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城哈哈大笑,鼓着掌说:“哈哈哈,我懂,我懂,那丫头武艺太厉害,你怕娶回家降不住。不用担心,扎手玫瑰不可爱的道理我明白,我会把她手筋脚筋都挑断了,任君采撷。”
“多谢殿下美意。”书童眉开眼笑:“那不知草民何时能将公主接回家呢。”
“明天。”独孤城肯定地说,拍了拍书童的肩膀。
书童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满脸的肥肉抖来抖去,那些都是这三年长的肥膘。
独孤城说:“明天我亲自送两位新人出城。”
书童不解:“出城干嘛?”
独孤城冷哼一声,眼中有着冷冽的光。
“不出城,你俩怎么去得了那南疆美地,凌云决大哥还在那儿等着两位呢。”
书童堆了满脸的笑僵住了,看着比哭更难看,他立马跪下抱着独孤城的脚求饶道:“殿下你答应过属下的,你不能这样背信弃义。”
独孤城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
“当年在金殿上,你对凌云决落井下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背信弃义这四个字呢?你和独孤流云两个,都是一样的无情无义,南疆路不好走,你俩结个伴吧。”
书童拼命磕头,磕得声音很大,血流了一地,也没换来半分怜悯。
他缓缓地站起身,满脸是血,面目可憎得仿佛是地狱中爬出的一只恶鬼,恶狠狠地瞪着独孤城。
“独孤城,你个不知仁义的混蛋,过河拆桥,不得好死。”
书童说完就挥拳打过来,独孤城一声冷哼。
独孤城眼中冷意刺骨,揪着书童衣袖一绊,重重摔在书案上。
他一把掀开书案前的布帘,书童吓得一哆嗦,眼前赫然正是凌云决的灵位。
“我不知仁义?哼,你自小家中落难,若没有凌云决收留你,你早就饿死路边了。
但你丧心病狂,觊觎起了独孤流云的美貌,为此不惜背叛凌云决,在你最该挺身而出为他脱罪的时候反而落井下石。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独孤流云,实际上呢?这三年,你暗中通风报信,撺掇了谁,去拖垮她的父亲,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你的仁义?”
独孤城大骂:“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书童看着凌云决的灵牌,悲至极处反而哈哈大笑。
“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要说什么仁义了。
我是真不明白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你看凌云决,仁义吧?天生好命,有才有钱,却累死累活一辈子,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你再看我,贱命一条,倒是享了好几年福气。要是最后还能一亲公主芳泽,凌云决那个蠢货在地下铁定要嫉妒死我。
最后看看你自己,不说老奸巨猾,也算得上是铜头铁额,脸皮厚得天下无双吧,日子反而过得比谁都舒服圆满。哈哈哈...”
“叮——”一把刀落在书童面前,是独孤城丢过来的。
“干什么?恼羞成怒?说不过我,就想杀我?你杀呀,你以为我会怕!”
书童天不怕地不怕地瞪着他。
独孤城轻蔑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杀你?这是给你明天准备的,你想一亲芳泽,需要这玩意儿来制服那丫头,我是为你着想,怕你降不住他。”
书童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肉气得一直抖。
长缨公主,岂是这样一把小刀能制服的?
既然已经知道难逃一死,他宁愿死个痛快,但若被长缨公主知道,强行要娶她的是自己,只怕自己会生不如死。
独孤城看着书童眼中愤怒的火熊熊燃烧,却越来越弱,最后只能无力地归于绝望,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四个月后,又是一年皇帝秋猎时节。
临行的那天,独孤城没有早早地为出发做准备,反而来到凌云决的灵前,燃起一根香。
香烟袅袅,沉静又虔诚。
他睁开眼,萧明月跪在他身边,也点了一根香,插在旁边独孤流云的灵前。
“走之前,她给我说了个故事。”萧明月说。
“哦。”独孤城回答得毫无情感。
“但故事,从来不会只是故事,你说呢?”萧明月转过脸看着独孤城。
萧明月从袖中取出个纸包,递给了独孤城。
那里面是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糖葫芦已经枯黄变色了,但依然保存得很完好,仿佛被珍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躺了很多年。
“这...这是什么?”
独孤城没有伸手接,他的声音有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了的颤抖。
萧明月没有勉强,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你说我们俩都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其实我从来不相信,你说的那些,我也全都不记得了。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慢慢地相信了,因为我确实想起很多,梦里那些从没去过的地方,从没说过的话,从没有吃过的东西。”
独孤城大喜,想过来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既然我想起来这么多,我想,你应该也是一样的,你根本不是完全忘记了那些事。”
你终究还是负了她,三郎。
萧明月的话如晴天霹雳,刺中独孤城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但我已经有你了,又怎能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别的女人?
这番话,独孤城没有说出口。
许多年以后,静守寺大法师入殷墟城,觐见皇帝独孤城。
“老衲为陛下测测大商国运吧。”
“那有什么好测的,你就给朕测个字吧。”
“什么字?”
“爱。”
皇帝说这个字的声音就仿佛是只是一声叹息:“唉——”
大法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他忙活半天,终于捧着测出来的结果觐见,皇帝已经打着呼噜睡着了。
皇帝装睡,这世上还有谁能叫醒呢?
大法师恍然大悟,惊觉自己探知了天子最隐秘的心事,磕头拜谢,连夜告辞,离了殷墟城,那个结果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殷墟,这个孤独的城,独孤城还会在里面度过很久很久,偶尔听到风铃声,他依然会举头望月,偶尔见到飞隼翱翔,也会低头想起流云。
不过这一切,他也很快就会忘了。
就像忘了庭前的那棵树,到底是苹果树,还是橘子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