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子重归承天殿。
时隔四年未现身,太子对天下依然了如指掌。
太子归来,朝堂之上又多了个主心骨,皇帝自然开心,又为自己上朝可以打瞌睡找到个理由。
群臣都以为,太子归来自当立威。
太子立威的最好目标,当然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八皇子,独孤煊赫。
岂料太子不仅不打压,反而连请奏上,对独孤煊赫委以重任,就差把太子之位直接拱手相让了。
太子请奏,皇帝当然给点面子,不管他说啥,全都一概答应。
满朝文武看得一头雾水,深觉表面风平浪静,却如飘零浮萍,置身风口浪尖,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只有当事者两人自己和宁亲王知道其中原委。
此般小动作,便为了引出大动作。
要么,独孤煊赫诱出幕后黑手,赢得漂漂亮亮,便也足以支持自己光明正大地争这太子位。
要么,此计一败涂地,独孤煊赫引颈自戮,太子殿下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下朝后,群臣尽散。
四皇子独孤沁拦住宁亲王,对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
“先皇后去了这么久,五弟可有尽尽孝道呀。”
独孤苍月一下子没懂其中意思,等他回味过来,再抬头,四皇子已经消失在视野外。
他的眼睛眯起,似乎想起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清早,独孤煊赫就风风火火地直奔东宫,却不料又在门口撞见了宁亲王。
“五哥,这么早呀。”
赫亲王拱手见过王兄,就要进去,却被宁亲王拦住。
“五哥什么意思?”
“不知八弟慌慌张张,又是所为何事呀?”
独孤煊赫将手中白纸举到宁亲王面前,上面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死字。
宁亲王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万寿节,我主事,自当尽心尽责,前一天已经检查过的寿礼,第二天竟然能找出了这个。”
宁亲王点点头,又看了眼手里的“死”字,苍劲有力,不同凡响,颇有几分古风傲骨。
“你是说有人把这个,藏在你的寿礼里,然后让父皇见到,龙霆震怒,砍了你的脑袋?”
独孤煊赫怒上心头,两眼一瞪说:“正是如此!”
“不不不,宫中寿礼经手繁杂,要经过礼部,三司、后宫、太后,筛选到最后的精品才会请父皇过目,所以此计根本不可能成功。”
独孤煊赫当然知道不可能,但他手一挥,也不打算再理会宁亲王说什么,就要硬闯东宫。
“这计如此小儿科,父皇再怎么糊涂,也知道不会是你干的。”宁亲王声音拔高三度,再次拦住独孤煊赫。
“那你可知道,这纸泡过万腐尸毒?”
宁亲王脸色骤变,连忙松开手,将手指用力在衣袖上擦拭。
“不用怕,我已经把这玩意儿泡过解药了。”
宁亲王这才放心,但还是在手帕上又擦了几下,有些惊魂未定地问道:“那你拿它来干嘛?”
“太子慧眼如炬,我让他认认这是谁的字迹。”
“认出来后呢?”
“请天子剑,斩。”
宁亲王心下大惊,半晌只说了一句:“这太草率了。”
独孤煊赫皱着眉头,真的不懂自己这五哥,大声问道:“哪里草率?我们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引他上钩吗?现在他上钩了,你又说草率?”
独孤苍月心中想着独孤沁,不由得为其辩解。
“皇家子弟,就算真的互相倾轧,也是常事。你随便拿着一个字,就要请天子剑,斩杀一名皇子,这难道不草率?”
独孤煊赫立马心中警觉。
“你怎么知道是个皇子?”
宁亲王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不再装模作样,直截了当地问。
“独孤沁是吧?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害你?就算太子崩,独孤碧湖和你都殁了,也轮不到他上位,你告诉我,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独孤煊赫想不通的地方,他与这个四皇兄可以说是素不相识,没道理有什么深仇大恨。
“本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今证据确凿,五哥你是要包庇独孤沁吗?”
独孤苍月一把揪住独孤煊赫衣领,狠狠摔在地上,大声叱问。
“当年二皇子被鸩毒箭射杀,本王前往援救,恰好碰上现场有一个人,捧着鸩毒落荒而逃,你说,这算不算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是不是忘了本王是怎么对他的?”
“本王是无辜的!而且哪有什么鸩毒?那是枯血箭的解药。”
独孤苍月笑了,笑中满是鄙夷和嘲笑,他看向权倾朝野的赫亲王,却仿佛看着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八弟呀八弟,没想到四年过去了,你连那个小瓶里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我哥不可能会害我的!”
独孤煊赫声嘶力竭地大吼,冲上来便要和这个妖言惑众的独孤苍月扭打在一块,却被对方轻松躲过,自己重又摔倒在地。
“独孤碧湖也认为你会这样想。”宁亲王长叹一声,慢慢说道:“你想想,事情过去这么久,就连你都依然被蒙蔽,谁又能肯定背后没有更多隐情?你给为兄一点时间,一定给你交代。”
独孤煊赫倒在地上,无力地点点头。
他没想到自己被宁亲王包庇了四年,日日提心吊胆,如今以为自己终于挣开枷锁,重见天日,却又一下陷入了更深的、从未想过的、想都不敢想的恐惧与悲哀中。
赫亲王府,虽然极尽奢华,但待久了,也有些无趣。
这不,闲不住的独孤忠又要出去玩。
王妃跟在后头,好声好气地叮嘱这叮嘱那。
“忠儿,你父王说你在外面学习,怎么这么快就回家啦?”
“你好不容易回家,就和娘多待一会儿呀,也说说都学到了些什么,你父王一直很忧心你的学业。”
“要不要加件衣服,为娘给你做了件...”
独孤忠一拍马屁股,只在风里留下一句“知道啦,忠儿先走啦”,就跑远了。
独留王妃一个人在冷风中站着,怀里抱着一件全新的皮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