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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侦探遭到囚禁

1.秘制特饮

调羹在杯中逆时针旋转了几圈,褐色的液体顺着圈转成一个旋涡,热气刚散发出来,就被吹散。

李清湖喝了一小口热饮,舒服得眯起眼睛。

“老头,你每天喝的是什么啊?闻味道不像咖啡啊。”叶飞刀的身子陷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一边小心地擦拭着他心爱的飞刀,一边问。

李清湖往椅背上一靠,说:“是一种神秘而古老的饮料,不过只有左柔泡出来的口感最好,我自己泡的,总是量不对。”

“难道是什么中草药?”叶飞刀紧张地问,“老头你得什么绝症了吗?!”

“哈哈哈哈,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明我的身体肯定很健康。”

李清湖又喝了一小口饮料,接着说道:“这是一种冲调型饮料,一百多年前在瑞士发明出来的,据说著名侦探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也很爱喝这个。”

“是吗,你哪里搞到的啊?”

“便利店就有。”

“一点儿都不神秘啊!”

叶飞刀把擦完的飞刀插回绑在大腿上的皮套中。作为超能力侦探事务所的新人,他有一个特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准,说出的话也往往不在点子上。但李清湖正是看中了他在“伪解答”上的独特天赋,才将他招至麾下。奇怪的是,他每次都能准确地拔出绑在大腿上的飞刀,而且用完后,不用看就能准确地插回原位。要知道,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普通人都无法轻松地做到还剑入鞘。

极致的准和不准,这两个完全相悖的特点同时出现在叶飞刀身上,为什么会这样,活了二十六年的叶飞刀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完全准和完全不准,本来就是一样的吧。但至少叶飞刀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形而上的哲学问题。

“对了,柔姐呢?”

“哦,刚刚你和幽幽出去散步的时候来了个委托电话,她出去了。”

“有生意了?”叶飞刀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案子?多少钱?”

“不知道。”李清湖又端起杯子,“我问她要不要等你们,她说不用了,先去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连钱包都没拿就出门了。”

叶飞刀看了看桌上,左柔那个玫红色的钱包躺在上面。“那看来不是什么大案子。”

听到叶飞刀用悠闲的口气说出这番话,李清湖不禁皱了下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他没有说话,依然慢悠悠地嘬饮着那杯神秘而古老的热饮。

麻雀的叫声伴随着风声从窗外传来,李清湖朝窗边看去。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几只麻雀停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一个头发卷曲的小孩靠窗而立,正和麻雀们开心地聊着什么,麻雀不时用嘴啄两下小孩肉乎乎的手掌心。

“幽幽,窗户关小点,有点冷啊。”叶飞刀冲着窗口的小孩喊道。

幽幽没有回应,继续和麻雀们聊了几句,然后麻雀们仿佛说好了一样,呼啦一下子全飞走了。幽幽朝天空挥了挥手,关上了窗户。

“嘿,这小孩,能听懂人话,却不能和人说话,和动物倒是打成一片。这样吧,下次带你去动物园玩!”

幽幽正在垃圾桶上方拍打手掌,刚刚麻雀没吃完的面包屑从手心落下。听到叶飞刀的话,幽幽突然停下了动作,肩膀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小叶,你别吓他。”幽幽的反应都被李清湖看在眼里。

“没啊,他不是喜欢动物吗?”

“动物园里的动物都被人关着,很多关得时间长的,早就没有了兽的野性与灵性。如果说带你去监狱玩,你高兴吗?”

叶飞刀咂了咂嘴,想想李清湖说得有道理,于是很刻意地岔开了话题。

“哎,老头,现在正好没事,你给我八卦一下咱们事务所的事吧。”

“好啊,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李清湖放下杯子,问道。因为李清湖喝得实在太小口了,杯子里的饮料几乎没怎么动。

“当初咱们事务所不是积分排名第五嘛,肯定破了很多大案子喽?”

“大案子也轮不到我们破,积分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创办得早。《规定》刚刚试运行的时候我就开了这个事务所,当时竞争对手还不多,获取积分相对容易。”李清湖停了一下之后又接着说,“当然了,我们自身的实力也不弱,还有一些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创办的,后来还是没什么名气,一年都拿不到几个积分,被新冒出来的事务所一下子就挤掉了。”

“那当时,我们这里除了你和柔姐,还有谁啊?”

李清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思绪飘到了远处。过了一会儿,他幽幽地开口道:“他叫展信佳……”

说到这里,他嘴巴微张,又想接着说点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叶飞刀等了一会儿,见李清湖没有往下说,便问道:“他有什么超能力?为什么后来离开了啊?”

李清湖清了清喉咙,好像要把刚刚含在嗓子眼儿的话语磨碎。然后,他拿起杯子,很少见地喝了一大口,咕咚一声吞下后,说道:“他是个很优秀的侦探,超能力嘛……也很有意思,以后说不定你们有机会遇到。好啦,过去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

“你这老头真没劲。”叶飞刀扫兴地说,“你不说,等柔姐回来我问她。”

“千万别和她提这个……”

“咦?为什么?”

“咳……”

“我知道了!他们是仇人!所以我不能在她面前提起!”

李清湖苦笑了一下,不愧是叶飞刀,说出的答案和事实恰恰相反。如果是仇人,倒好了。

“哎,对了,老头。”叶飞刀突然想到了什么,嬉皮笑脸地问李清湖,“你的超能力是什么啊?”

坐在一旁专心致志掰面包屑的幽幽听到这个问题,也抬头看向了李清湖。

“你怎么知道我有超能力?”李清湖笑眯眯地看向叶飞刀。

“这还能瞒过我叶飞刀?”叶飞刀往后捋了下头发,得意地说,“《海贼王》、《火影忍者》、《死神》什么的看过吗?一般团长啊队长啊都是最厉害的!”

“呵呵,真是严密的逻辑。”

“是哇。”每次听到夸奖,也不管对方是出自真心还是揶揄,叶飞刀都会很开心,“还可以,还可以,侦探嘛,嘻嘻。”

“不过,超能力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可不能随便就透露哦。”李清湖冲傻乐呵的叶飞刀眨了下眼,“尤其是我们侦探,每天都要面对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如果一早就把我们的家底亮给对方,那可太危险了。”

“和我也不能说吗?”

李清湖摇了摇头。“记住,侦探不是杂技演员,没有必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也许还有其他超能力者隐藏在我们周围,如果我们把自己的特点暴露在外,迟早会吃大亏。”

叶飞刀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你的超能力就是奸诈!”

“你根本没明白啊!”

纵是沉稳和善的李清湖,和叶飞刀对话几句后,也会不自觉得像小姑娘一样吐槽还嘴一下。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算叶飞刀的超没用能力之一吧。

“咦?”叶飞刀又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也许有其他超能力者隐藏在我们周围?”

“是啊,也许他们的超能力太没用了,自己都没有发现。也许他们的超能力太强大了,不得不隐瞒。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糟糕,那不是会抢我们的饭碗吗!”叶飞刀如临大敌。

“如果那些超能力者也是侦探,我才不担心,最怕他们做的是别的事情……”李清湖说道,“上次万天的案子,最后凶手不是被一把飞刀杀死了吗?”

“嗯,你怀疑……”

“没错,可能那个人也是个超能力者,可以远距离命中目标,而我们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是男的……”叶飞刀想了想,说道。

“重点不是这个!”李清湖端起杯子,热气已经不再往上冒了,他想了想,又把杯子放下,继续说道,“重点是,这个人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超能力者一直隐藏在我们周围,那还没有太大问题,我担心的是以后越来越多的超能力者出现,会打破这个城市的秩序。”

“打破城市的秩序?”叶飞刀学着说。

“幻影城是侦探之城,以警察总署为核心、五大事务所为代表的机构保护着这个城市的安全,任何问题都能用推理与法律解决,这是幻影城独特又稳固的秩序。但如果有一天,城市里出现大量超能力者,理性与常识将被打破,到时候就连在积分榜上领先的五大侦探事务所的权利地位,都会岌岌可危。所以我一直跟你们说,你们的能力是礼物,上帝给你们这份礼物,是让你们用普通人看不到的角度去看问题,然后再用逻辑去打击罪恶,这样,才不会破坏秩序。”

“哦……”叶飞刀觉得,今天李清湖的话有点多。原本善于倾听的李清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竟说出这番话?幻影城继续迎来日出日落,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今天的风还是很大,对叶飞刀来说,除了工作地点从马戏团搬到了达特穆尔街,其他没有任何变化。

达特穆尔街,远离繁华的城市中心地段,周围没有大型商场,更多的是浓浓的市井气息。居住在街上的居民都是土生土长的幻影城人,沿街的住宅楼有着好多年的历史。这里没有吵闹的喇叭声,没有每天不停工的施工队,是非常适合居住的悠闲地段。同时,作为幻影城的著名老街,达特穆尔街上林立着很多私人住宅,宅子的主人未必是像万天那样的富豪。他们只是住着从祖辈传下来的房子,而在《规定》正式实行后,街上的很多住宅前都挂上了侦探事务所的招牌。

这条街的特点就如它的名字:达特穆尔是位于英国德文郡中部穆尔兰的一个地区。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就出生在德文郡,传说她的处女作《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就是在达特穆尔这个安静的地方写出来的。另外,柯南·道尔笔下的《巴斯克维尔猎犬》中,福尔摩斯就是在达特穆尔和那只凶狠的恶犬展开较量的。可以说,达特穆尔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和侦探有着密切的联系。后来,法国的本格推理作家保罗·霍尔特还专门写了一本《达特穆尔的恶魔》,向这个大侦探出没之地致敬。

在幻影城,达特穆尔街上每天都有侦探和委托人出没。

“老头,你刚刚说的积分榜前五名的事务所都是哪几家啊,在达特穆尔街上吗?”

