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低沉雄浑的牛叫声又在耳边炸响。
元柘虽然很迷茫,但是下意识也再度闭上了双眼。
眼前青色牛角虚影再度浮现,牛叫声也再度可以被元柘以一种奇特的,灵魂层面的方式所理解。
“我家小姐差我前来邀请你到圣林中心一叙,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元柘闭着眼,出声问道:“你家小姐是谁?”
娉婷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元柘闭眼自说自话的样子,还蛮煞有介事的,忽然就觉得他的样子傻兮兮的,不禁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哈哈,小师弟,你这自言自语的,是不是故意在逗我开心呀?”
元柘无奈地再次睁眼,看着娉婷素手掩笑的模样,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解释。
“眸...”牛声又起,元柘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双)一次闭上眼。
“小友,不知您意下如何?”
“此事容我再想想。”
“什么事?”娉婷突然不笑了,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元柘,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
“没,师姐,不是说你。我在跟一个前辈说话。”元柘又(叒)一次睁开眼,赶紧解释道。
“眸。”
元柘又(叕)一次闭上眼。
“小友你怎么不说话?莫非,你不知这灵魂交流之法不成?”
元柘一时无语,感情自己先前真的是自言自语啊,弄一老半天对方压根是在单向传音?
还有,灵魂交流之法是什么...
这时身旁的娉婷又好奇起来了,问道:“前辈?哪位前辈?为何藏在暗处不见身影呢?”
元柘想了想,他也不知道,没法回答,趁着牛叫声的空隙,反问道:“师姐,你知道灵魂交流之法吗?”
“灵魂,交流?”娉婷想了想,摇了摇头,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
此刻元柘被一串牛叫声弄得神烦,赶紧再(叕又)次闭上眼睛。
青色牛角虚影浮现,意义明了:“小友,想来你这般年幼,或许是才登大统,不知此法,这样,你只要在灵境中想好言语,再用灵魂传音给我即可。”
“哦,这么简单啊。”元柘心想,这不就跟前世网络聊天似的,打好字,点发送就可以了,试试看。
于是元柘开始在心里打字:
青前辈,晚辈今日还有功课要做,来日方长,不妨日后再行拜会(emoji)。
说来也是,非得是元柘智力低下,他才会立即应下这种鸿门宴一般的会晤。
好了,现在就到了点发送的地方了。
嗯,编辑的不错,发送吧。
可是元柘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可是发送按键在哪呢?
想想也是,元柘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境界大成者,无非是借着画神老师留下的灵魂力在这披着虎皮扛大旗,怎么可能真将灵魂传音传到远在画道天险对岸的元古树林前空地的青色巨蛮那里呢?
忽然,元柘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自己这难道是傻了吗,竟然还留在这种是非之地跟什么未知存在对话。
风紧扯呼,赶紧撤!
“师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啊,哦。什么忙,你说。”娉婷这才从盯着元柘发呆地状态中回神过来。
“把我耳朵捂上,我们这就回去画阁。”元柘恨恨地说道。
“捂耳朵?”娉婷已经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怀疑自己的人生阅历不够丰富了。
“对,有牛叫声,炸耳朵,受不了。”
“啊?...哦”娉婷先是一愣,但还是用双手轻轻捂住了元柘的两边耳朵。
虽然她早已经对这个小师弟摸不着头脑了,但是她下意识还是选择相信他。
...
“什么情况?”灰褐色小鸟“小姐”“咕咕”道。
“小姐,对方并没有理睬我,或许是不屑一顾?”青色巨蛮“哞哞”低沉道,它早就停止了吃草,一双一直盯住对岸的元柘的青色目光,此刻也收了回来,只是目中疑虑丛生。
“不好,那小...他要跑!”巨猿急的上蹿下跳,用肌肉疯狂捶打地面,发出“唧唧”的尖锐叫声。
“不行...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兽王难得苏醒一次,若不是感应到那一物...怎么会耗损精力醒来?今日就算用强,也要把他带回去!”灰褐色小鸟淡紫色的眼睛盯住对面的半透明小圆球,气势顿时凝重起来。
“可是,距离这么远,我们恐怕奈何不了他的护身灵魂力?”青色巨蛮沉思起来。
“不一定,大长老你境界大成已有数百载,二长老你登得大统也已有一百多年之久,论单打独斗,你二人必定可以压制对面一个看似只有五岁的娃娃。合我三人之力,只需强行将对方拖来,便可以牢牢掌控住局面。”灰褐小鸟扇动起翅膀,忽的气流居然倒卷起来,一霎时崖边空地一阵狂风大作,真难以想象这样小的翅膀一经挥舞,竟然有如此气势。
“好的,小姐。”
“俺老孙也正想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巨猿和青蛮也于原地气势升腾起来。
三股肉眼不可见的玄妙之力从这三兽身上溢体而出,交融在了一起,直奔天险对岸元柘那岌岌可危的护身屏障而去。
忽的,那正在全速前漂的灵魂力护体圆球就慢慢停了下来。
元柘此事开始心道不妙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师尊留下的灵魂力在渐渐稀薄下去,貌似是和另外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对冲,弥散在天地间。
肉眼可见的是,护体灵魂力在慢慢挤压,变形,萎靡不振地缩到元柘和娉婷二人身体表面,而且隐隐有破裂之势。
“小师弟,师尊的护身符这是怎么了?”娉婷焦急地喘息道:“你快...快把它收回去,我的灵魂力恐怕撑不住这种程度的挤压,再这样下去会被挤成肉饼的...”
