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从梦中惊醒,此时她正靠着墙壁,面前是那间落满灰尘的空荡房间,窗帘被拉开一个角,照进来的那束光落在地板之上,灰尘在肆无忌惮的飘舞,在离开这亮丽的舞台之后,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该死,我怎么睡着了。”
雪莱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一把推开木门,陈旧的吱纽声在整个走廊回荡着,墙上的时钟依然在缓慢前进,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却带着一点摩擦铁锈的刺耳声音。
当她穿过走廊已经到了过道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衰老的不成样子的齐思特,正坐在厨房,用仅剩两颗的牙齿,喝着一碗已经几近透明的粥。
“父亲。”
她扒着门框,没敢踏进厨房,齐思特没有理她,依然喝着他的粥,只是他绅士的举止,已经没办法再配合他颓废的模样。
“父亲,求你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一个请求,我没办法看着朋友白白的在我面前死去。”
“他们拔了我的牙齿,把我囚禁在这里……”齐思特若无其事的说着,褶皱的脸上已然看不清楚表情。
“父亲!”
雪莱打断了齐思特,齐思特的瞬间翻脸,将手上的粥碗砸在桌面上,仅剩的几根眉毛竖了起来。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打断我说话,滚开,带着的你的东西,滚开我的屋子。”
“父亲……”
“你如果现在抓紧离开这里去找别人,说不定他还有那么一点活下来的机会。”
齐思特的话永远是那样铿锵有力,甚至感觉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话,雪莱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说什么能改变齐思特的想法,或是说什么能让自己可以和齐思特抗衡,在齐思特面前,雪莱觉得自己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她站起身,甚至没和齐思特作别。
“等等。”
齐思特叫住了她,但雪莱没有回头,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齐思特,身体微微颤抖。
“把你的东西拿走,我看着不舒服。”
齐思特将一只小熊砸在雪莱脖子,然后掉在地板上,雪莱从地上捡起小熊,脖子的断裂已经被缝补好,但雪莱没有在乎这个,她垂着头,动作生硬的走出房间。
就在此时,从正门口,响起敲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固定的暗号。
“该死,他们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
“他们是谁?”雪莱回过头,看着一脸惊慌的齐思特。
“回到房间,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可我真的很急。”
“你死了就不急了。”
齐思特白了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过,将雪莱撞向一边,直到这个时候雪莱才发现,齐思特右腿已经不能动了,他拄着拐杖,径直走向大门,雪莱最终还是妥协了,她藏在自己的房间,就像是十几年前偷听那次。
“我说了,那东西还没好。”
这是齐思特的声音,他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
“没好?”是令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雪莱对这个声音并没有印象,“当初说好只给你一个月时间的。”
“我早前就告诉你,时间上不会特别精确,意外在实验当中是难免的。”
“别和我扯这个,十年前饶了你一命,可不是让你在这里混吃等死的,这十年你一个合格的改造人都没有完成。”
“谁叫你们当初没杀了我,这是你们自找的,情报局的老不死们。”
一声并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苍老带刺的手拍在齐思特那张就像是树皮一样粗糙的脸上。
“混蛋,我现在就剩一颗牙了。”齐思特的语调一样的平缓,就像是在和老朋友开玩笑的语调。
“下次就不再是牙了。”
“随便,你看看我身上还有什么可以拿走的东西,你尽管拿走好了。”
“你女儿还活着。”
在房间后面躲着的雪莱没有听见齐思特的答复。
“就算你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没有用,我们接到消息了,乌鸦,有不少人还活着,其中包括你的女儿,话说,你最近见过你的女儿么。”
“她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如果你是她,你还会回到这个差点让你丧命的地方么。”
“果然就算是最无药可救的混蛋,也难免有一两个让他放不下的东西。”
声音不是从正厅发出来的,而是从雪莱这里传来的,雪莱警惕着,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那只玩具小熊,带着电音的熟悉男声从玩具熊里面传了出来。
“艾萨?”