李清湖正眉头紧锁思考着什么,听到叶飞刀的问题,回过神来。“哦,现在第五名的鹰汉组,有个小分队在这条街上。其他的嘛,都是一些比较小的事务所。毕竟已经有鹰汉组和我们超能力事务所两家排名前十的了,别人也没太多生意。”

“小分队?怎么还有小分队呢?”

“鹰汉组原来是黑帮组织,本来就成员众多,势力覆盖面广,所以成立侦探事务所后,他们在每个区都设立了一个小分队,平时由小分队的队长——也就是之前的帮派小头目,来管理日常事务。”

“这不是丐帮吗!”

“你这话出去可不能乱说,他们耳目众多,要是被听到,要揍你的。”

“揍我?”叶飞刀冷笑一声,“哼,哥以后再也不说了!”

——认怂都这么嚣张!

“虽然传言他们办事风格粗蛮暴力,但是重情重义,所以名声一直很不错。在我们积分没被清零之前,我们两家的积分一直咬得比较紧,算是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平时倒也没什么接触。”

“上次听你说,鹰汉组的人,衣服上都绣着一只雄鹰?”

“没错,这是他们的图腾,马耳他黑鹰。传闻鹰汉组的组长直接把鹰文在了背上,下面的几个小分队队长分别文了黑鹰的一部分在身上,是身份的象征。而普通的组员,则把黑鹰图案绣在衣服上,有的在后背,有的在前胸,有的在衣袖上,算是组员之间互相识别的标志。”

说完,李清湖端起已经冷掉的褐色饮料,喝了一小口。喝完,他又紧紧皱起了眉头,好像刚刚咽下去的是很苦的咖啡。

“那第四名呢?第一名是不是特别厉害,什么案子都能侦破?”叶飞刀兴致高涨。坐在一旁的幽幽也早就不剥面包屑了,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李清湖没有回答,依然紧锁眉头,盯着那半杯饮料。

“冷掉了。”

“什么?”叶飞刀不解地问。

“左柔出去的时间太长了……”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不像侦探事务所所长那么沉稳有力。

“老头你怎么了?柔姐不就出去一会儿么,冷了我帮你泡,你还怕喝不到热水吗!”

“不是这个,我是怕左柔……”

“哈哈哈哈。”叶飞刀大笑,“柔姐有什么好担心的呀,她都多大了,你怎么还像一个啰唆的老爹一样。她是去见委托人,又不是去见杀人犯——”

“犯”字刚说出口,李清湖就打断了他。“不要说了,你刚刚说‘看来不是什么大案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担心她了。”

“啊?”

“你说不是大案子,那就说明……”

2.神秘的委托人

门虚掩着。

它在等待来客——左柔推门而入的时候,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两个正在聊天的男人停止了对话,看向左柔。

“哟。”一个胖胖的男人一脸猥琐地打量着左柔,“来了个美女。美女你好啊。”

“你好。”左柔礼貌地回应胖男人的轻佻招呼。

“看来你也是侦探喽?”坐在一旁的男人说道。这人脸色蜡黄,身形枯瘦,颧骨高高突起,眼睛向上吊着,给人身患重病的感觉。他说话的声音也是气若游丝,一字一句都像是用气声发出的,没有一丝元气。

“是的,我叫左柔,是超能力侦探事务所的侦探。”左柔环顾四周,这间客厅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家具,“请问,你们谁是委托人?”

“呵呵呵。”瘦男人从喉管里发出干涩的笑声,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走向左柔。

左柔接过卡片,只见上面写着:雷恩侦探事务所,副所长唐忏。下面的地址表明这家事务所离这里不远,也是走着就能到的距离。

“雷恩侦探事务所……”左柔一边念,一边抬头看向那个瘦弱的男人。

“小事务所,你可能没听说过。”唐忏举起左手,“这个,假的。”

虽然被长长的衣袖遮住,但从这只手臂动起来的样子和露出袖外的一点点金色可以看出,这只是假手。

唐忏放下左手,唯一露出来的一点点金色也被隐藏到了袖子中。他咧开嘴笑着说:“手是假的,金也是假的,镀上去的,还会掉色呢,嘿嘿。”

明明说的是自嘲的话,可配合着他那没有实感的嗓音,居然有种阴森感。

“美女,别害怕,这哥们儿是长得恐怖了点,但绝对是好人。”一旁的胖子插嘴道,“你来之前我们简单聊了聊,雷恩侦探事务所集结了一群身体上有残障的侦探,他们信奉的祖师爷是个聋子,叫什么哲、哲……”

“哲瑞·雷恩。”唐忏说,“埃勒里·奎因笔下的侦探。”[1]

“对对,我读书少,记不住这种外国人名,哈哈,但是好吃的我都记得住!”胖子笑嘻嘻地对左柔说,“美女你好,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汤沫,泡汤的汤,泡沫的沫,你叫我汤沫就可以了。”

“你好。”左柔对汤沫点点头。

“哦,我没带名片,也不是什么所长副所长,就是个小探员,隶属于美食侦探事务所,也是个小侦探社哈哈。”

左柔心中泛起一丝疑虑,刚刚接到的委托电话说有紧急的事情要当面说,让她尽快来一下。看到地点很近,她就匆忙赶了过来。本以为委托人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谁知进门之后没看到委托人,却看到了两位同行。

“委托人不在吗?”她问。

“唐忏比我早到。”

左柔看向唐忏。

“我来的时候门虚掩着,进屋后没看到委托人,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然后汤沫就来了。”

汤沫接着唐忏的话头说道:“我进屋后和他聊了几句,委托人还是没出现,美女你却来了。也不知这委托人叫了多少侦探,难道是恶作剧?好久没开张了,我还想有生意了赚一笔吃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呢。”

“你们也是接到委托电话来的?委托人在电话里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哇。”汤沫苦着脸,却给人一种他很开心的感觉。

唐忏也摇了摇头。

左柔突然有些心慌,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了。她又看了一眼房间,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说:“既然委托人不在,那我先回去了。”

“别呀美女,要走也是我走哇。”不知道为什么,汤沫的脸颊泛起一阵潮红,“你们超能力侦探事务所以前也是排名前十的,你们都出马了,我反正没戏唱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妨看看委托人长什么样、委托的是什么事吧。最不济也得端杯茶给我们啊,白跑一趟还没见着人,可太不划算了。”

左柔觉得这个房间的气氛十分压抑,很想出去透透气。

“对了,你们事务所里的人都有超能力吧?你是什么超能力啊?”汤沫依然自顾自地搭着讪,“我知道了,你的超能力一定是能迅速俘获男人的心,要不为什么见到你我的心就怦怦直跳呢……”

“不好意思,我——”左柔正要打断汤沫,门又被推开了。

屋内的三人同时回头,进门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套运动衣装扮,酒红色的短碎发显得干练又英气十足,小巧精致的脸蛋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打量着他们。

“哎呀,又来一位美女!”汤沫瞬间又被门口的小姑娘吸引了过去,“你是侦探还是委托人啊?”

运动装小姑娘的目光逐一扫过屋内的三人,然后看着汤沫,回答道:“什么意思?我是鹰汉组雀鹰小分队的古灵,这里不是有人委托案件吗?”

“鹰汉组?”汤沫大吃一惊,“你、你是鹰汉组的人?”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美女,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尚小美女,和他印象中鹰汉组的黑帮大汉相去甚远。

“难道我走错了?”古灵说,“你们没有打电话委托案件吗?”

“你没有走错,这里确实有案件。”

“那你们谁是委托人?”

“我们……都不是。”

“都不是?”古灵纳闷了,“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们都是侦探。”左柔说道,“我是超能力侦探事务所的左柔,这位是美食侦探事务所的汤沫……”

“泡汤的汤,泡沫的沫。”汤沫讪笑着补充。

“这位是雷恩侦探事务所的唐忏。我们和你一样,都是接到了委托电话前来的,但……你也看到了,委托人没出现。”

唐忏又适时地递上了名片。

古灵接过名片,看都没看一眼,就随手塞到了运动服的口袋里。然后她看着左柔说:“你是超能力侦探事务所的?已经有高手了,怎么还委托我们?而且委托人不在,什么意思!”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已经透着明显的不快了。

“本来我以为是恶作剧。”左柔说,“但既然还请了你们鹰汉组,想来没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开你们玩笑吧。”

古灵哼了一声,也认同左柔的话。“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案子,请了这么多侦探同时上门。”说完她走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臂环抱,一副等人出现认错的模样。

“这样吧。”汤沫揉着自己鼓胀的肚子,“我们叫个外卖边吃边等?来之前我就吃了两只烤鸭,还没吃正餐,正好饿了呢。”

“没胃口。”古灵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哎呀,小姑娘,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没胃口呢,难道你也知道那个怪谈?关于四个人一起吃饭就会出现的奇怪现象。”

“什么奇怪的现象?”古灵好奇地问。

“只要四个人一起吃饭,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总有一个人是第一个吃完的!”

“说什么废话!”古灵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木制的桌子竟然应声裂开了。

“不愧是鹰汉组的……吓我一跳。”汤沫说完,跳了一下。

左柔也被这一幕惊呆,不知是桌子本来质量就不好,还是这古灵力量惊人。一旁的唐忏却不为所动,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他本来就不像汤沫一样话多,但此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老唐?”汤沫注意到异样,喊了他一声,“老唐?唐忏!”

