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时闻着这空气中丝丝的鱼腥味，脸上微微抽搐。
从记事起就不吃鱼的王青时，据说是小时候被鱼刺卡了一次，就从此之后对有腥味的东西痛恨至极，小时候甚至王青时连海边都不能看见，有次去申洲拜访外公，远远地看见那波涛汹涌的东海，小王青时当时胃里面就跟这海一样翻起了惊涛骇浪，当着一众亲戚客人，哇的一下就吐在了东海岸边。
长大后虽说没这么夸张了，但是依旧是百鱼不侵，现在在这东京河堤上坐落着的金鱼市场，旁边就是波光粼粼的东京河，王青时胃里面也就跟那路边小孩提着的鱼缸一样，半瓶子晃。
“金鱼这么可爱，不如我们把他们放生了吧。”林轻羽蹲在一个小摊上，看着在一个大而矮的木盆里游来游去吐着泡泡的金鱼说。
王青时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吸着气，“你开心就好，你开心就好。”
“老婆婆，你这金鱼怎么卖呀？”林轻羽蹲在地上望着坐在鱼盆对面的老太太。
“啊？”头发有些发白的老太太竟然惊了下，此前她一直背靠着太阳盯着鱼缸发着愣，“哦，这一条20文钱吧。”
“卧槽，你抢钱吧老太？”王青时惊恐地看着那老太。
这时武朝的米价才一两银子一千斤，一千文就是一贯钱也就是一两，“你这鱼是吃米长大的吗？一条鱼顶60斤米？”王青时随口说出了商品的价值与其价格不符合的问题。
“啊？”那老太自己都有些吓了，“那你们说。这应该卖多少呀？”
王青时满脸黑线。
“老婆婆，后边那是你孙女嘛？”林轻羽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却跟老太太问着话。
老太太身后的河堤的护栏下坐着一个姑娘，与王青时林轻羽一般大，但是脸色竟出奇的红，那种不正常的潮红，那女孩还一直在压制着喉咙里的异样，但还是时不时难受得咳了几下。
“啊，对呀，她上月染了风寒就一直咳嗽，”老太太有些低落，秋风中，虽然不算寒冷，但那女孩却是病痛之身着着两件单衣，即使缩在阳光下，也有些瑟瑟发抖。
“怎么，不去抓几服药呀？”林轻羽左手撩起衣袖伸出一只白嫩的右手轻舀那木盆中的清水，金鱼在水中穿梭，但明显有力无气。
“嗯，去问了郎中。郎中也给了药方，可是家里的收成还没下来，家中无存钱，那大人小孩都在家里收成，就我这老太太跟这得了病的孙女闲着，只能来这买些金鱼换些钱。”老太太微笑着眯起了眼，“说实话，姑娘你是第一个来我这摊上看的，我们都在这坐了一天了。”
“嗯，那是当然了。”林轻羽抓住了一只游不动的金鱼，在手里攥着，像岳州汆丸子一样，“你这水也是你在家里井里面打的水吧？”
“啊？姑娘你怎么知道？”老太太有些惊讶。
王青时也有些诧异，但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林轻羽。
林轻羽把那只鱼放了回去，拍了拍手，笑起来露出糯白的牙，“大娘，你这十条鱼，我一百文买了如何，把盆也给我，我给你200文如何？”
“啊？这样不好吧？刚刚这小伙不是说，这金鱼卖不了这么多钱吗？”老太太张着嘴脑筋有些摸不过来弯。
王青时皱着眉毛，想到林轻羽想干些什么了，可是，这有什么意义？
今年就算挺过去了，明年后年呢？那小姑娘身单气薄的，就是明显的那种瘟疫流感下手的对象。可是，毕竟是出来玩，就是挑明了，也只是让林轻羽也下不来台。想到林轻羽那倔强的脾气，想了想...
