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我摁着额角。
彼岸花海、黑色忘川、狭长的奈何、像牌楼的轮回。
“哦，原来是冥界。”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叔。”
“嗯。”他点点头。
“你干嘛握着我。”我抬起交握的手看着他。
“怕你走丢了。”
“……我这么大个人不会走丢的。”我挣扎着要抽出手。
“这是在梦里，难保有个万一。”
好吧，谁让梦境是他的特长呢？
“对了，你刚刚说的弥补是什么？”
“陪你长大。”
“咦，不用说这么肉麻的话。”我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你这丫头。不用总是把我想的这么坏。当初嫂嫂怀你的时候我可是天天看着你。”
“你怎么看？”
“用眼睛啊？”他指着自己的双眼。
“你别不信。我可是看着你从这么大。”他伸出手握成拳，朝我晃晃，“到这么大的。”他又在肚子上比划着说。
“用眼睛啊。”我……你的眼睛堪比B超哪。
“可是，你要出生时，我被师兄派去保护那些小辈们历练。哪知一去就是这么多年。你都这么高了。”说着又摸摸我的头。
“哦。”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拿开。
“哦？”似乎对于我的答案不是很满意。
“……啊。”我配合的发出惊叹。
“不感动吗？”
“感动，感动。”我捏了两下他的手，似乎在说“感动”、“感动”。
“……所以说，我们之间生疏了不少不是。”
“你就想弥补？”我接着先前他的话。
“嗯。”
如果、如果我不记得前世，我可能真的真的会感动。可是你却……
等等。我抬头向远方眺望。
“怎么了？”
“去哪儿了？”我伸长脖子张望着说。
“师叔你可不可以把我抱起来。”我踮着脚、伸长手拍着他的肩说。
“行。”他把我抱起来。
此时，我可以越过忘川看着轮回的全貌。
牌楼旁，没有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梦里的这个师叔不见了。
去哪里了？我着急的看着牌楼周围，幽魂们一个个进入牌楼里，牌楼后的世界被迷雾挡住。
一切都照旧，冥界的小师叔仿佛真的就是我的梦，现在现实的小师叔来了，他就走了。
“你在找我吗？”
我低头，发现抱着我的师叔不知何时在外面披了一件黑色斗篷。
“师、师叔？”梦里的？还是现实的？
“嗯。”他把我放下来。语气依旧温柔，脸上笑意却没有了。
“那天站在那里的果然是你！”我指着牌楼质问他，“为什么？”
“你该醒了。”他冷笑着，忽然化成黑烟散开，周围也像滴入水中的墨汁一样扭曲、扩散、晕开。
“明姝！明姝！醒醒。”
我睁开眼，看见小师叔焦急的望着我，一只手握住我，另一只手飞速的捏着手诀。
“你终于醒了！”他松了口气。
“为什么？”我看着他，甩开那只手。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犹豫，我掏出一张赤符抵在他脖子下，薄薄的边似乎是最锋利的刃，只要我一划，他就会出血。
“赤符？！你不是驭符师吗？”小师叔退后惊讶。
“问你话呢！”我又逼近一步。
“你说什么？”我看见他低声说着什么，便凑近耳朵听。
“睡吧。”他说。
话音刚落，我感觉就如同刚才那样昏昏欲睡。一片黑潮向我袭来，我努力的想要逃避，可是它还是紧紧的缠住我，把我拖入梦里。
黑暗，无边无际。
我漫无目的走着，听见有人轻轻唤我。声音很熟悉，但是我又好似从来没有听过。
“喂，东方明珠。”
“是东方明姝！”我跺脚强调。
“可是你自己是这么想的啊！”声音就在我身前不远的黑暗中。
“我自己？”我琢磨着这个句话。
周围猛然亮敞、黑色退散。
白色的衣柜、堆着许多毛绒玩具的床、没有关机的电脑放在书桌上，电脑上显示着一段对话。
“书书，生日快乐！”
“谢谢，同乐。”
“你的生日应该自己快乐。”
“哦，那就谢谢！”
这是我生日那天和萩画的聊天记录。
“嘿，我在这里。”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飘窗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她扎着普通的马尾辫，身上穿着校服和脏兮兮的运动鞋。
这是我前世自己，在镜子中看了无数次的自己——徐书书。
“徐书书。”我叫着前世的名字。
“嗯。”那个女孩答应着。
“你不是，我才是徐书书。”我摇摇头，指着自己。
“嗯。”她也学我的样子来否定我，“你是东方明珠、呃……姝，是飘飘仙子呢。”
“……”我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她。
“好吧。”女孩似妥协般叹了口气，“我是你身体你的一部分，是你特别想要抛弃的——徐书书的记忆。”
“你找我干嘛？”
“你跟我来。”她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走出房间。
穿过客厅时，我让她等等。我走到沙发上坐着，看着电视。上面播放着我那天和萩画看的最新的连续剧。
尽管是已经看过的剧情，但我还是看完了这一集，广告时我才站起来跟着徐书书。