唐忏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伴着汤沫的一声声叫喊,左柔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好像有一朵乌云压在了心上,暴风雨就要来临,心脏像青蛙一样聒噪。

汤沫起身走到唐忏跟前,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他的肩膀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左柔和古灵看到他转过来的脸上布满了惊恐。

“他怎么了?”古灵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饶是鹰汉组内身手矫捷的女侦探,此时气息也有些失控了。

汤沫叹了口气,摇摇头。

“难道……”

“老唐居然……”汤沫缓缓地说,“睡着了。”

“什、什么意思!”古灵喊了起来。

“他没死吗?”左柔问。

汤沫奇怪地看着两个女人,反问:“死?为什么会死?”

“但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惊讶?”

“他睡着了,难道不该惊讶吗!”

——说得也有道理。

左柔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但并没有落到实处,而是掉进了一片虚无。心慌的感觉有增无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嗯,睡着等委托人出现,是个好主意。”汤沫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真羡慕他,想睡就能睡,真是超能力啊。”

“这算什么超能力?”古灵说,“我们常年与无恶不作的人打交道,有时候跟踪罪犯还要藏身在又丑又脏的环境中,所以我也练出了想睡就能睡的本事。”

“哦?有什么快速入睡的方法吗?我经常失眠,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啊……”

“嗯,请讲……”

“……”

“喂?喂?古灵?”汤沫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什么啊!这就睡着了吗……”

已经听不见汤沫那惹人烦的声音了,左柔感觉心沉入了一片漆黑的湖,原本莫名的心慌悸动都感觉不到了。她只觉得周围好安静,自己好像一条深海鱼,四周没有氧气,不过她也不用鼻子呼吸。但是,好舒服,好自然。

陷入睡眠之前,左柔依稀感觉到,有人把虚掩的门,关上了。

3.寻找左柔

第四扇门。

叶飞刀和幽幽扣响了第四扇门。

之前的三户人家,有两户没有见过左柔,还有一户说见过叶飞刀的妈妈。叶飞刀正要详细询问,那人却骂了句“神经病”,把他关在了门外。

敲了很久,终于,门开了。一位老妇人探出头,问道:“你找谁啊?”问完她又看了看叶飞刀身后的幽幽,幽幽正一脸迷茫地站在路边,像一只温顺的宠物狗。

叶飞刀赶紧把已经说了三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老妇人歪着头想了好一阵,说:“我听不见。”

叶飞刀重复了第四遍。

“什么?”老妇人一边问,一边把手掌放在耳朵边,似乎她的手掌具有雷达功能,可以接收声波。

“我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高个子长头发,穿着灰色的大衣!”

叶飞刀气运丹田,使出百分之七十五的力道,在老妇人耳边喊着。

老妇人被突然的高分贝嗓音吓到,连忙捂住耳朵道:“你怎么喊这么大声,要吵死我吗!”

“对不起,老婆婆,那你有没有看到啊?”

“你刚刚问了什么,我没听到啊。”

“你都嫌吵了还没听到!我说……”

“没有。”隔壁一户人家的窗户突然打开,伸出一个秃头,对叶飞刀说道,“我没看到,一会儿别来敲我家门了,谢谢。”说完头缩了回去,窗户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老婆婆,连隔壁房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你怎么还听不到?”叶飞刀无奈地说。

“因为我耳朵聋了。”老妇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诚恳地说。

“哦,好吧,打扰了。”叶飞刀转身正要离去,突然觉得不对劲,马上回头抓住老妇人的衣领,“不对啊,刚刚那句话你怎么听得到?”

“你说什么啊!救命啊!”老妇人突然大喊起来,也不知道是耳聋的关系,还是她本身嗓门就大,她的喊叫声居然比叶飞刀刚刚用尽全力的百分之七十五还要响亮。

隔壁房子的窗户又打开了,秃头男人伸出头来,道:“你干什么?欺负老人?”

“滚回去!”叶飞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啊,你别后悔!”秃头男人凶狠地回了一句,然后又缩回了头,窗户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老婆婆,对不起,我失态了。”叶飞刀松开了老妇人的衣领,“但你不能对我装聋作哑啊,我很急的,我的朋友现在下落不明了!”

“放开她!”突然,一阵劲风呼啸而来,叶飞刀回头,只见一只硕大的拳头伴着呼呼风声朝他脸上袭来,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拨,却拨了个空,他只能闭紧双眼,等待拳头击中自己的脸。

一点都不痛,好像被一团棉花打了一下,软软的。

叶飞刀睁开眼,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穿着短短的皮外套和又脏又旧的牛仔裤。因为满脸沧桑,看不出具体年纪,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吧。下巴上长着长短不一的胡楂,嘴上叼着半截香烟。此刻,这个看似粗豪的男人正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为什么不挡开我的拳头?”

“我……”叶飞刀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很想挡开,但没挡中,但这样一来就显得自己太弱了,于是没往下说。

“哼,胆量不错,是条汉子。”男人说话的时候香烟一直在嘴唇上抖来抖去,“但你为什么欺负一个老人!”

“我没欺负她啊!”叶飞刀申辩道。

“欺负了!”老妇人在一旁插嘴。

男人伸出手指头,指着叶飞刀的鼻尖说:“还说没欺负?当心我打爆你的眼镜!”

“什么眼镜啊……我没眼镜啊……”叶飞刀不知道这男人什么来头,听他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但他所带来的强大压迫感却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叶飞刀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古浪最讲究公平,我有个办法!”自称古浪的男人指着幽幽,“问现场的目击者!小孩儿,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欺负老婆婆?”

幽幽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古浪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皮鞋的鞋跟反复碾压,然后说:“我明白了,这事已经说不清楚了,你们像男人一样打一架吧,谁输了谁就是撒谎的人。”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老妇人叫道,“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年轻小伙子。你又是谁啊?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不知道我是谁?哈哈。”古浪拍了拍叶飞刀的肩膀,“你告诉她。”

叶飞刀对老妇人说:“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什么?居然都不知道!”古浪很生气,“你们是达特穆尔街的居民吗?”

“我们刚搬过来。”叶飞刀用手示意,“我们”指的是他和幽幽。

“怪不得,听好了。”古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是鹰汉组雀鹰小分队的队长,古浪,古代的古,浪里格朗浪里格朗的浪!这条街都是我罩着的!”

说完,古浪转了一圈。叶飞刀看到他皮外套的背后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鹰。

“你是鹰汉组的?”叶飞刀刚刚听李清湖普及完积分榜排名前五的鹰汉组的情况,没想到出门就遇上了,看样子还是一个小头目。

“没错,快告诉我你们在吵什么,我大老远都听到了。”

叶飞刀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把出门寻找左柔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

“因为柔姐出门的时候没带钱包,而且说马上就回来,我们推测她要去的目的地就在达特穆尔街上。如果要去远的地方,不可能不带钱。所以我和幽幽就出来找她了。”

听完叶飞刀的讲述,古浪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刚刚说你朋友失踪多长时间了?”

“其实才几个小时。她是下午出去的,时间不久,但是……我们觉得不对劲,实在太担心,只好出来一家家排查了。”叶飞刀也没有明说到底为什么感到不对劲。

古浪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盯着刚刚被自己踩灭的烟蒂。

门后的老妇人这时候突然说道:“这么说来,我们的副所长下午也接到了一个委托电话,急匆匆地出门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副所长?”

老妇人指了指大门旁,墙上有一行字,叶飞刀注意了一下。

“在此地乱涂乱写者……打爆你的眼镜?”叶飞刀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不是这个,旁边。”老人伸手指着那行字。

“雷恩……侦探……事务所……”叶飞刀大吃一惊,“你们也是侦探事务所?”

“嗯,我们事务所专门收容残障人士,算是半商业半慈善性质的吧。像我们这种残障人士,去其他地方都找不到工作的。”

“老婆婆你是什么残障啊?”

“你忘记了?我耳聋啊!”

“哪里聋了,这不好好的吗!”

“唉……”老妇人叹了口气,“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叶飞刀现在没心情评价一个老妇人为了混口饭吃而装聋作哑,他焦急地问道:“你刚刚说你们副所长也没回来?”

“嗯,我们副所长唐忏,大好人啊,明明事务所没什么钱,还招我们这些没用的废人。他自己因为一场事故失去了左手,本来装了个纯金打造的义肢,后来没钱养事务所了,就把手卖了。现在装的手上镀了一层金,还经常掉漆呢,我常跟他说——”

“老婆婆,”叶飞刀打断了她啰唆的述说,“你们副所长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我记得他重复了一遍电话里说的地址,当时我正好在旁边。”

“太好了,是哪里!”

“你忘记了?我耳聋啊!”

叶飞刀气得直跺脚,但鹰汉组的古浪刚刚给了自己一拳,他在旁边又不好再对老妇人凶。

咦,古浪?他怎么了?叶飞刀转头看向古浪。

这个近乎一米九的魁梧大汉呆立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地面。烟蒂早已被风吹走,但他的眼神没有移动。

良久,那个几天没刮胡子的下巴抖动了一下,古浪缓缓开口道:“这么说来……我妹妹也失踪了?”

4.侦探变成受害人

不知道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没有眨眼的感觉,眼前是一片黑暗。

好像刚从梦中醒来,却依然不能动弹,又坠入了另一个漆黑的梦中。

说话声,微弱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叫唤着自己或是他人的名字,听觉是第一个被唤入现实的感官。

随后,其他的感觉也慢慢回到了身体。左柔醒了过来。

依然是一片漆黑,但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

依然不能动弹,但她明白地知道,自己的手脚被绑住了。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是完全清醒后,左柔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和第二个问题。

她试图移动身体,但是脚被完全绑住了,她只知道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被反绑在椅背后。这时,一阵强烈的疲累感朝她袭来。这纯粹是身体上的疲劳,肌肉在向她发出警告。

这么说来,我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左柔想。

“左柔?是你吗?”

