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山坐到床边,拧了拧眉,想要驱散透过百叶窗轻撒到脸上的炙热阳光。
窗户半开,微风钻了进来,摇曳着带有琉璃流苏的淡金色帘子,声音叫人心烦。
他甩了甩头,企图赶走那醒来后的无力感,停滞半刻,终是睁开眼眸,眼底一片清明。
耳边响起手机铃声,沈妄山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划了接听键。
“喂?”
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语气柔和。
“你怎么了?”
“这是在关心我吗?”
沈妄山淡淡地扯开嘴角笑了笑。
“作为同桌的关心而已。”
“我今天家里有点事就没去……你吃饭了没?我的饭卡在你书包里,记得要去吃啊。”
沈妄山说完极轻地叹了一声,江浔鹤敏感地捕捉到他声音里的疲惫。
“你很累吧。”
沈妄山愣了愣。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安静无比,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江浔鹤两个人。
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觉,那绝不仅仅是一个少年单纯的感动而已,就在那一瞬间,沈妄山倾泄了对一个人的全部信任。
在他还不够强大的岁月里,能够遇见她,何其荣幸。
仿佛是一个世纪般漫长,江浔鹤蹙了蹙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有在听吗?”
话一出,耳边的听筒才重新响起熟悉的声音,清晰无比。
“我不累,是没有睡好啦,嘿嘿。”
那端就没有声音了。
“阿浔。”
“嗯?”
“我们今晚一起出去玩吧,我去你家接你。”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才应:“嗯。”
“晚上见。”
“好。”
挂完电话,沈妄山起身拉上窗帘。
后背的痛感未消,他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看到里面夹着的照片,眼底浮现出些许落寞。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似乎刚出世不久的婴儿,旁边高大俊美的男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笑得很是开心。
爸爸,妈妈,哥哥。
明明是很美好的一家四口的画面,在此时的沈妄山看来,却是那么的讽刺。
他拿起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耳边回荡的依旧是冰冷的女声。
“您好,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七年来,无论怎么打电话,她都是不接。沈妄山一度怀疑她换号码了,但都找不到人。
哪怕是他亲自去她工作的地方,她的下属也只会说:“部长被特派出国了。”
这件事也终究被父亲知道,才会如此大怒动用家法。
有的词,有的话,有的事,从一开始就会戳痛人。像寒光闪闪的细针,迅速地、毫不留情地扎进胳膊里。
如果情况好一点,就像打针那样,感觉到细小而微弱的疼痛,可过会儿就没有了。可如果没有扎对地方,偏了,就会有大量的腥稠液体流出来。
等日子久了,伤口不见得会愈合,然而那块肌肤会生出比以前更为强大的免疫力,变得结实,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针刺不进,刀切不开,只能看见薄薄表皮下纵横交错的毛细血管,蜿蜒地扭曲成复杂的迷宫,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头晕脑胀。
沈妄山就是在这样混乱的状态下,忍着后背那三道伤口的痛,缓缓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在他累到睡着的一刹,他回想起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说过的话。
“沈妄山,从此以后,我与你再无关联。”
最恶毒的诅咒是从他的母亲口中吐出的,女人的红唇冶艳晃眼,如同那不断溢出的血液,漫过地面爬上十二岁少年黑色的裤脚,淹没他的全身。
少年眼中盛满了令人恸哭的悲戚,可是他却轻轻笑了。
可是妈妈,我分明是那么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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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活成了诗,没有人读懂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