“师姐,不是师尊的护身符...唔,是有别人在背后捣鬼...呃...”元柘也早已感到呼吸困难起来。
灵魂力对冲,那是一种宛如身旁空气被缓缓抽成真空的感觉,且对于境界稍弱的一方而言,还常常伴随着一股无比强烈的压迫之感。
此刻元柘与娉婷被灵魂力对冲强行在轮椅上挤在一起,两人的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地涨红起来。
娉婷闻言,脸上红潮更甚,体内灵魂力流转逐渐滞涩起来,她此刻内心无比的惶恐,一时间所有可怕的遭遇不断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元柘,却看到他那稚嫩的小脸上虽然泛着慑人的红色,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害怕的表情,反而在尽力尝试着什么。
忽然她就觉得不害怕了,一方面是因为小师弟总是让她感到心安的。只要小师弟还没有放弃,那就有希望,若是小师弟都绝望了,那...
另一方面,说起来自己还要比他年长不少才对,身为师姐,在这生死之间,也一定要先保全他的生命。
长幼有序,誓死相守,这是我画阁之礼,也是我画之一族亘古不变的画道精气神!
想到这里,娉婷毅然决然地开口道:“小师弟,你抱住我。”
“师姐,你...我”元柘感觉喉咙口就像压在石头下面一般,几乎就要停止呼吸了,他勉强转过头,这下两人的脸贴着脸,眼睛也互相对着,终于是又一次看到彼此眼中的那一琼天地。
娉婷看着元柘的眼睛,仿佛终于看清了他眼中的世界,蓦然一笑,那笑在血红的脸色中显得分外妖娆。
在这天空倾塌之下。
在这悬崖峭壁之边。
在这百花绚烂之时。
在这两人相依之间。
元柘面露极端的痛苦之色,昏厥了过去,毫无灵魂力自保的他早已承受不住这种重压,扭曲的骨头开始轻微的抽搐起来,而娉婷虽然在笑,却面露奇怪的伤感之色。
或许她是早就在那护身屏障之中感觉到了什么。
或许冥冥之中也注定了,她这一劫。
她体内灵魂力运转如飞,护住自己的身体,而她的身体,却护住了元柘,因为她主动...
侧身环臂将他抱在怀中,把他藏在自己和轮椅的中央保护起来。
用如同对最亲近的人那种抱法,那莲藕般的柔荑弱肩就如轻柔护住幼雏的羽翼一般。
过了一小会,元柘从压力之中慢慢平复了抖动,唇边仿佛碰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体,鼻翼间已分不清是花香还是什么,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娉婷师姐此时就在他身上靠着,脸贴在他的唇边,一个人抗住了来自上方扭曲光幕所有的压力,她的脸色绛红如血,紧闭着双眼,早已失去意识,而移开视线向下,入目竟是一片血红和扭曲,而那绝不是单纯的毛细血管裸露在皮肤表面,甚至还有断裂的骨头在...
那是真的鲜血,就如细小的红色雾气一般,慢慢被无形的怪力挤压出体表,从娉婷的手臂,肩膀,背后...而这些区域,都早已是,无比扭曲,满目疮痍...
元柘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却不止是血光映照的反射。
他突然开始神经兮兮地念叨起来:
“师姐,小师姐,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你可别吓我啊。”
“师姐,你醒醒...”元柘努了努嘴,可是娉婷的脑袋前后动了动,滑倒在他的肩膀上,没有了其他反应。
“玛德...少爷我...淦”
“我他喵的还真是...没用啊...我...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昏了过去...”
他想起师姐之前说过的话,抱她。
当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早已动弹不得,如何抱得?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
“师姐,你真的好傻,我其实,不值得你为我这样的人牺牲...我这样的...呵,一个瘫子...”
“而且我还是一个,无能,卑微,遇到挫折只知道一死了之的,懦夫...”
“我恨啊!!!”
元柘闭上眼仰天怒吼,再睁开时,双目中已是泪水涟漪。
同时而酝出的,还有那份刻骨惊心的仇恨光芒。
青前辈,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竟然无端害死我师姐...倘若我不死,必将你挫骨扬灰!
元柘在看到娉婷的惨状之时内心本是一片空白,此刻却全部被滔天的仇恨所覆盖。
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画神所留的灵魂力屏障,在沾染了娉婷的血液之后,竟然散发出诡异的光泽,硬是撼住了大成境那强横无比的灵魂力对冲压迫,没有再变形,只是在不断抽取着娉婷体表被挤压渗出的血液。
元柘此时眼里只有娉婷师姐的如血娇颜,那张平常总是嬉笑嗔怪的脸,此刻只剩一张安静甜蜜的倦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看着看着,元柘不禁全身心地陶醉在其中,其实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娉婷所吸引,只是有时他会分不清自己的感觉。
想来那不过是前一世的意识在作祟,让他觉得以自己的心智这样是不合礼仪的。
可是他又怎么能想到,师姐竟然为了保护他,甘愿香消玉殒呢?如果这都不叫付出。什么才叫?如果这都不叫爱...
他这样的人,不知在何时起就习惯了志存高山流水,因为自恃甚高所以总觉得无人能聆,可是一旦找到了一些什么,便是能感受到深入骨髓中的那种炽热。
不曾想,刚刚感受到的美好,转眼就消逝了...
那便堪称是要将他的骨髓抽出一般的那种痛,从严寒到炽热再到万念俱灰,却要比世间一切苦难痛上百倍,为什么?
只因为那是真情流露。
元柘亲吻了一下娉婷血红血红的脸颊,语气森深地说道:“小师姐,这份情,我只要活着一天,便一天不忘。这个仇,我即使化成厉鬼,也要为你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