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她昏迷之前一直唠叨。对了,他叫汤沫,是个美食侦探。记得昏迷前,她很反感这个声音,然而现在,却感到异常亲切。

“汤沫?”

“真的是你,左柔。”汤沫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高兴劲儿。

“我们在哪里?”

“不知道,我看不见,你也被蒙住眼睛了吗?”

“嗯。”左柔点点头,这才想到即便自己点头,对方也看不见。“其他人呢?”她又问。

“我在这儿。”反方向传来清脆的女声,是古灵。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汤沫在左柔的右边,古灵在左柔左边。左柔能用绑在背后的手指蹭到墙壁,也就是说,汤沫和古灵可能分别被绑在另外两面墙前。

左柔双脚使劲,试图站起身来,但椅子纹丝不动,应该是被焊死在地上了。

“嗯……唐忏呢?”她想起唐忏是最早昏迷的。既然他们三个都醒了,那唐忏应该也已经醒了。

“嗯。”唐忏独特的气声从她的正对面传来。

“看来我们四个人都在。”古灵说,“做到这个地步,应该就不是恶作剧了。”

和古灵的说话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急速的摩擦声和喘气声,左柔推测她在试图挣开手上绑着的绳索。过了一会儿,摩擦声没有了,只有更加强烈的喘气声从古灵嘴里发出,她放弃了。

“可恶,绑太紧了,根本使不上力。”古灵愤恨地说,“要是让我使上力,别说是绳子,石头我都能劈开。”

左柔想,古灵这话未必是夸张,昨天桌子都被她一掌拍坏了,想来她的力气确实很大。

“放弃吧,脚上绑得也很紧,你们没醒的时候,我都快把脚踝磨碎了。”唐忏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加上他本身就中气不足,缥缈的气声忽远忽近,让人判断不出距离。

“对了,汤沫。”左柔想到一件事,叫道。

“嗯?”

“你是最后一个昏迷的吧?”左柔依稀记得,唐忏和古灵都昏迷之后,自己才失去意识,而当时汤沫还很正常。

“是啊,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你们都睡了,正想办法叫醒你们呢,不一会儿,我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了。”说完,汤沫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我胖,药性发挥得慢。”

“药性?”古灵奇怪地问。

“是啊,肯定是被下药了,不然怎么可能我们都昏了。”

“可我进来后没吃东西啊。”

“我们都没吃,说明这种迷药不是在食物中的。”

“难道是……空气?”古灵想了想,说道。

“只有这样才合理。”汤沫说,“所以最早到的唐忏第一个昏迷,因为他比我们都早接触到空气中的迷药。”

“但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你呼吸快。”

“呼吸快?”古灵虽然年纪小,但也是鹰汉组精英探员中的一员,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这样,我是跑过来的,进屋的时候呼吸急促,所以药性发挥得也快。”

细心的左柔补充了一句:“你后来还生气,拍了下桌子,导致药性一下子发作了。”

“有谁知道……”半天没说话的唐忏突然开口,“我们昏迷了多久?”

这个问题让几位侦探都沉默下来,现在的状况,眼前全部都是未知。虽说侦探每天都在和“未知”打交道,但此刻没有丝毫可以用来分析判断的线索,这是最让左柔感到不安的。

“三个小时。”

“什么?”古灵诧异地问。不知道她是惊讶于这个时间,还是惊讶于这个回答。

“我们昏迷了三个小时。”汤沫接着说,“不会超过四小时。”

“你怎么知道的?”

“饥饿感——每个侦探都有擅长的本事,你们鹰汉组靠的是拳脚,左柔你们靠的是超能力,唐忏靠的是……”汤沫说到这里,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靠博取同情。”唐忏凄惨的声音传来,催人泪下。

汤沫打了个哈哈,接着说:“呃……而对我们美食侦探来说,最重要的武器就是舌头和胃。”

“这样的话……”左柔说道,“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接到委托电话时是下午。算上走去委托人家的时间,还有聊了一会儿天,如果汤沫的推算正确,现在确实快晚上了。

“到底是谁?你什么意思啊!这么晚了我要回家!”古灵说着,突然大叫起来,“有人吗!出来啊!堂堂正正打一架,浑蛋!”

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如果叫喊有用的话,他不可能不把我们的嘴堵上。”左柔转向左边,冲着黑暗中古灵的方向说道,“我们还是省一点力气吧,毕竟……不知道还要关多久。”

虽然看不到,但左柔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古灵的气势弱了下来。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是帮助委托人解决难题的侦探,此刻,他们自己也被卷入神秘事件,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等待未知的命运和今晚的黑夜一起到来。

等等,或许,不是无能为力?有什么可以做的?

左柔快速地运转起她的灰色脑细胞,需要搞清楚的问题太多,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是谁干的?以及——最重要的——怎么逃出去?

“我们是被绑架了吗?”古灵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气势,现在倒是很符合一个楚楚可怜的年轻女孩的特质。

“应该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唐忏的声音倒是永远保持着冷静但飘忽不定的特质。

“我同意唐忏的看法。”同样声音稳定的汤沫说,“绑架的目的不外乎求财,一般下手的对象都是有钱且容易对付的人,同时绑架四个侦探,可不是聪明的绑匪。”

“那是……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不知道,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达特穆尔街上开侦探事务所……”

“达特穆尔街!”古灵叫道,“我们还在达特穆尔街吗!”

没有人回答,房间内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好像大家都在通过嗅觉确认,眼前所处之地和平时熟悉的街道是否味道相同。

“我觉得不是。”汤沫说,“这里应该是比较空旷的郊外。”

“这也是你的胃告诉你的?”

“用逻辑!”汤沫提高了声音,“那个人没有堵住我们的嘴,说明他不怕我们大喊大叫。而达特穆尔街的房子虽然都是独栋私宅,但鳞次栉比,挨得很近,在门口大声说话,隔壁屋子里的人就能听到。如果我们还在达特穆尔街,用尽全力大喊,声音很有可能会传到隔壁房子里去,那个人不会不怕这一点。所以,我推测我们被关在了一个四周空旷无人的地方。”

“但是他需要把我们从委托人的家里运到这里。”唐忏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响起,“当时还是下午,街上有路人,把我们四个人搬到车上的时候万一被看到了呢?”

汤沫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既然敢这样冒险,肯定有理由啊。”

“我觉得有问题。一开始就把我们叫到这里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先把我们集合在别处,然后弄晕,再运过来?太大费周章了。”唐忏接着说道,“虽然我们四个人都没什么特征,古灵穿着运动服,没有绣他们鹰汉组的老鹰标志,就算被人看到,也不知道我们是谁。但一下子搬走四个昏睡的人,总是很冒险的举动。”

“嗯……”汤沫沉吟着,“左柔,你觉得呢?”

“关于刚刚唐忏的疑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我们先集中到委托人家里,再运过来,我想,可能是怕这个地方暴露。”左柔一边思考,一边说着,“毕竟,那个人——我们先管他叫委托人吧——委托人不知道打完电话后,我们会不会把这个郊外的地址告诉别人。但如果只是离办公地点不远的一处私宅,我们一般只会说‘去去就来’或者‘很近’,而不会把具体地址复述给别人。”

“太有道理了!”汤沫说,“看来左柔也同意我的推理,这里是荒无人烟的郊外!”

“不。”左柔反驳,“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性。但是,就把我们关在达特穆尔街,却冒险不堵住我们的嘴,也有一个可能的理由!”

“哦?”

“什么理由?”

“那个委托人……”左柔像在斟酌用词一般,顿了一顿,“需要我们说话!”

“需、需要我们说话?”汤沫不解地问。

“什么意思啊?”古灵也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逻辑上的可能。”左柔努力朝椅背上靠,想缓解一下自己快要僵硬的肩部肌肉,“其实不管我们在哪里,不堵住我们的嘴都是一个不安全因素,除非……我们的嘴对那个委托人有用。嘴巴,我能想到的最大用处就是说话。”

“不是吃吗?”汤沫问。

左柔没有理他,继续说道:“通过大家的声音来判断,我们应该是被分别绑在一间房间的四面墙前,围成一个圈,两两相对。这个情景,你们能想到什么?”

“吃饭。”

“打牌。”

“……一种仪式。”

三人分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什么仪式?”

“就像……参加葬礼。”古灵回答道,“中间是躺着死者的棺材,旁边围着一圈人,在哭。”

听到这个回答,左柔不禁打了个冷战。刚醒来时,左柔的心中充满不安,慢慢地,当她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逻辑思维也渐渐恢复后,她又感到一种不协调感。在这个黑暗的、并不大的房间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矛盾。自己好像陷进了一个顺理成章,但离真相越来越远的阴谋中,这让她非常焦虑。她明确地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她又不知道。直到刚才古灵说到“死人”,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为什么?难道潜意识在提醒自己不要过于乐观?在目前的情形下,保持对死亡的恐惧才是正确的?

“你呢,左柔?”

谁的呼唤,打乱了左柔的思绪。

“啊?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这个情景?”唐忏问。

“哦……我想到的是开会。”

“怪不得你说那个人需要我们讲话呢。”汤沫的声音也传来,“但是把我们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要我们讨论啥呢?也没个会议主持抛个主题出来啊。”

“现在都几点了,管他要开会还是打架,来个痛快啊!”古灵说着,又把声音拔高了。

“是啊……再不吃东西我就要死了。”汤沫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弱。

“等等吧,那个人会出来的。”左柔安慰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的眼睛被蒙住了。”

“什么意思?”

