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炊烟袅袅。
凤念与从饭香中醒来。
摸摸肚子,刚才咕噜叫了两声。
楚云生当真是个合格的家庭煮夫,这是猜准了她这个点会醒,起了洗漱后正好可以用早饭?
简单洗漱,来到院中石桌。
石桌设在槐树下,风一吹,树摇曳,飘下朵白色小花。
凤念与关注的并不是这花儿,而是树上吊着的一只“吊死鬼”,以及正下方垂涎欲滴的阿白。
阿白脚踩石凳,拉长身子,小爪子扒拉上石桌。
白绒绒的前爪往前试探着,挪动一下,偷看一眼凤念与。
“咳咳。”
阿白身子一颤,立即缩回爪子。
偷瞄她两眼,不敢再有动作。
凤念与扶额,不想去看那傻猫,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有些戏谑瞥了一眼阿白。
她很期待他过会的反应。
眼见着楚云生收拾完毕,凤念与才走过去坐下,等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才开始用饭。
咬一口,鱼肉鲜美滑嫩,没有甚腥味,佐料味道不浓,没有喧宾夺主,尽最大限度保留了鱼的口感。
“喵呜~”阿白小声娇柔又有些讨好地叫了几声,眼巴巴盯着盘中鱼。
若不是之前在宫里抢着吃了口她的桂花鱼,被扔进竹影台,长了教训,他早就开啃了。
恰好他不在那几天,天狼那只小白莲猫来了,就是那只额头中间有一撮黑毛的。
鸠占鹊巢,抢了他的所有风光与宠爱。
他的喵心真的好痛痛,但凡他少作点,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凤念与:什么宠爱?不存在的。
对着眼巴巴的阿白,凤念与权当看不见,还是楚云生见他这样子太可怜,将要夹到自己碗里的鱼肉放到他面前。
“喵喵喵。”你真是个好人。
楚云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专心吃起自己碗中的饭。
凤念与斯文剔除鱼刺,剔好的鱼肉送到安静吃着的楚云生碗中。
阿白这赖猫虽讨厌,可也是她的猫,怎用得着旁人喂他。
既然喂了,她就替阿白还。而且,她也想借此试探一番,这楚云生到底有何目的。
她还是不相信,这人真的只是单纯好心。
莫非……真的是她想太多?
凤念与不明。
她见过太多算计与阴谋,黑暗与恶臭让她忘记了,这世间还有着明月清风与很多美好。
多情的风吹过,带来一片白色花瓣,送在她碗中,玉洁无纤尘。
凤念与一怔。
假意未看见,连着一筷白饭,送入口中。
淡淡清香,很是特别。
…
一块鲜嫩鱼肉被夹到面前,楚云生一愣,微微颔首,所见只有已开始剔除另一块鱼肉的凤念与。
那人剔得很专心,仿若世间只剩那一小块天地。
正在出神的凤念与:…
楚云生夹起鱼肉,看了片刻,思索着。
于姑娘为甚给他剔鱼肉吃?
在他记忆里,除了阿姐还没有旁人这样做过,就连过年围在一起吃团圆饭时,那名义上的姑姑也不曾。
楚云生低下的眼眸有些黯淡,他的至亲之人,除却阿姐,便只有姑姑一人。
如今阿姐已成了家,顾却自己还来不及,又怎会多出心思来管他呢。
只会是在劳累一天后,疲惫地阖上眼眸,叹息一声,张开眸子,看见乌黑苍穹上挂着的那一轮圆月,蓦地想起远在千里外家乡的阿弟。
她……让他冰冷的心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度。
楚云生白滑如凝脂的脸庞染上一层薄红。
他在想甚。
今日,于姑娘就当回东靖将军府了,又怎会是他的家人。
楚云生忽然有些失落。
低下头,将碗捧起,本就不大的脸庞藏在碗后,让人看不清神情。
正努力干饭的阿白:看不见,看不见。只要他不抬头看,就不知道那女人给外人剔鱼肉吃。
哼,鱼刺明明这么好吃,为什么要扔掉,虽说扎嘴了点,但他们这种行为就是赤果果的浪费。
可耻!
想着,啃鱼的动作又快了些。
见他吃的欢,凤念与温柔一笑。
3,2,1。
袖中银光一闪。
“喵!”
一声凄惨的猫叫声传来,凤念与冰着脸,嘴角一抹淡笑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阿白原本正高高兴兴恰着饭,一团黑影突然落到眼前,定睛一看,一条大虫子落在他的鱼上,还蠕动着身子。
“喵喵喵。”女人你快来,有大虫子。
凤念与没有看他。
“喵喵喵。”有十条鱼那么大。
凤念与依旧没有看他。
阿白又喵喵叫了两声,跳下凳子,缩在凤念与脚边,没了吃鱼的心情。
这就不吃了?