“对呀，鱼当然不值了。还有盆呀。”王青时与扭头回来的林轻羽对视了下，点点头示意。
蹲着回头的林轻羽仰视着对王青时笑了下就回头去了，真是美丽善良的面容。
“大娘，这金鱼要用河水养的，你那井水会憋死鱼的。”林轻羽站了起来，晃了晃有些麻木的小腿，“不如卖给我，我养好了卖钱。”
“这样不好吧？”老婆婆有些赔笑。
“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商业问题而已。”林轻羽爽朗的回答了。
“她家可是东京城最有钱的商人了，虽然她平时有点笨，但是她不会蠢到亏本的。”王青时在背后陪趁着，还顺手挡下了林轻羽的后撩手。
“哦，那这样的话，那行吧。”老太太明显相信了这两人的说辞，心中的纠结解开后，就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快来，小三儿呀，”老太太站起来回头叫着她孙女，“快来谢谢俩位。”
那女孩走路都有些轻浮，紧张的拽着单薄衣服遮住的胸口走了过来，然后给王青时林轻羽结结实实地鞠了个躬。
“谢谢两位贵人，救我性命，来日遇到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王青时心中有些悲凉，这世道，原本是一样大小的人，因为出身的问题却是这样的尊卑有别。
看到那女孩扬起脸来，原来也是个姣好面容，但是面黄肌瘦的挡住了那股美丽。可是在这并不算是太平盛世的年代里，也许这些被上天带走的美丽也会带走些这女孩的灾祸吧。
“不用，说了是做生意。”王青时手一挥就过去了。
那女孩也是知晓，没在多说，只是偷偷盯着两人将他俩的面容牢牢地记下。
交代完了之后，那老太就喜笑颜开的带着那女孩走了。
“哟，王公子这么洒脱，”此时作为这个小摊的老板的林轻羽坐在小板凳上瞪着王青时，“那倒是你付钱呀！”。
而王青时则侧过头去咳了咳，讪讪地不敢回话。
“这次没拆我台，还算你有良心。哼！”林轻羽调皮的努了下鼻子。
王青时裂了裂嘴，“我怎么能会阻止你的善良。”
嘻嘻，林轻羽傻笑几声。
王青时双手环抱在胸口，“那女孩临走前，你用沾了水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王青时看着林轻羽的眼睛，“你干了什么？”
林轻羽显然大脑当机了一下，“那个...那个呀，我..我那个...”
林轻羽毕竟也是成功女士的女儿，平时也是心思缜密，可是在王青时面前就支支吾吾，心中的小九九都藏不住。
王青时冷冷地看着抱着自己脑袋懊恼的林轻羽，“你摸了她那下之后，她就狠劲咳了几下出了血气之后，我就听到了她的喘息中没了那种拉箱般的噪音，跟我们正常人一样了。”
“你可不是个普通人！”林轻羽在心中大喊着。
“这个，我晚上吃饭跟你说好吧，人家本来就是想主动跟你说得。”林轻羽不好意思地攥着指尖，“人家看小姑娘家可怜，而且也都是善良的人，就想帮帮人家。”
“怎么了！”女孩突然像猫一样张牙舞爪了起来，用手挠着王青时的裤子，“你告我呀，你告我呀！”
男孩颇为无奈地看着女孩，伸手按在她头上制止了她的幼稚。
“没关系，只是你这样的毫无疑义的善心，我不认为会带来正面意义。”王青时声音有些低沉，“你的这种善良有可能会毁了其他人的品质，万一她们回去之后，变了呢？”
“变什么了？”林轻羽抬头有些困惑。
“乞丐为什么会一直乞讨下去？因为你们这些自己以为善良的人给了她乞讨下去的希望！你们再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时候，抹杀了他们的灵魂。”
“可是，她们不是乞丐呀，说不定她们会认为这是平常积善使得上天让我们这两个贵人来帮助她们的，她们就更积德行善了。”林轻羽听完后，迅速地反驳了回去。
王青时竟然一下哽住了，思考良久后，只得拍拍林轻羽的脑袋，“以后记得不要无意义的善良。”有些落寞。
“知道了。”林轻羽转了转头摩擦了下王青时的手掌。
“好了，”王青时坏笑着，“她们走远了，赶紧拯救这些小生命吧，它们快憋死了吧。”
“呀！鱼！”林轻羽突然炸毛，“快快快！扔河里还能活！”
说着林轻羽一跃而起，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力气，抱着这一个装满水的大木盆就往身后的河里面泼。吓得旁边的卖金鱼的同行目瞪口呆。
这，虽说生意不易，但这破罐子破摔不就血本无归了？
而且看到这两个小年轻泼了这盆金鱼后，反而心理上还轻松了！？那女孩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金鱼老板们有些愣神。
“走吧，”王青时看到那不知不觉已经被晒成大红色脸庞的太阳渐渐落下了，天上的火烧云又翻腾了起来，“吃饭去，我请你。”
“嘿嘿，那就谢谢小公子咯。”林轻羽激动地搓了搓手，有些憨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