“既然嘴巴可以不堵,眼睛蒙不蒙就更无所谓了吧。但事实是,我们的眼睛被蒙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到,这说明他不想让我们看到某样东西。”

另外三个人静静地听着左柔的话。

“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不能让我们看到吗?”没人回答,左柔接着说,“我想不到。但我可以想象,再过不久,这个房间里就会出现一样不能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了。”

“你是说……”

“那个人的脸!”

“对,他肯定会出现。而且,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脸。”

房间里突然又陷入寂静,连刚才还叫嚷着要“来个痛快”的古灵也不说话了。不安笼罩在几个人的心头,当那个人出现时,会发生什么呢?

“没事,至少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还是左柔先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的?”唐忏问。

“还是因为眼睛蒙着啊。”左柔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一点,“如果要杀我们,就没必要蒙住了。”

说完,左柔听到有人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聊天讨论的时候,大家好像又变回侦探身份,正在分析一起发生在他人身上的事件。而刚刚突然而至的寂静,则让这种错觉变得薄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恐怖。好像还能感觉到空气中流淌着害怕的气息,还加入了一丝血腥味。

左柔正想再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越来越糟糕的气氛。突然,传来了钥匙在锁孔里摩擦、转动的声音。

左柔感到自己的心都被提了起来。很快,钥匙发出的金属声消失了。屋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时间过得很慢,是过了一秒,还是十秒?已经完全没有了概念,就在他们怀疑刚才听到的是不是幻觉时,“吱呀”——

门开了——从声音判断,门在左柔对面,也就是绑着唐忏的那面墙上。

然后是脚步声。

有人走到了他们四人中间。

今天下午打电话给他们的委托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么,杀谁呢?”他说。

5.硬汉

“她们一定会被杀的!”叶飞刀信誓旦旦地大吼。

古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要出人命,那也是我妹妹把别人给打死了。”

叶飞刀刚刚听古浪说过,他的妹妹古灵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手矫健,尤其力气惊人,雀鹰小分队每次出去打架、谈判、抓捕,都靠她最终解决事情——或者解决对方。

此时,他们两个正在达特穆尔街上游走,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准确来说,是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所以只能一家家排查。古浪加入队伍之后,排查的速度加快了很多,因为很多居民迫于他的淫威……

——连门都不敢开了!

没有古浪的时候,幽幽还起到了一个敲门的作用,因为叶飞刀敲不到门。现在,这项任务也移交到了古浪身上。幽幽面无表情地跟在两人身后,除了有时候蹲下来和路边的各种动物说说话,此外就没其他事可做了。

“咦,那边有个小卖部。”古浪指了指前方,“我们去那里打听一下,对了,你带钱了吗?”

“带了啊,怎么了?”

“靠,你懂不懂,去小卖部打听事情,要先买样东西,不然人家怎么会告诉你!硬汉的生存法则!”古浪哑着嗓子说道,“而且,我的烟正好抽完了。”

他们来到小卖部。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正在嗑瓜子,看到有客人上门,便往柜台上靠了靠。

“帅哥,要买什么?”

“哦哦,不是我买,是他要买。”叶飞刀摆摆手。

“她就是在跟我说话!”古浪生气地吼完,突然像变脸似的,变出一副温柔的模样。他双眼迷离,把皮外套脱到肩膀以下,然后双肩猛地一抖,皮外套又穿了回去。

“你干吗啊?”叶飞刀不解地问。

“你不觉得这个动作很帅吗?”古浪不解地反问。

大妈“噗”地吐出了瓜子壳。

“你这儿有骆驼吗?”

“啥玩意?”

“骆驼。”

大妈仔细打量了古浪几秒钟,然后说:“我们这儿卖烟,卖酒,卖零食,什么都有,就是不卖动物。”

“我知道,我要买的就是烟。”

“那就行了,买什么烟?”

“骆驼。”

大妈点点头,说:“我看你这人岁数也不小了,有五十了?”

“三十四。”

“哦,差不多,懂事了。”大妈用手指敲了敲柜台的玻璃,“但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呢?我不卖动物!”

“我不是要动物,我要烟!”

“什么烟?”

“骆驼。”古浪赶紧又补充了一句,“骆驼是一种烟。”

大妈看看古浪,又看看叶飞刀。“开什么玩笑!骆驼是动物,怎么是烟呢!”

古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算了,那你这儿有什么烟?”

“中华,利群,双喜,红塔山,云烟……”

“有外烟吗?”

“什么?”

“外国烟。”

“有,七星。”

“这太不硬汉了,美国烟有吗?”

“没有。”

“算了,拿包双喜。”

大妈转身拿了包红双喜出来,扔到柜台上。

“波本有吗?”

“又是啥玩意?”

“你这儿……算了,随便来瓶酒吧。”

“一会儿瓶子还我啊。”大妈转身从柜子里拿了瓶青岛纯生出来,“要打开吗?”

“要!”

古浪从皮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扁瓶,接过大妈递来的啤酒,慢慢地把酒往小扁瓶里面灌。由于扁瓶的口实在太小,大部分啤酒都洒了出来。

终于,一瓶啤酒几乎全部洒到了地上——仅有一点儿被灌进了银色的小扁瓶里。古浪满意地拧紧瓶盖,甩了几下,把瓶身上的水甩掉一些,然后又装回内侧口袋。

“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古浪把青岛纯生的空瓶还给大妈,“我是个侦探。”

刚才古浪的举动,让大妈看得都忘了嗑瓜子,她恍惚地接过空瓶。

“你今天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有。”

古浪眼神一亮。“什么人?”

“你们俩。”

“哼,你不要信口开河!”古浪侧了侧身,示意大妈看他身后,“我们是三个人!”

“哎呀,老鼠!”大妈突然尖叫一声。

叶飞刀向后看去,幽幽正蹲在地上,和几只黑不溜秋的小老鼠聊天。其中有一只老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去。

“没事没事。”他赶紧说,“这是我弟弟养的宠物,养的宠物。”

大妈看这几只老鼠虽然和普通的老鼠外表上没有区别,但非常听话,居然围坐在一起和那个小孩说话,心里也信了几分。只是那个死老鼠……让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Hey,girl。”古浪打了个响指,把大妈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我们接着聊,你说……”

“谁是狗!”谁知大妈突然板起了脸,“你说谁是狗!你有病吧你!赶紧给我出去!”

“不是,你听我说……”

“莫名其妙,老娘没空跟你在这儿浪费时间,赶紧出去。”大妈一边说,一边从柜台里出来,把他们往外推。

属于达特穆尔街的夜幕降临了,四周的住宅不知什么时候纷纷亮起了灯,并不冷冽的风吹在身上,却也让人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

古浪站在马路中央,紧了紧衣领,对身旁的叶飞刀说:“你信不信我打爆她的眼镜?”

“是吧……”叶飞刀敷衍着回答。

“太低端!”古浪说着,踢了下脚边的石子,“这种人真是不懂我们硬汉!”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继续走呗。前面还有个酒吧,我常去,等下去那里问问。”

“好!酒吧里什么人都有,肯定能问出线索,好主意啊!”

“不。”古浪用食指戳了戳叶飞刀的胸,“我是硬汉侦探,必须去酒吧调查,这是我的风格。”

叶飞刀一时无语。

“对了,下午你妹妹接到委托电话的时候,没跟你说要去哪里吗?”

“委托电话?电话是我接的啊。”

“啊?”

“我接到了电话,但他支支吾吾不说具体什么事,我懒得管,就打电话叫我妹妹去了。她今天休息,正好在外面练跑步。”

“你……”叶飞刀盯着古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了,兄弟?”

“你是说,你接到了委托电话?”

“是啊。”

“委托人告诉你要去哪里了?”

“没错。”

“所以你知道你妹妹去哪里了?!”

“当然啦。”

“你怎么不早说!”

6.逃出生天的办法

钥匙串放进了口袋,和几枚硬币碰撞,发出金属的声音。

哗啦——哗啦——哗啦——

伴随着这个声音,委托人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分别观察着被绑的四个侦探。

“你什么意思!”

他走到古灵跟前的时候,古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想要挣脱手脚的束缚,扑上去,但她挣扎得越激烈,被捆绑的地方传来的痛楚就越强烈。

“哈哈哈。”古灵的反应似乎让委托人很享受,他放肆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和说话声一样,音调很高,听着有点刺耳。

“你想要什么?”左柔等他走近自己,问道。

“要什么?”委托人奇怪地反问,“我刚刚说得不够清楚吗?我要你们死!”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侦探啊,我讨厌侦探,看到侦探就想杀,哈哈哈哈。”他又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我们侦探能帮别人解决问题,和你有什么仇?”汤沫叫道。

“仇?”汤沫感到委托人的视线现在盯着他了,“没有仇,什么仇都没有,哈哈哈哈哈,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个个装模作样,还什么流派什么大师,不就是瞎猫碰死耗子吗!偏偏所有人都把你们当成神,整个城市都在陪你们玩过家家!”

“瞎猫碰死耗子?”左柔突然问,“所以你要把我们的眼睛都蒙起来?”

明显能感觉到委托人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左柔会问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委托人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当然不是,蒙住眼睛和绑住你们手脚的目的一样,因为这些器官都是多余的。”

“多余的?”