走过厨房时，我又让她等等。我进入厨房，厨房温着饭菜。我洗了几个碗，盛上饭菜，端到餐桌上。一口一口、慢嚼细咽。之前在梦里吃不到，现在好像能吃到。
尽管是最普通的饭菜，尽管我感觉不到饥饱，但我还是吃完了一碗饭。因为这是母亲的味道，是十五年来都没有过的。
将碗洗好后，我继续跟着徐书书。
接着我们来到了洗手间。
“来。”她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在洗手池前。
“你看到了什么？”她指着镜子。
“我和你。”
“我是谁？”
“徐、徐书书。”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你呢？”
“我？我也是徐书书。”
“你看看这张脸。它是属于谁的？”
我看着这张脸，它与徐书书截然不同。而且更稚嫩、圆润。
“是东方明姝的。”
“所以你是东方明姝。”
“我不是，我是徐书书，我不要做东方明姝。”我挥舞着手，遮住镜子前的脸。
“你要面对现实。我知道这很难，可是明姝，你要学会勇敢。徐书书是这样希望的。”
“不！我不这么希望！”我甩开她的手。
“醒过来吧，不要活在徐书书的回忆里了。做好东方明姝。东方齐磐和暨湘云是你的父母。徐喆和胡秀文也是你的父母。谁都不是谁的替代品。”徐书书轻拥着我。
“明姝，你不能因为东方齐磐和徐喆不同而厌恶他，也不能因为暨湘云和胡秀文相同而把前者当成替代品。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深爱着你。”
“没有，东方齐磐才没有！他总是打我！今天也是！”
“他不是没打吗？”
“师叔拦住了他。”
“如果他真的要打你，谁又拦得住？”
“明姝，你细想一下，他打过你几次？而且啊，为什么每一次要打你时，你娘都会跑出来？”
“娘不在时他也打过。”
“这是红白脸式教育。”
“这种教育并不好。”
“所以你要和他们沟通。”
“行行行了，我才发现原来前世的自己这么唠叨。”我推开她。
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我不是东方明姝，我是徐书书，五好青年徐书书！
“唉，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
出门，对面，徐书书敲了敲门。
“咔嚓”门开了，露出一张脸。
“嗨，徐叔叔找我有何贵干？”她朝徐书书挥挥手，转而又看向我，“这个小妹妹是谁？好可爱诶？”
“萩……画……”我张嘴，说话前，眼睛就已经被泪水模糊了。
“你认识我？咦？小妹妹怎么哭啦？”她出门搂着我，安慰道，“不哭不哭，是不是徐书书欺负你？你左姐姐替你收拾她！”
我才是徐书书啊。
这一刻我才明白，就算我知道自己是徐书书，可是在别人眼里，她才是徐书书，而我只是个陌生人。
“好啦，我才没欺负她呢？”徐书书倚着墙壁看着我们。
“她就欺负我了。”谁让你否认呢？
“嘿呀，书书还会撒谎了，你明明就欺负了这么可爱的小妹妹。”
“噌。”徐书书低头摇了摇，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奈。
“你来找我有事？”
“没事儿，就给你介绍介绍这个爱哭鬼。”
“什么爱哭鬼？”她蹲下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说：“你是我左姐姐的小宝贝儿。”
“小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想了许久的答案，“我叫东方明姝。”
……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背负着这个名字走下去。
……
“东方明姝，好名字！和书书一样都有个shū诶。我叫你小姝姝吧！”
“嗯。”我擦了擦眼泪，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只有接受。
从现在起，我就叫东方明姝。
“介绍完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行，拜拜小姝姝。”她冲我挥挥手。
“拜拜，左……姐姐。”我也冲她挥挥手。
“小姝姝。希望你长大后像和你名字差不多的那个东方明珠一样美丽高挑、让全世界都知道。”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左萩画关门后，徐书书抬起头来说，“回去吧。”
“嗯。”我握着门的把手，刚要旋转，却发现徐书书没有要一起进来的意思。
“你不进来？”
“我不属于那里。”
她一说，我就知道是那里了。
“嗯。啊，还有。师叔怎么办？”
“师叔？”徐书书歪头，脸上一片疑惑。
“就是那个害的我没有喝孟婆汤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你记忆的一部分。虽然以后会一直伴随着你，但是我希望‘徐书书’不会成为你心中的牵绊。”
我点头，把门打开，走向新的未来。
萩画，我一定会如你所愿。
前世的记忆怎能割舍？可是今世的人生又怎能因为前世而踌躇不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