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道矫健的身影穿窗而入，秦昭衡负手立在窗前，见他进来，淡声道：“可曾查清楚？”
十三恭声道：“回主子，已经问清楚了。据说这洪灾刚开始的时候，上面的州郡也曾下令开仓放粮，只是也仅维持了十多日。到后面全靠从米铺里买粮，可是粮价越来越高，一些黑心的粮商趁机捞了一把国难财，而后在还没封城之前尽数撤出，城里也就断了粮。前些日子城里的人闹着要出城，年轻力壮的是跑了，最后只剩下一些老弱。”
“那个林靖可曾查清楚了？”
“先前燕五传来消息，说林靖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定陵城内，一出现不久就得了太守的信任。他的身份似乎不是作假，先前也就是个无名小卒，不过似乎他半年前曾在西南一带游历过。”
秦昭衡眸光微动，“去查，他在西南都曾见过些什么人，如今可曾与人有书信来往。”
燕十三闻言，顿时有些惊讶道：“主子难道怀疑此次江淮之灾同林靖有关？”
“快去吧。”秦昭衡并没多做解释，只是淡声道。
“是”，十三说完又再次闪身离去。
秦昭衡看着窗外凉凉的月影，眼神幽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太守府中，林靖鬼鬼祟祟地偷偷从后院爬满的藤蔓的墙根底下一处狗洞中钻出，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只有更夫的吆喝声越来越远，他迅速地朝城中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城西一个破败的窄巷中，他前后看了看，无人，走到第三间宅子，他在朱漆的木门上叩了三下，门被迅速地打开，一个中年留着髭须的男人露出头来，“快进来，公子等你许久了。”
那院中竟然并非想象中的普通人家的参差模样，每一处都布置的极为精巧，左边紫藤花架下摆着藤椅，藤椅前是一张石桌，上头摆着一套玉杯，借着月光去看，玉色越发温润好看，想来是用了上好的玉料。
他不敢再多看，随着那中年男人进了中间还亮着灯的那间房中。里头鎏金坐蟾铜香炉里燃着香料，整个屋里充盈着一种清雅好闻的香气。一个身着绛紫色云纹锦袍的青年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来，他面容清隽好看，带着几分书生气，眼角天生微微下垂，容易给人一种他在笑着的错觉。他眼神温润，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却让林文通战战兢兢。
“见过公子”。他乖觉地端端正正行了礼。
“不必如此，快起来吧。”他示意中年男人给林文通搬来圆凳让他坐下，待林文通安坐，中年男人自行退了出去。
“多谢公子。”林文通坐了半张圆凳，整个身子紧张地绷起来，如坐针毡。
“事情办得怎么样？”他笑问道。
“回公子，那定陵太守如今极为信任我，如今整个江淮四处皆是流民，想必不日就能让整个南秦大乱。”
“哦？这样吗？可我怎么听说，南秦皇帝下令让定南王世子前来督办治灾一事？而定陵太守府昨日还来了几个客人？”
林靖闻言顿时冷汗涔涔，慌忙道：“公子，太守府确实来了几个自称粮商的人，至于皇上下旨一事，小的确实不知，连太守都还没收到旨意啊！”
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公子，难不成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什么粮商？他们里头……就有定南王世子？”
“聪明。”青年微微一笑，对他表示赞许。
“可是，可是他们确实说过同定南王府有些干系，却是定南王侧妃的亲戚啊？”
他闻言状似遗憾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们如此说，只是让你们不敢轻举妄动，也正好打消你们的疑虑，你却连这些都没想透，倒是有些不该啊……”
“公子，是我眼拙，还请公子恕罪。”林靖面露惊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说道。
“算了算了，既然如此，你将那几个人的事都给我将一遍吧，若有保留……”
“公子放心，我对公子绝无二心，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靖赶紧说道。
他终于满意地笑笑。
“那日他们自称是粮商，于是被守城的刘武放了进来还带进了太守府。他们说打算同太守做笔生意，他们手中有粮草，可以以两倍的价钱卖给定陵”，说着他抬眸小心觑了一眼男人的脸色。
见他神色如常，继续道：“那林文通是个没胆子的，本来我唆使他将这些人处置了，他却因为害怕长久没粮，定陵城的人死绝而后丢了官位，又因为听他们自称同定南王侧妃有些关系，立刻就打了退堂鼓，答应了他们。我这才今夜赶来见公子，害怕林文通那蠢货坏了公子的大事。”
青年听闻，夸奖了他一句：“起来吧，你做的不错。”
林靖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立在男人身后有些忐忑地问：“公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林文通后怕了想要毁约我们该如何是好？”
青年轻笑，“不会，他同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还害怕我们将他为了一己私利罔顾百姓生死，勾结粮商从中牟利以致饿殍遍野的罪行披露出去呢，怎敢轻易毁约？”
“是”，还是公子想的周到，林靖不由心下暗叹。
这场天灾，公子已经谋划许久了。从两年前江淮整修河堤开始，公子就一直等待南秦这场祸事的到来。终于等到粗制滥造的河堤经不起夏洪，一溃千里，而后公子派自己想方设法接近定陵太守，看准了他贪婪的本性，抓住他贪污赈灾粮，官商勾结牟利的罪证，威逼利诱他同公子合作，放弃赈灾，将一批流民放出城去。
如此一来，势必整个南秦人心惶惶。不止如此，这看似人才济济的南秦官场，如同林文通这样的蛀虫还有很多，江淮一带尤甚……
林靖越回想越对眼前的男人心生敬意。他很早之前就觉得，公子就是他们西戎的希望，只要公子在，他们的铁蹄早晚会踏平南秦，不再被人追着打，能够一雪前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