“是啊,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这个游戏,只需要你们用嘴就行了。”委托人的声音中有隐藏不住的期待。

“没空和你玩!快把我们放了,你要玩,我们就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古灵喊道。

“哟哟哟,年纪轻轻,口气不小啊,但我不是这么粗鲁的人。”

“你想玩什么游戏?”左柔一边问,一边集中注意力,去“看”委托人的左边口袋里装着什么。

虽然从来没透露过自己的超能力是什么,但随着她办案次数的增加,外界一直有传言。其中多多少少也有猜中了的,比如“左柔具有透视能力”、“左柔能看到别人口袋里的东西”,到现在,小圈子里基本已经普遍相信:左柔能看到别人左边口袋里的东西。

但其实没有这么简单,左柔的能力并不是“看”,她的眼睛结构、视力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李清湖也曾说过,所谓“超能力”,并不是身体上有突破人类界限的能力,关键的奥秘在大脑中。就像叶飞刀,拥有正常人的手,但因为独特的脑神经的控制,让他“永远不准”。再比如幽幽,他的听力、声带都和普通人一样,之所以只能和非人类的动物交流,也是因为大脑的控制。

——左柔的能力也是。她并不是能“看到”别人的左边口袋里有什么,而是“知道”别人的左边口袋里有什么!

这个看似超没用,却总能起到关键作用的能力,已经帮她解决了无数难题。

然而,不能解决眼前这个难题了——因为委托人的左边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不管是衣服口袋,还是裤子口袋,全部空空如也。

“我会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你们开个讨论会。”委托人刺耳的声音传来,“讨论会结束后,你们要选出一个人,这个人,会被我杀掉。”

果然是开会?那个奇怪的感觉又开始在左柔的心头萦绕。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

“这个人选,一定要全票通过。包括被选中的那个人也要同意!”委托人嘿嘿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半小时后,你们没有达成共识,很抱歉,你们都要死。”

“浑蛋!你什么意思!我们不选!”

“你他妈现在就给我们来个痛快,你这个杀人犯!”

“不不不,我不是杀人犯,诸位才是。我只是个执行者,执行你们的决定。”

“这样……我们冷静一下,这位先生,你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帮你解决,还是说你想要钱?”

“与其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不如现在就开始讨论吧。三十分钟可不长哦。”委托人打断了汤沫的话,“真是期待最后的答案啊,那么,我们会后见。”

说完,众人听到委托人的脚步声走向门的位置。随着一记关门声,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

那个奇怪的感觉几乎要变成实体,但左柔就是抓不住。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上渗出了一滴汗,让她的心理和身体都极度不舒服,但又没办法擦去。就算大口呼吸,也没法将这个奇怪的、多余的小东西从身体里排除。

“讨论吗?”幽灵一般的声音突然传来,是唐忏。

“你还真要讨论?真要帮他杀人?”古灵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愤怒。

“但是……”汤沫的声音,“不选出来一个人,大家都要死。”

“他是吓唬我们的!他敢杀?”

“为了吓唬我们,把我们真绑了?”

唐忏的问题让古灵无法作答。

“柔姐,你怎么说?”古灵想到了左柔,“现在他们两个支持选人,我觉得没必要,二比一,你的意见呢?”

左柔的思绪被打断,她强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不协调的感觉,说:“先选人吧。”

“什么意思?!左柔,你也和他们一样?!这是助纣为虐!我们是侦探啊!”

汤沫劝道:“妹妹啊,现在,我们的小命都在他手上,还能怎么办?”

“我不是说真的要选一个人去送死。”左柔说,“但肯定要有一个结果作为缓兵之计。这半小时里,我们要尽快想出对策。”

“有对策早就想出来了!多半个小时又能如何?能磨破绳子吗!我从醒来就一直在磨,手都要断了!”

“可……等等,你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古灵纳闷地问。

“手都要断了……手都要断了……手都要断了!”左柔突然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起来。

“对呀!”汤沫想到了什么,“唐忏……你的手,不是本来就是断的吗?”

“嗯……”凄惨的气声。

“可以脱卸吗?”

“我试试。”

“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了!”汤沫高兴地大喊,然后他意识到,委托人可能就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马上又闭紧了嘴巴。

“手是断的……眼睛蒙上了……要杀我们……刺耳……衣服……钥匙串……”左柔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依然在疯狂地自言自语。

所有不协调的事物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形式组合在了一起,之前不舒服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积在左柔心脏上的那滴“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皮肤毛孔里不断往外冒的汗水,就像刚刚进行了一场剧烈的运动,疲惫又畅快。她停止自言自语,一个无比荒唐又无比准确的答案化成一抹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

汤沫当然看不到左柔的笑,他还在催促唐忏。

“快点,快点,你把假手拆下来,再用另一只手把脚上的绳子松了,然后救我们。”

椅子、墙壁,还有一个坚固物体被挤压的声音从唐忏那边传来,他一边努力,一边说:“我不能救你们。”

“为什么?”汤沫诧异地问。

“如果他知道我们自由了,可能会直接把我们杀了。”

“打啊!怕他不成!”古灵的声音中透露着兴奋。

“他有迷药!”

唐忏的话提醒了古灵。

“那怎么办?”

“攻其不备。”唐忏镇定的声音中有一丝冷酷。

“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我已经能自由活动了,当我们选出一个人给他时,他的注意力会全部集中在那个人身上……”

“你从后面袭击他!”汤沫抢答道。

“但是……用什么袭击?”

“我的假手,很重。”

古灵发出一声惊呼,她的声音在颤抖。“万一……你把他打死了……”

“不这么做,死的就是我们。”

“对对对,我同意。”汤沫眼见已有逃生方法,不愿再多纠结,“你属于正当防卫,放心,出去之后,我们都给你作证!”

“谢谢……”唐忏说道,“那我们选谁?”

“我。”左柔慢慢地说,“让他杀我。”

“柔姐……”

“我在唐忏的对面,那个人如果要杀我,就会背对着唐忏。所以,我是最好的选择。”

“柔姐你没问题吧?”古灵担心地问。

“我相信唐忏。”

说完,左柔再次露出微笑,安静地等待这半小时过完。

7.侦探们的反击

接下来这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唐忏不时发出沉闷的哼声,还有物体摩擦、扭动的声音。

汤沫已经感觉不到饿意了,听着唐忏发出的声音,他的心忽上忽下,身上不知不觉已冒出了好几层汗。

终于,“咚”的一声,一个硬物落到地上。紧接着,是唐忏长呼一口气的声音。

“搞定了?”汤沫忙不迭地问。

唐忏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呼吸和嗓音,说道:“嗯。”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唐忏发出一声惊呼。“啊,我看到了。”

显然是他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拿掉了。

“看到什么了?”古灵压低声音问道。

“好像是客厅,很空,窗外太黑了,看不清。”说完,他又补充道,“但我感觉……”

“感觉什么?”

“我们还在委托人家里,只是换到了里面一间房。”

“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说不清楚,感觉吧……装修的风格……”说着,唐忏嘴里又发出略带痛苦的哼声。

“管他是在哪儿,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汤沫催促道,“老唐,快一点。”

“我活动活动筋骨。”唐忏又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了,脚也松开了。我现在把绳子放着,假装还被绑着,过一会儿他进来的时候,你们帮我吸引他的注意力。”

“放心吧,老唐。”

“你的眼睛别蒙太紧啊……”古灵提醒道。

“我知道,我留了个缝儿,头低着就看得到,他绝对看不出来。”

随着唐忏准备完毕,停止动作,房间内又完全安静了下来。

“左柔?”汤沫的声音划破了黑暗中寂静。

“嗯。”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一直不说话,是太紧张了吗?”

“柔姐。”古灵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安全的。”她安慰的对象不知道是左柔,还是自己。

“嗯。”左柔依然淡淡地回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几名侦探——如今是受害人——各自想着心事,他们的性命全在唐忏的放手一搏上,事到如今,除了祈祷和等待,他们再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钥匙发出的声音如约而至。

随着委托人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几个人的心也越提越高。

“真希望你们还没有得出结果。”委托人清亮刺耳的声音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一字字地扎在众人身上,“这样,我就能杀四个人了,哈哈哈。”

古灵屏住了呼吸,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勇气会随着呼吸一点点流出体外。

“很遗憾,我们有结果了。”汤沫的声音传来。

他不知道委托人现在正看着谁,但看着谁都好,只要不是唐忏。所以,他抢着把对方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哦?”委托人说,“那还真是挺遗憾的。那么,结果是……”

“我。”左柔适时地答道。

“你?”委托人踱了几步,靠近左柔,然后问道,“你们都选她?”

“是,就是她!”

“是的……”古灵的声音紧紧绷着,一听就特别紧张。

“你自己也选自己吗?”这句话是冲着左柔问的。

“没错,我选自己。”

“哈哈哈哈,”委托人突然发出一阵笑声,“太伟大了!太感动了!你不害怕吗?怎么那边那个小姑娘比你更害怕?”

“呵。”左柔也轻笑了一声,“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打算怎么杀我?”

说着,她昂起头,蒙着厚布的眼睛看向委托人。

在她看不见的前方,委托人站着,说道:“你这么配合,为了感谢你,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怎么死。”

“不过……”停顿了一下,委托人又说道,“不好意思,我就带了一把刀过来,嘿嘿。所以,你只能选择,怎么被刀杀死。”

古灵和汤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虽然看不到,但毫无疑问,委托人的注意力此刻已经完全集中在左柔身上了。如果说他的余光还能看到左右两边古灵和汤沫的举动,但身后的唐忏,绝对是他的盲点。

再聊下去,左柔随时可能丧命,现在的时机很好,但是……

……唐忏还在等什么?

古灵的手心早已被汗浸湿,但她已无暇顾及。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因为任何轻微的举动都有可能把委托人的注意力从左柔身上转移开,从而破坏整个计划。

而左柔,还在和委托人不紧不慢地聊着天。

“不要割开我的喉咙,这样不漂亮。刺我的心脏吧,如果你刺得够准,我几乎不会有痛苦,而且,胸口的血会像一朵绽放的花,是那么美丽。你刺得准不准?你以前杀过人吗?”