凤念与有些诧异,没想到阿白对那只“吊死鬼”的反应会这么大。
罢了。
凤念与终于良心发现,决定今日回了东靖将军府后,亲自动手给他做最爱的喵喵鱼干。
那次他将自己才得来的冰丝袍抓坏,她着实是有些生气了,想着小惩一下,就将他丢出在宫外不远处的亭子里。
看见他早晨才给自己从御花园的池子里抓来的,凤无忧最爱的那条鱼,还是软了心,一小盒小鱼干做好,心里的火早已消失殆尽。
御花园池子里养了不少鱼,凤无忧喜欢的那条却很容易就能认出,长的最小最丑的那条就是了。凤念与很不解她为甚独独喜欢这条。
况且,她既然喜欢,为甚自己差人抓了送到她殿里,她却大发雷霆,不顾下着雨,闪着雷电,湿透身子将那条小鱼放回池子。
从那以后,凤无忧愈发不待见她了。
阿白像是知道一样,大清早去了御花园池子,别的鱼没看上,独独抓了凤无忧喜欢的。
是替她出气吗?
阿白:我只是单纯想,肥的鱼儿留着自己吃。抓条小的贿赂你,抓鱼吃被逮到时也不至于太难看。
反正等凤无忧将鱼要回时,那本就不健壮的鱼儿更加没精神了。据说凤无忧放在自己床边,日日精心照料,才又有了神采。
此后,凤无忧再也没有将鱼儿放回过御花园池子,反而从其中抓走了好些条给她那条作伴。
……
“嘭嘭嘭!”
“楚云生!楚郎~”
刚吃饱在院子里走动消化的凤念与一阵恶寒。
粗犷的嗓音,配上娇滴滴的语调,着实让人难接受。
果然,凤念与抬头往外看,那颗青菜昂头挺胸,敲着门。每敲一下,那老旧的木门都要颤一下。
凤念与很怕那木门承受不住,掉了下来。
楚云生闻声,已经出去。
有些清瘦单薄的背影在微风中隐隐有些要被吹倒的迹象。
那颗青菜今日穿了身石榴裙,红色衣料紧裹着肥硕身躯,与瘦弱的楚云生形成鲜明对比。
凤念与嘴角一抽,有些同情楚云生。
好好一个良家男子,怎就惹上了这样一个赖皮。不过是长的清秀可爱了些,竟被人天天纠缠。
楚云生比凤念与要小上几岁,本身模样就生得好,再加上心思单纯,所经世事不多,活脱脱一个清纯小少男。
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笑起来有些腼腆,更添了几分可爱。
自认为温润却被看做可爱的楚云生:???
“咳咳。”傅青菜咳了两声,清清嗓子。
拿出张纸,面上浮现出几分得意。
“楚郎,我从楚姑那里买来了你的身契,从此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什么!”
楚云生顿时如五雷轰顶。
他原以为姑姑只是不喜他,不愿认他,可她……
她为甚将自己卖掉。
楚云生不明白,自己除了阿姐,就只剩姑姑这一个亲人了啊。
阿姐不管他,姑姑也不要他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爹娘要在他年幼的时候就抛了他,将他自己留在这里?
又是为什么,他年年给姑姑送去银两,只为她还认自己,如今她却又为了这些银两卖了他。
到底为什么,他只想要有个能关心他的人都不能。
楚云生眸中泛起了水光,看向傅青菜:“你定是在框我。”
傅青菜看那蒙了一层水雾的眸子,分外勾人,心里痒痒,伸手想去摸楚云生。
凤念与将那具瘦弱身躯一揽,完美躲开。
傅青菜十分不爽。
凤念与没有心思管傅青菜,低头看着怀里挂着泪珠的楚云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被信赖的亲人卖掉,应当是很难受的吧。
凤念与无法体会他此时的感受,虽说父妃在她年幼时就离开了,母皇也并没有常看望她,可她依旧是凤兮国尊贵的皇女,受到万千宠爱。
如楚云生所说,他除了那位远在千里外的阿姐,就只剩下这个姑姑了,所以他格外珍视他们之间的感情。
唉。
“要多少银两?”
凤念与将目光移向傅青菜,她受不住楚云生这副可怜模样,心底的保护欲瞬间被激起。
“什么?”傅青菜不懂她的意思。
“我说,”凤念与加重语气“他的身契,我要买下。”
什么鬼身契,拿来吧你。
而这边傅青菜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了半晌才停下,杠铃般的笑声震得凤念与头疼。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受她折磨。
傅青菜缓了一缓,眼里划过一抹算计,一张嘴肉就颤动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可以,五十两银子。”
凤念与轻笑,将怀里的发钗拿出,抛给她。
金晃晃的一件,耀得傅青菜眼睛有些花。
金……金子!
她傅青菜有生之年竟能见到金子。
用牙轻咬,傅青菜看了两眼,十分满意这结果,随手将楚云生的身契拍给凤念与。
“给你了给你了。”
有了这些金子,她傅青菜要什么样的郎君没有,还用围着个楚云生转?
哼着不成调的歌,傅青菜心满意足,觉着今天自己赚翻了。
楚云生本来看到凤念与想赎自己,还很高兴,听到的傅青菜要五十两银子,心下一沉,看到凤念与给了她一只金钗,脸色瞬间苍白。
他何德何能,值得她用这么些钱两买来。
“收拾东西,随我回去吧。”留下一句话,凤念与转身进了屋。
……
将军府。
许嘉庆对着棋盘,手中转着颗白子。
暗卫不知从何处出现,与他耳语几句。许嘉庆手下动作一滞,白子顷刻间化为齑(jī)粉。
什么?念与买了个小白脸回来,还共骑一匹马,不久后就可回来!
一口老血涌上喉头,许嘉庆深呼吸。
不行,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牌子的小白脸这么会,竟一两天就将念与勾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