面;还有一种红糖发糕,和馒头差不多,面上抹上红糖一起蒸。
梁淑忠是为了这张嘴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除了每月寄给郎岱梁胡氏的粮票和钱以外,其余的都花在吃上面了。除了把食堂的饭菜全部吃一遍,周末还爱去赶场,买一把面条、买一对猪蹄、买一些四季豆、遇到竹荪和山鸡这样的野味必定是不放过的。
梁淑忠爱吃面,郎岱的面就好吃,他串联的时候也爱吃面,他吃面做得简单,味道却是好极了:他把五花肉切片,熬制一下待用;煮面他喜欢吃的筋道一点,出锅以后,放上熬制的五花肉、一勺大酱、拍一头蒜、切两根香葱,呼噜噜就吃起来。
四季豆,就在砂锅里单独炖制,用来做豆汤饭,炖制到豆子酥烂,浇在米饭上,放点猪油和酱油,好吃得不放手。
炖猪蹄的时候,他会按照时令放白萝卜或者竹荪或者莴笋。
梁淑忠炒山鸡:拍两块姜,和山鸡一起炒一下待用;用辣椒、姜、蒜、少量水在石塠里用铁棍舂碎;放一点菜油和猪油的混合油,炒姜蒜、大酱、然后放入秘制的辣椒;再放入山鸡块一起炒,肠肠肚肚、肝子、鸡胗,鸡血块;放入冷水炖半个钟,起锅前放入蒜苗。
梁淑忠的爱只有一种,那就是吃:所以梁淑忠是张敬最最疼爱的徒弟。同事们在老乡家打了一瓶包谷烧酒,一起来吃,一边吃,一边调侃梁淑忠:”梁干狗,你狗日的这么会整,咋个这么瘦?!“
梁淑忠是不会搭理这些话的,他对自己干瘦的身材很满意。
梁淑忠喜欢一般请大家享受自己做的美食,一边显摆自己半肚子的墨水,从毛选一二三四五册,到列宁、斯大林;从三国到岳飞传,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同事们嬉皮笑脸,胡吃打诨地整天和梁淑忠混在一起。
梁淑忠也会邀请周顺高老师和张家珍老师到宿舍吃饭,不过他俩的到来,是一定不会邀请他那群狐朋狗友参与的,周顺高和张家珍平日都是自己做一些上海小菜,来梁淑忠这里吃到的贵州饭,一下子改变了他们对贵州菜的误解,他们认为贵州菜单单只是辣,却不想有这般丰富与饱满的口味,不咸不腻,一点不辣,完全可以接受。
作为回礼,周顺高和张家珍邀请梁淑忠到自己的家里,他们的家分在指挥部附近的小二楼的一间小屋,厕所不用远走,在房屋两头有男女厕所,还有自来水。这是梁淑忠第一次到机关宿舍,感觉好高级。
喝水不是搪瓷茶缸,是玻璃杯;吃饭不是土瓷晚,是精致的、带透明点的青花瓷碗,有着配套的盘子,三个菜:黄酒闷鸡、煎鸡蛋(鸡蛋上有几粒白芝麻)、炒小白菜。由于碗太小,梁淑忠吃了七碗,其实他根本没有吃饱,才刚刚开了一个胃。
房间很小,但是有很多书,还有俄语和英语书,才知道周顺高老师大学学的是俄语,周老师教梁淑忠发俄语音,教他说达娃利恤**********,就是**********同志的意思,教他用喉咙和后舌根发俄语的颤音。梁淑忠很聪明,周顺高老师和张家珍老师很喜欢他。
周顺高给他看自己最喜欢的米开朗基罗画册,周顺高说:“米开朗基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家,无论是他的大卫还是摩西,都是那样的生动,每根线条都能感受到强壮的力量;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更是把艺术家的价值推到制高点。”
梁淑忠看到画册里,男的女的都没穿衣服。
周顺高还给梁淑忠介绍了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介绍保尔可查夫斯基,也就是他这般大就做出伟大的事业。
梁淑忠这顿饭吃的很飘,很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