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争没有进厨房,只是在外面站了片刻,转身回了屋子。
坐在桌子前,杨争盯着桌子上的四个小菜,傻傻的一笑,端起了饭碗之后,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自己纵然不是他们的公子,但只要自己还在,那么就不会让这个杨家倒下去,也不会让这群人跟着自己,再过这种衣食无着的日子。
吃过了饭后,凝儿进来收了碗筷。
杨争若无其事的进了书房,在里面挑选了两本书,用昨天买来的三尺绢帛包裹好,精心的打了个结,然后提在了手上。
这两本书都是从书局搬回来的,保存的还算不错,虽然是福建版的书籍,作为礼物的话有些轻,但杨争现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么几本书,也只能够先凑合着。
出了杨家大门,杨争回头看了一眼杨家的门楼,脑海中回荡起了刚才在厨房中看到的一幕,觉得内心有些温馨。
他上辈子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体会到家庭的温暖,这辈子仍旧没有家人,不过他却在凝儿这几个人的身上,体会到了比家人还要亲切的感情。
这不得不说,是对他人生的一种弥补。
在以前,杨争一直觉得感情这个东西,稍稍的涉猎一下就好,却没想到被他们几个人,感动的内心有些说不出话。
他之所以没有进厨房,是进去了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反而会让氛围变得尴尬起来,这样默默的看着也好,毕竟在他心底中,已经认可了这几个人的存在。
“且看公子我,如果带着你们飞黄腾达……”
杨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向着雄州城北走去。
或许在这一刻,杨争才明白了自己在北宋的意义,也明白了老天对待自己,总归是不薄的!
一路施施然的走去,杨争按照记忆中的小路,迈着自己的步伐。
路边偶尔会有人上来打着招呼,让杨争倍感欣慰,现在打招呼的人已经改变了态度,与当初看待傻子的目光不同,现在看到杨争之后,都会叫上一声杨家小郎,或者叫上一声真正的读书人。
这让杨争很欣慰,感觉脚下的步子,又有了几分虚浮。
稳住了情绪,杨争脸上露出了凝重表情,在杨争融合的一部分记忆中,他在城北有一位老师,这位老师曾经三次中举,虽然没有在进士科占有一席之地,但毕竟有过三次中举的经历,在北地读书苗子稀少的情况下,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出彩的人物。
宋朝的科举制度,与明清时期的科举制度有些不同,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举人的考试上,在明清时期只要一朝得中举人,那么这一生便是举人。
在大宋如果州试顺利的话,仍是可以考中举人,也可以称之为贡生,第二年春天可以远赴汴梁参加省试及殿试。但如果省试没有高中的话,那么举人的身份便会作废,需要三年之后重新参加州试,重新获取举人的身份。
杨争的老师,当年参加了三次州试,三次都中了雄州举人的身份,但是在汴梁参加省试的时候,成绩却显得不尽如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州试的人才,不过是雄州一地而已,而省试的贡生们,都是天南海北的人中龙凤,想要在这里面冲过独木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再加上北地的读书种子,确实不如江南的有文采,这么多年下来,能够高中进士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所以这位恩师的遭遇,也就显得非常正常。
杨争在脑海中,稍稍的掠过了大宋的科举制度,内心轻叹了一声,无论是他的文采,又或者前身的文采,想要获取进士席位,只怕比登天都难。
如果让他在几千甚至几万人面前张嘴忽悠,或许不会难倒他这位后世著名的演说家,但如果让他进入贡院参加科举考试,他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一路感叹着,杨争觉得想要过的舒服一些,也未必就需要参加科举,这时代对于他来说,其实难度系数并不高,无论走哪一条路,或许都能够极为出彩。
转念一想,好像无论走哪条路,都需要解决当下的问题,否则杨家五口人,真的要被他活活的饿死。现在最主要的是弄到钱,而想要最快的办法弄到钱,就需要这位三次未中的恩师。
一路溜到了城北,杨争绕过人群,钻进了一处小胡同中。
在胡同里面站了良久,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了读书声,杨争笑了笑,随即上前轻轻扣了扣院门。
大门吱嘎嘎的响起,露出了一道缝隙,读书声从门缝中传了出来,在耳边回荡着,仿佛将杨争拉回到了童年。
“恩师可在?”