左柔的问题,委托人没有回应,他在干吗?沉思吗?

这个问题只有唐忏可以回答,因为这个房间里,只有唐忏,能看到委托人的举动。

古灵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负荷不了了,强烈的期待与绝望混合在一起,向她袭来,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一声鬼魅般的闷哼响起,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古灵还没反应过来,如同半夜把人从梦中吵醒的钟声般的钝物撞击声就又响了起来。最后是人倒地的声音。

“呼——呼——”

左柔听到唐忏沉重的喘息声就在自己跟前。就在刚刚委托人站着和她说话的地方。

眼睛上蒙着的布被掀开了。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几个小时后,终于能看到它的样子了。

日光灯很亮,左柔眼前的世界一下子从漆黑一片变成白色的一片。但从结果上来说没什么区别,都无法看清任何事物。

习惯了房间内的亮光后,左柔看到,她眼前的地上趴着一个人,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一个短发的男人。后脑勺血肉模糊,不断有血冒出来,和暗红色的血汇在一起的,还有一些金色的东西。他的脑袋旁边,是一只手——一只金色的、沾着血的假手。

掉漆——这是左柔的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她的手脚依然被绑着,看来唐忏最先把他们的视力解放了。左柔左右看了一下,和她想象中的一样,这个房间是间客厅,四个人分别被绑在四面墙的前面,而房间的中央,趴着那个人。

“啊!”传来一声惊呼。

左柔转头,解下眼罩的古灵正吃惊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

“他……死了吗?”汤沫也看到了房间内的情况。

左柔盯着地上的男人又看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死了。”

只剩一只右手的唐忏,给大家解完眼睛上蒙着的布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刚刚从九死一生的境地逃出生天,没想到,马上就要面临一具尸体。责怪?感激?庆幸?为难?——好几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委托人进来之前的寂静,再度笼罩在房间内。

“你为什么要杀他?”

左柔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唐忏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抬起枯瘦蜡黄的脸,看向左柔,原本涣散无力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

“左柔,你这是什么话!”汤沫不忍心看到唐忏惊恐的表情,圆场道,“这不是老唐的错,没办法啊,属于正当防卫,再说了,这不是我们大家说好——”

“我是说……”左柔没理会汤沫,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唐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几个小时前,你为什么,要杀他?!”

话说到一半的汤沫听到这句话,脑袋一下子懵住了。

“你、你说什么,几个小时前……这不是刚刚……”

“几个小时前,我们三个都还没进入这间屋子之前,你,为什么要杀他?”左柔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冷酷。

“告诉我,唐忏。或者说,应该叫你,委托人。”

8.导演与演员

震惊和恐惧,让古灵头皮发麻,她明明已经很清楚左柔的意思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柔姐,你……什么意思?”

唐忏依然瘫坐在地,不过他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他咧了下嘴,无声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做什么解释。

左柔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其他几人,古灵和汤沫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她缓缓开口道:“在这个房间醒来后,我就有一种强烈的矛盾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像在近距离看一场舞台剧,到处都是看得见摸得到的真人,听到的是鲜活生动的台词。大到事情的发展,小到周围人的一颦一笑,都是真的,但都感觉很做作。”

“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左柔接着说道,“当时所处的情况也确实奇怪,所以我无法把全部心神都用在这个捉摸不定的‘不对劲’上。所以我开始想其他更切实际的问题,首先,我们讨论了一下委托人的动机——为什么要蒙上眼睛?”

“当时你说,因为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脸。”古灵顺着说道,“所以……我们是安全的,这说明他不想杀害我们。”

“没错,但是委托人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推翻了我的这个说法!”

左柔看到古灵脸色一沉,显然是想到委托人说的那句话,以及当时给她造成的恐惧了。

“那么,你们有没有回过头再去考虑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眼睛蒙上?很奇怪,当时我根本没空去担心自己的性命,而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瞎猫才蒙上我们的眼睛’,他否定了,说是因为只需要我们的嘴。”

说着,左柔“哼哼”地笑了一下,好像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这个答案根本不能说服我,‘只需要嘴’,这种答非所问的答案,还不如扮演‘瞎猫’可信呢。”

“那是因为什么?”汤沫问。

“后来,我们又谈到我们四个人的位置。”左柔没有回答汤沫的问题,而是起了一个新的话题,“我们四个人这样像在干吗?你们两个的回答很没有建设性,打牌,吃饭……”

“但你说对了,开会……”古灵说。

“对了吗?”左柔苦笑了一下,“这也许只是我顺着这出舞台剧一般的思路得出的看似正常的结论罢了。后面委托人真的说出‘为了开会’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形式感和做作感又出现了。反而是你,你当时的回答,让我想到了一个荒唐的可能性!”

“我?”古灵非常讶异。

“没错,你当时说,这就像一个活动,一个——守灵的活动,众人围成一个圈,中间有一具尸体。这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景象,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古灵倒吸了一口冷气。

汤沫瞪大了眼睛,好像眼前的一切突然陌生起来,让他感到没来由的害怕。

唐忏则依然安静地听着左柔的发言。

“当时我们都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这个场景。但古灵的这番话,却让我心里一直蠢蠢欲动的‘不对劲’有了归宿。有些矛盾、奇怪的地方居然找到解释了。抛开所有外在因素,蒙住眼睛的最直接的理由只有一个——不让我们看!那么,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们四个还在说话的人、椅子、墙壁,还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看到的?如果,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有一具尸体……”

汤沫的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他吞了一口口水,说道:“我……之前……好像有闻到……血腥味……”

美食侦探的鼻子应该不会差。更何况,血的味道,左柔也隐约闻到了。

“我承认,在当时,这是一个荒唐的结论。”左柔接着说,“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会有尸体?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有尸体的房间里?为什么要隐瞒有尸体这件事?直接告诉我们有尸体,不是更有恐吓的感觉吗?——我找不出理由,所有的谜团还是没有解开。不,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于是,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后,我就将它放弃了。”

古灵和汤沫出神地听着左柔的推理,他们甚至都忘了自己还被绑着。

“然后,委托人让我们选出一个人,留给我们时间讨论,我们也顺利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找出了方法——袭击委托人。到这里,我终于看到了这场舞台剧的结局!”

“难道……”

“是的,这个结局就是——唐忏会袭击委托人,甚至……杀死他!”

“可这不是我们一起讨论出来的吗?”

“是一起讨论出来的。”左柔点头承认,“是根据剧本的走向,一起讨论出来的必然结果!”

汤沫想了想,确实,这是当时能想出的唯一逃生办法。当他考虑到这一切早就被人设计好,自己只是根据剧本演出的演员时,不由得背后发凉。

“我们几个人的相遇、被下药迷昏、被关在这里,甚至包括最后逃出去,都是唐忏导演的剧本。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当着我们面,‘杀掉’这个人!”左柔冷冷地看着唐忏说。

面对这样荒诞无稽的指控,唐忏居然没有做任何辩解,他的神情反而越来越平静。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唐忏你为什么不反驳一下?”古灵大声地问唐忏,“柔姐说你是委托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我们一样被绑着吗?”

“被绑着?”左柔冲着古灵笑了一下,“你看到了吗?”

“我……”古灵答不上来,她确实没有看到唐忏被绑着的样子。醒来后,她就被蒙住了双眼,如今重见光明,唐忏已经是没了手臂的自由之身。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自由的。”左柔看着唐忏,继续说道,“只不过他很忙,有时候要坐在椅子上陪我们聊天,有时候又要扮作从外面进门的委托人。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委托人进门后,唐忏从来没有说过话,只有当委托人‘出去’后,唐忏才会开口说话。而且他们的声音,一个用气声,有气无力,飘飘忽忽,气若游丝;一个清亮刺耳,反差特别大,很难听出是同一个人。”

“仅凭声音,这——”

“不只是声音!”左柔马上打断古灵的反驳,“当这场舞台剧的目的在我心中清晰地浮现出来之后,之前有很多我觉得奇怪的细节也一一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首先,是少了一个本该存在的声音。”

“本该存在的声音?”

“开灯的声音!”

古灵听到这句话,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确实……”

“我们被绑的时间是下午,这个房间有窗户,应该不用开灯。但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暗,但直到现在,我都没听到开灯的声音。也许开关在外面,我们听不到,但眼睛虽然被蒙着,如果在长期黑暗中突然亮起明亮度足以扎眼的日光灯,眼睛还是会对光源有所反应的。很可惜,也没有。那么,这盏灯可能早就打开了,开灯的人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知道我们会从白天玩到黑夜。而且,他也在屋内,他要观察我们三个眼睛被蒙住的人!”

“还有,”左柔根本不给别人思考的时间,“委托人的左边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

“啊?”

“这和我的超能力有关,总之,我知道委托人的左边口袋没有任何东西,不管是衣服口袋还是裤子口袋。”

“那又如何?没有东西怎么啦?”

“你们没听到吗?委托人有钥匙,他装模作样地‘开门’的时候,特意发出了转动钥匙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反而弄巧成拙,暴露了他的身份!”左柔说,“当委托人把钥匙放到口袋里的时候,发出了和硬币撞击的声音,这说明他的口袋中至少有钥匙和硬币,可能还更多的东西。但是,他的左边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都放右边口袋了呗。”古灵回答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呆呆地看向唐忏。坐在地上的唐忏,只有一只右手。

“这样放,左右不平衡,太不方便了!除非,他的左手不能用。”

汤沫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微张着嘴巴,看看左柔,又看看唐忏。

“这些细节虽然组合在一起有一定的说服力,但单独拆开来都不致命。不过致命的是,你说了一句多余的话!”

