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明翎一点也不害怕,他看着激动的独孤城,故作奇怪地问:“就算是唐明死了,你又没损失,为什么要心疼呢?”
“我与他莫逆之交,你...”
独孤城的话还没说完,独孤明翎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唐明活着,总有一天会查到你伪造飘雪崖国书、撺掇雪族使者袭击冷宫的证据。到时候,以唐明的性子,会对你法外徇情?与其未来在你手中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现在死得其所,就算是唐明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的,三王子殿下,你说呢?”
独孤城松开揪住独孤明翎的手,无力地退后一步。
“我不会杀他的。”独孤城的嗓音干哑,然后又惊悚地问道:“况且,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不知道,自有别人知道。”
独孤明翎拍了拍手,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不是宁亲王又是何人!
对于有人敢在金殿弹劾自己,宁亲王开始只以为那是,独孤明翎和辅国公一派对自己的打压,倒也没什么疑问。
但紧接着,又有人弹劾辅国公。
宁亲王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想到,或许打压自己并不是对方的目的。
有一位皇子,排行靠前,却默默无闻多年。
等排他后面的五弟成了宁亲王、七弟也已经成了韶亲王、连八弟都成了赫亲王,他自己还是毫无官爵,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皇子之称。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学会了打压兄弟,稳固自身地位呢?
三皇子还是那个三皇子,对这殷墟城毫无留恋的三皇子。
所以宁亲王来了,比独孤城来得还早。
他要对独孤明翎说,只要他不想做那皇帝,便没人能把他推上去。
“不一定,父皇需要的是一个会帮他的人,你不会帮,我也不会帮,只是你反抗得更强烈罢了,而我,只要让他看到有人会帮他。”
“谁?”
“你听,他来了。”
就是这个时候,独孤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只要父皇看到他,就算拉也会把你拉上皇位的。”独孤明翎说。
宁亲王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说:“我就算继位,以后也断然不会立他,父皇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不,你会立他的。”独孤明翎邪魅一笑,看得宁亲王一阵鸡皮疙瘩。
宁亲王向来心软,当然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儿子,但只要独孤城不死,他要是不立独孤城,难保其他儿子不会遭其毒手。
况且,谁都知道,皇帝受制于皇宗塔,他独孤苍月便会永远受制于独孤狼行。
死局,可怕的死局。
宁亲王从屏风后走出来时,眼中满是无奈与疲惫。
独孤城吓得连忙跪下,他没想到又被父王逮个正着,而且这次,萧明月刚刚还和自己在一起,断然没有像上次一样通风报信。
“你也觉得唐明死了可惜?”宁亲王问。
“当然可惜。”独孤城回答。
“那你扳倒赫亲王府的时候,可为流云那孩子可惜过?”
独孤苍月看着独孤城,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种空洞的失落感。
这是一个没有风的夜晚,三皇子久违地来了皇帝身边。
与三皇子对饮,皇帝竟想不起上一次发生这事是什么时候了。
独孤狼行摇了摇头,暗想自己莫不是老了?
“儿臣不曾有幸与父皇对饮。”独孤明翎平静地说着,恭敬地为父皇又满上一杯。
独孤狼行哦了一声,这才觉得自己有些亏欠了这个儿子,想说几句体己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或许父皇连母妃住在哪儿都忘了吧,独孤明翎微微一笑,自己岔开了话题。
“唐大人伏诛后,御史台便没人做主了,为父皇带来很多不便。”
皇帝笑了笑,最近因为逆水河的异动,他天天被皇宗塔催得头疼脑涨,终于有个人烦自己所烦,想到帮减轻自己负担,很是欣慰。
“三皇子有谁人推荐吗?”
独孤明翎摇了摇头,禀告道:“听辅国公说,城外的静守寺常卿可当重任。”
听到“辅国公”三个字,皇帝头又痛了起来。
唐明品行如何,路人皆知,他以性命担保辅国公“当斩”。就算独孤狼行把那奏折扔进了铜炉,一个字没看,也会选择相信唐明。
“当斩就是当斩”,只是暂时不斩罢了。
虽然不斩,也是断然不会用他举荐的人了。
“静守寺常卿?没听说过,那是个怎样的人?”独孤狼行佯装想不起来此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独孤明翎一边斟酒,一边淡淡地说着:“儿臣倒是不识此人,只是静守寺是个好地方,石山流水,想来会出不错的人才。”
独孤狼行的眼神已经有些阴沉,独孤明翎却仿佛没看到。
突然,他把手一指远方,示意皇帝快看。
只见一道孤烟直抵天际,呈现一种神秘高贵的紫金色,倒是和明妃当年的手法一模一样。
独孤狼行猛地一拍桌子,大怒喝问那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朕严令不准在城内点火堆的。
“烟轻而色浓,夜色沉沉而不见火光,陛下,这是沉水木,不起火星的。”
“不起火星?那就饶他一命吧。”
“当年,皇上为皇后宫中走水忧心,却找不到人可以惩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找上了儿臣的母妃,那时母妃燃的也是沉水木。”
“你在怪为父?”
“儿臣不敢,只是前些日子宁亲王卸任御史台,儿臣前去探望,他告诉儿臣,当年皇后最爱看母亲燃的篝火,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没有了,念叨了很久。”
独孤狼行愣了一下,他与皇后一世伉俪,皇后宫中无聊,爱看那篝火薄烟,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关心则乱,他当年只顾着皇后安危,却忘了这一层。
皇帝或许只是随心所为,带给妃子的,却可能是天大的灾难。
独孤狼行有些惭愧:“明妃这些年受苦了。”
“那些都过去了,只是有些威严与严令或许从来没有存在的必要。”独孤明翎跪下,对着皇帝当头一拜,接着说道:“父皇宽慈,有些规定既然没必要存在,就算撤了又何妨,也好让天下人仰视父皇的宽广胸怀。”
独孤明翎这幅倔强模样,竟让皇帝一阵恍惚,仿佛当年的飞云太子,就跪在自己面前,对这天下的圣贤道理全都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