杨争双手执礼,表情甚恭。
自家老师的门房,也需要表现的尊重一些,否则被人传了出去,那便是对自家老师的不恭,这时候虽然理学还没有兴盛起来,但最起码的礼仪,还是要尊重。
“先生在家!”
门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抬着眼皮看了眼杨争,便让开了路。
杨争直起身子,表情郑重的进了院子。
院子里栽种着几颗青树,看不出是什么树苗,枝叶才刚刚发芽,碧玉一般的颜色,将整个院落渲染的一片生机。
一条幽静小路,铺就与青树之间,看着十分的有氛围。
杨争拾起步子,准备向内走去。
“杨公子,还请稍待片刻,先生正与林家公子讨论学问,难让外人去打扰……”
老门房说了一句,眼皮瞥了眼杨争,挡在了杨争身前。
杨争略微一犹豫,心底轻叹了一声,这前身的杨争因为自身资质的关系,所以在学问上并不出彩,这也导致这位老师并不喜欢自己,连带着门房看着自己的时候,都会给自己脸色。
“那我便等等吧!”杨争感叹着,转身向着门房走去。
“杨公子若是没什么大事,可以让我去转告一下,东西放下便可以离开了!”老门房那张死人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杨争的心底一沉,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学生的确有重要的事情!”
“那便在门房等着好了!”老门房的嘴角,好像笑了笑,有些嘲弄一般的指着门房,转身径直的走了,“只是先生最近太忙,能不能见你还很难说!”
“老狗!”杨争拉下了脸皮,深吸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杨争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记忆之中,那位恩师对自己还算一般,但自己实在是不争气,无论在经义还是论策上面,都难有出彩的地方。在这个文人便是天的地方,若是做不得一手好的文章,那照样不能够出人头地,被人轻视一番也无可厚非。
进了门房之中,杨争放下了手中的礼盒,找了个座位坐下,便将双手放在了腿上,表现的极为恭敬。
纵然是这老门房给了几分脸色,杨争依然不敢放肆,尊师重道是每个读书人最在意的事情,即便自己这位老师没有踏入进士行列,却依然带着读书人的气质。
日上三竿之时,门房外终于传来了笑声。
杨争听着这笑声,眉头不由的挑了挑。
这声音他还记得,是门房嘴里那位林家公子的,在他原本的记忆中,便认得这位林永林远州,林家祖上也曾经做过官员,不过最高只是到了知县。林家这些年的境况不错,林永的遭遇要比杨争好上很多,而且在资质上比杨争强,学业上一直颇受恩师的关注,甚至林永的表字,还是恩师取得。
这些年来,林永在雄州城算是小有名气,据说两年之后便会参加州试,或许能够拔得头筹。
听着林永走出院门,杨争无奈一笑,想起自己与这位林公子,关系好像并不是那么好。
这也难怪!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学习好的与学习不好的,很难玩儿到一起去,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问题。
“运气不错,先生恰好有时间!”老门房对着嗤笑着说,再懒得看杨争一眼。
杨争拱手施礼,施施然的走了出去,向着正堂迈着步子。
进入正堂,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两鬓有些斑白,下巴上留着胡须,在他身上穿着儒生袍,手中正捧着茶碗,对着茶碗吹了口热气。
这便是杨争的恩师楚怀,表字文林,号伯熊先生!在江南或许名声不大,但是在雄州城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杨争急忙施礼,“学生杨争,见过恩师!”
“嗯!”楚怀看了眼杨争,轻轻点头。
杨争直起身子,“恩师,今日特地来拜见您,是给您送来了两本书!家中书局保存着的,虽然是福建版的印品,也算是弟子的一片心意!”
楚伯熊看了眼杨争,笑呵呵的说:“算你有心了,坐吧!”
杨争莞尔一笑,坐在了下首,将手中的两本书放在了桌子上,连带着三尺绢帛包裹着的礼盒,看起来却也别致一些。
“今天过来,只为了送书?”
杨争干笑了一声,“恩师明鉴,的确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要让恩师帮忙!”
“什么事情?”楚伯熊眉头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