雪莱瞪大眼睛。
“几年前你和现在一样粗心,没想到我们之间只有你一点都没变,居然能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搞丢。”
“什么时候……”
“昨晚,你扶你父亲的时候,虽然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还算是把我修好
了,把芯片和扩音器塞进这个玩具里面。”
雪莱没有说话,她靠着墙壁,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艾萨表面上和他聊天,其实说话的内容他已经一丝不落的听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雪莱此时已经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了,他看着那只面带微笑的玩具小熊。
“应该是为了让你不再和这里扯上关系,让你永远不要再踏足这个地方,我早就有了意识,但我没和那家伙聊天,我原本打算在你离开这里之前都不讲话的。”
艾萨的回答心不在焉,似乎还在听着外面齐思特和那个陌生男人的对话,提取着可以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记住,你没有多少时间了,执法者已经开始怀疑我们,如果你真心与我们合作,我答应你,情报局可以对你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齐思特没经过丝毫的考虑就脱口而出,对面的男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便没再说话,之后便是一声沉重关门声。
“看来那人走了。”
雪莱探出头,果然客厅里只剩下齐思特一个人坐在那里,已经露出里面弹簧的沙发,齐思特陷在里面,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她从房间走了出去,手里抱着装着艾萨的玩具熊,来到齐思特身边。
“父亲。”雪莱声音很低
齐思特没有回答,他撑起拐杖,费力的站了起来,这次雪莱没去搀扶他,任由腿脚不便的齐思特一个人起身。
直到这个时候雪莱才发现,齐思特的右腿,似乎没有了膝盖,小腿就像是一堆没用却挣脱不开的肉块,被身体拖着,全部的力量只能寄托在那根已经弯折的拐杖上。
他踱步走向自己的工作间,佝偻的背影,已经看不见多少头发,很难想象他今年才刚好五十,也很难让人联想到十年前,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齐思特。
“他已经在赎罪了,用他的后半生。”
雪莱看着齐思特的背影,在那里自言自语。
“不,这笔债他永远都偿还不清。”一直沉默不语的艾萨突然回应道。
“你就那么恨他么。”
“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厌恶,怎么,难道你同情他,他甚至对你做了那样的事?”
“我没说过我同情他,也从未恨过他,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也是我应得的。”
“应得的?你做了什么。”
“做了她的女儿。”
艾萨不再说话,继续再玩具熊里保持沉默,直到齐思特已经走进了他的工作间,封锁了里面最后的一点光。
“你知道么,其实我和他一样。”
“不,你们不一样。”
“在我十一岁之前,甚至是见到那个家伙之前,我和你想法一样,直到最近我才明白。”雪莱说着,看着自己的右手,她伸出手,掌心对着齐思特消失的方向,“母亲她骗了所有人,我的体内,一定流着和父亲一样的血。”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杂草荒芜的庭院,被岁月掩埋,门口的那条道路,也早已被情报局封锁,再也不得任何人使用,旁边的花园,也已经不见踪影,过去的,永远都不会再回去,即使被人翻新重建,也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花园了。
“所以,那家伙到底去哪了,人间蒸发?”
穿着情报局制服,戴着贝雷帽的男人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手里的文件,不满的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下属。
“暂时还不清楚,执法者那边没有给出消息。”
“执法者?”男人白了面前的下属一眼,将文件往桌子上一拍,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空气中灰尘的流动甚至都随着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别再我面前提那些家伙好不好,要是放在十年前,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讲就像是把垃圾扔进对应的垃圾桶一样简单,现在的他们就连垃圾分类都做不好。”
“别要求太高。”一个穿白服,戴着白框眼镜的男人推开门,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谈话,“毕竟十年前那件事情还没有发生过,不是么。”
“莫兹,你怎么会过来。”
“因为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就想拿来给你看看。”
“哦?”
“海尼茵的监管网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白衣男人推了推眼镜,在男人面前的电脑上登陆了什么网站,“和六年前一样的反应,怎么样,够有趣吧,而且那个独眼丫头似乎也在。”
“你是说,那个之前被你完全销毁了的病毒?”
“对,本来应该是这样,看来乌鸦还活着的人数,增加了。”
“你管这种事叫有趣?”听完他的发言男人的脸更沉了。
“不有趣么,你不是一直都想研究那个独眼丫头的身体么,连齐思特都没办法解释的事情,现在真相不就已经放在我们眼前了么。”
“你为什么就这么断定齐思特说他不知道的事情是真的。”亚当斯一副并不期待的表情,改造人计划给他的失望太多了。
“齐思特是个疯子,疯子之间是不会出现谎言的,劳伦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