唐忏自己也不知是哪句话,只见他的脸抽搐了一下,耐心地听左柔接下去的发言。

“在谈到我们是不是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时,你说古灵的衣服上没有绣黑鹰标志。黑鹰标志是鹰汉组的象征,每一位成员都会在衣服上绣,只是位置不同而已。今天古灵穿的是一套运动装,很休闲的打扮,和我们印象中鹰汉组的形象相去甚远,但并不能确定她的运动服上没有黑鹰标志啊!古灵是最后一个进门的,她一直站在门口,你递完名片后就回去坐着了,没有机会看到她的衣服背面,请问你又是如何得知她的衣服上没有黑鹰标志的呢?我只能怀疑,你是在把她拖到这个房间里,进行捆绑的时候,才知道的!”

左柔这番长长的发言已经完全说服了古灵和汤沫,但古灵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她问:“但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复杂又冒险的事呢?”

“因为,他需要正当的理由杀死这个人。不然,等待他的将会是法律和正义无情的制裁,他,就会从侦探事务所的副所长,沦为众人所不齿的杀人犯!”

汤沫闻言,羞愧地垂下了眼睛,就在刚刚,他还叫嚷着要帮唐忏作证是“正当防卫”。

“下午,你杀了这个人之后,陷入了困境,你不能一走了之,不管你做出什么努力,最终都会查明你是凶手。因为现场有一个你无法改变的事实。”

“什么?”

“被害者伤口上的金漆!”左柔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受害者,“你的假手是镀金的,很容易掉漆。当你拿这个东西当作凶器敲死一个人后,你发现,这个镀金的假手成了指控你的罪行的最有力证据!金漆已经和血液完全混合在了一起,不管怎么伪造现场,你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这个时候,你想到了一个只有恶魔才能想到的主意,就是召集一群见证人——最好是有身份地位的侦探——当着他们的面,取得他们的同意,以一个正当的理由,再一次用你的金手砸死他!”

“所以……叫来了同在一条街上的我们。”古灵喃喃说道。

“是的,因为这样能保证我们在差不多的时间集中到一起,然后你递给我们事先下好毒的名片,让我们昏迷,计划由此展开。”

说到这里,整个事件的真相已经揭开,瘫坐在房间中央的唐忏完全没有反驳。看样子,他本就不打算反驳。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吗,为什么要杀死这个人?”

9.营救

“呵呵呵呵。”

沉默许久的唐忏终于发出了声音——他真实的声音,虽然只是几句笑声。这嗓音介于微弱气声和刺耳高音之间,听似无奈,却又有几分解脱在其中。

“唐忏,请你想好了再说。”古灵在一旁突然说道,“我哥哥说过,推理是最弱的武器,不管什么样的推理他都能找出漏洞,只有凶手认罪的自白才是最有力的证据。所以多年以来,他一直坚持用拳脚破案,你——”

“不必了,我承认。”唐忏打断了古灵的话。

汤沫原本就已被左柔说服,这时听到唐忏承认,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我看不起你!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王八蛋!”

唐忏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汤沫的叫骂,咧着嘴对左柔说道:“如你所说,今天下午,我在这里杀了他。至于出于什么动机,这和你们无关,我也没必要告诉你们。但是左柔,有一点你忽略了。”

左柔皱了皱眉,问道:“是什么?”

“我用我的假手打死了他,以至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罪证,这说明我不是预谋杀人的,而是临时起意。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事先在名片上准备好迷药呢?”

左柔的脸色微微变了下,这确实是一个矛盾点。

“还有,古灵来了之后,说委托电话是她哥哥接的,她是接到她哥哥的通知才过来的。也就是说,她哥哥知道这个地点,虽然我囚禁你们的时间并不长,但总是一个不安全因素,她哥哥随时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我的计划也会被破坏,我不可能无视这样一个不安全因素。”

“对呀!我哥哥知道!”古灵也想到了这件本该想到的事。

“所以,实际情况是,下午我打死这个人的时候……”唐忏露出狡黠的笑容,“旁边还有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是用毒的高手,随身带着迷药。”左柔补充道。

“是的,因为这场戏只有我能演,所以,那个人给了我毒药之后就出去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古灵知道唐忏口中“更重要的事”指的是什么。

“嘿嘿。”唐忏直勾勾地看着古灵,残忍地说道,“她要杀了你哥哥。”

“放开我!你找死!”古灵大吼起来。

左柔和汤沫此刻也坐直了身体,短短几个小时,他们从生死未卜到找出真相,犹如过山车一般的经历之后,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谁知真相后面,有更为残酷的事实在等着他们。

更重要的是,直到现在,除了眼睛不再被蒙着,其他情况没有任何改变——他们依然被绑着,依然被困在房间里。

“不要急,小妹妹,你们很快就会相遇了。”唐忏从口袋中——当然是右边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拔掉盖在瓶口的木塞,“啵”的一声后,一缕白烟清晰地冒了出来,然后挥发到空气中,消失无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身子瘫倒在地。

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瓶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很肯定,这个东西会要了他们的命。那个用毒的高手,在走之前,留给唐忏的,不只是迷药!

左柔、汤沫和古灵三人疯狂地扭动身躯,想要挣脱束缚,但是没有任何作用。眼看着玻璃窗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却无能为力。

空气已经渐渐地变了味道,像是腐烂的水果味,清晰可闻。唐忏躺在地上,面色潮红但表情平静,很快,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将走向同一个结局。

就在这时,窗户玻璃突然破裂,窗外的冷空气随之涌入,同时还有一个闪着寒光的利器飞进房间。

是一把飞刀。

恍惚中,左柔感觉自己又置身于一个熟悉的场景——她的手脚都被捆绑住,耳边却传来阵阵喧闹声,是无数观众发出的欢呼和掌声。想起来了,是在马戏团,自己作为观众,正在配合演员表演一个节目。那个演员,叫叶飞刀。

左柔一下子惊醒,一阵凉意擦过她的手腕,这感觉和当时在马戏团表演时一样。不同的是,当时飞刀贴着她的皮肤飞过,扎进了身后的木板。而这次,飞刀贴着她的皮肤飞过,割断了绑住她的绳索!

窗外的冷空气冲淡了屋内腐烂水果的气味,左柔第一次觉得冷空气这么好闻。另外两个人此时也清醒过来,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碎裂的窗户。

双手重获自由后,左柔拔出钉在墙上的飞刀,以最快的速度割开脚上的绳索。

砰!窗户彻底裂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跃而入。

“哥!”古灵看到他,发出一声惊呼。

男人在房间内滚了一圈,站起身,看了下形势,马上冲到古灵面前,替她松绑。左柔则去帮汤沫松绑。

很快,几个人都重获了自由。窗户完全破了,屋外的新鲜空气肆无忌惮地冲进房间,之前那些致命的毒药在大自然的力量下烟消云散。

“嘿!”窗外又跳进来一人,俊俏的脸,往后梳的飞机头。

“叶飞刀……”左柔看着这个男人,几乎有种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感觉,她很想抱抱他。

“柔姐!”叶飞刀激动地一边喊,一边张开双臂飞奔过来。

然后,叶飞刀紧紧地抱住了古灵。

“你小子干吗!打爆你的眼镜!”高大的男人马上把叶飞刀推开,把古灵护在身后。他身后的古灵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不知道是刚刚毒药的作用,还是叶飞刀的作用。

“我、我想抱柔姐的……”叶飞刀结结巴巴地说。

“幽幽呢?”左柔问叶飞刀。

“哦,他在外面,窗户太高,他跳不进来。”

左柔点点头,转向高大的男人,问道:“你好,我叫左柔,你是古灵的哥哥吧?”

“你好,古浪,古代的古,浪里个朗浪里格朗的浪,鹰汉组雀鹰小分队队长。”

“你……没有被……袭击吗?”

“袭击?”古浪奇怪左柔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没有啊,谁敢袭击我?打爆他的眼镜!”

“可是……”左柔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唐忏,他一动不动。近距离吸入大量毒药,他应该已经死去了。“那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左柔转而问道。

古浪想了想,说:“哦,杂货店老板娘,我要买的烟和酒都没有,尤其是酒,最后她居然给我拿了瓶青岛纯生。”

“你喝了吗?”

“没有,我是硬汉啊,怎么能喝啤酒!”

“柔姐你问这个干吗啊?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叶飞刀关切地问道,他还对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回去再说吧,这里发生的事我还要向所长汇报一下,我觉得事情有点糟糕。”

“怎么了?”

“还记得上次万天的案子吗?最后出现了一个用飞刀的高手,这次的案子里,出现了一个用毒的高手。”

“飞刀?毒?”半天没说话的汤沫突然问道,听到这两个词,他想起了一些事情,“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谁啊?谁回来了?”叶飞刀不明所以。

古灵也对他们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叶飞刀和古灵两人年龄最小、资历最浅。

同样在幻影城做了很久侦探的古浪,把手伸进衣服的内侧口袋,摸了摸那个银色小扁盒,里面灌着的啤酒,刚才把一只贪吃的老鼠毒死了,所以他一滴都没有喝。

想到这里,古浪沧桑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注释

[1]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是弗雷德里克·丹奈(Frederic Dannay,1905-1982)和曼弗里德·李(Manfred Lee,1905-1971)这对表兄弟作家的合用笔名。以逻辑著称,代表作有“国名系列”和“悲剧系列”。这里提到的哲瑞·雷恩就是“悲剧系列”中的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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