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梨跟着同事往前跑,争先恐后。离截稿时间还有18秒。离莫言的办公室还有看起来很近的距离,但就是怎么也跑不到。墙上的钟响了,当当,完了,有梨急死忙活地还是错过了截稿时间。
“不能泡汤!不能就这样泡汤!”有梨奋力地喊着,却发不出声音来,无论她怎么努力挣扎。
腿使劲儿一蹬,整个人从小凳子上掉到了地上,惊醒过来。啊,原来只是一场梦。自己还在家里,窗外依然黑沉沉。有梨爬起来坐回小凳上,把已经暗掉的电脑显示屏弄亮。
”啊!“有梨惊叫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屏幕上的草稿页面,图已经画完了。什么时候画完的,有梨想,连续几天熬夜,头脑已经不灵光,完全想不起来刚才意外睡着前的状况。但是屏幕显示,设计稿的确已经画完了,而且非常棒,设计的漂亮极了。有梨想,也许自己刚才特别困的时候激发出了非平常的灵感吧?管它的呢,反正是画完了,明天就可以交了,大吉大利,谢天谢地。
虽然有梨觉得自己的熬夜为自己创造了奇迹,但她也没觉得自己这份设计图有多么了不起,毕竟她在设计界不过是个新人。然而当有梨的这幅设计图到达了莫言的手里后,莫言却大吃一惊。因为他清楚地明白,这幅设计图的设计者才华远在自己之上。莫言并不相信这是一个刚入行一年的新人能达到的水平,于是他的第一个逻辑结论就是,这张设计图一定是有梨抄袭的,虽然自己并不记得有哪个知名的业界大佬曾经设计过类似这样的一张图。
“你一个刚入行的新人,你就敢干这种无耻的事情!”
莫言一把有梨叫过来,就将有梨交上来的稿子摔在了有梨的面前。力道大了,那几页图纸一张张从桌上飘到了有梨的脚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有梨怔住了。
“我,我怎么了?”有梨闷闷地问。
“你抄袭了谁的设计,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对有梨这种装傻的态度,莫言气愤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突然的泪崩,有梨的眼泪哗哗地从她的眼眶里止不住地涌出来。连续的熬夜,连续的紧张,身体已经透支到撑不住,现在又被自己尊敬的领导和前辈这样误会自己,崩溃终于将有梨淹没。
看到有梨的表现,莫言也感到意外。屋子里寂静了一段时间。
“你有什么你就说,不要哭吗!”莫言放下自己气愤的口吻,放柔软了语调说。
有梨这才被点醒,开始述说自己的创作过程。自己怎么确定整体和局部的构思,如何确定尺寸造型和用色,自己如何反复反复的修改,才最终出了这套图纸。
以莫言的经验,他觉得有梨的设计思路与图纸非常吻合,看起来的确不象是抄袭别人的,而应该就是她自己的原创。
难道这是自己的运气,在有梨走了之后,莫言如此这般寻思。也许这个新入行的菜鸟真的是个有待被发现的天才。她在这个时间出现,或许真的是上天眷顾自己,差她来帮自己度过难关的。那么这个宝一定得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能让别人,比如黄进知道了这个菜鸟的才华。该怎么办呢?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莫言将有梨的设计稿从参选稿中抽了出来,锁进了自己的抽屉。
经莫言这一动手脚,理所当然的,有梨的设计不再可能入选别墅的施工方案,但是却有另一件事改变了有梨原有的顺理成章的轨道。一般来说,象有梨这样刚转正的实习人员会进级为公司的三级助理设计师。然后在三到五年的时间中晋升为刘庸那样的一级助理设计师。然后再经过三到五年转为设计师。所以有梨也很自然的在转正之后成为了一名三级助理设计师。可是与众不同的是,她被莫言借调了,借调到了莫言的办公室套间里。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稀罕事,因为一般给莫言打下手的都是进级到一级助理设计或刚进级到设计师的人员。所以有梨的被借调便成为稀罕的事。有梨自己心里也纳闷,以自己的水平,自己也是知道自己并不优秀的,为什么莫言却会破格的如此奇怪地把自己借调到他的办公套间里。有梨的心是忐忑的,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因为集中在莫言那里的都是设计部最优秀的人才。
怀着忐忑的心情,有梨回到了家,在往自己和小姨同住的卧室走去的期间,有梨经过佑怡的房间,于是她又看见了一件怪事。
有梨看见佑怡和无脸男一起坐在佑怡卧室的地垫上在聊天。哇,真是奇迹发生,有梨心中惊呼,甚至有一些嫉妒。因为她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跟佑怡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人,在佑怡上高一后也是不被允许进入佑怡的卧室的。
“佑怡,你,你在干嘛?你不怕他发病吗?你跟他在一起!小心他伤到你!”作为这个家里的大姐,有梨一向是很愿意承担起大姐的角色的,但这个家中大概也只有她自己认为自己是有义务对所有家人负责的大姐。
听到有梨的声音,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卧室门口的有梨,佑怡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关上了卧室的门。
唉,这个丫头越来越怪了,有梨想,自己当年叛逆期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怪呀?唉,也是,佑怡是美丽的女孩,气质高贵,与这个寒酸的家的风格的确也是不搭,算了,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自己是大姐,就不跟妹妹斤斤计较了。这么想着,有梨继续走到剪发室,发现小姨也不在,知道她又去相亲了。已经36岁的甄珍,没有男人来爱她,还要每天面对着三个一个比一个令她心烦的亲缘上的后辈,还要侍候剪一个头才给10元的客人,她真是恨嫁极了。太想找个男人把自己嫁掉的甄珍,自从自己的妈妈去世后就开始了越来越频繁的相亲事务。
佑怡关上卧室门,回到地垫上坐下,没精打采的垂低下头,用两根食指玩着自己的头发。
“你姐姐说的对,我有可能突然发病袭击你的!”无脸男看着佑怡玩弄了一会儿头发,这样对她说。
“袭击就袭击呗!死了兴许更好呢?!”佑怡没抬眼,这样回答说。
“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感到生不如死吗?”无脸男。
佑怡的手指停止了玩弄头发。
“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时间!不过我试着努力去改变它,后来我成功了!”无脸男继续说。“消极忍耐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人生的!只有积极地去努力,在你努力达成目标时所付出的忍耐才是有价值的!”
佑怡扭过头来望住无脸男。
“你这样看着我,你不害怕吗?我的脸很丑!”无脸男这样问佑怡。
“不,你能画出那样的画,你一定是不平凡的人!你原本的脸一定很有气质!现在你只是受伤了!”佑怡笃定地回答。“你说你以前的处境跟我一样!那你是记起以前的事了?”
“没有!也许记起了一些碎片!很碎的碎片!但终究还是记不得太多的东西!”
“你还记得你受伤之前的样子吗?”
“不记得了!”无脸男转过脸望向卧室的门,他的脸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佑怡无法分辨出那变化是什么,痛苦亦或者微笑?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姨还没有回来。有梨打电话去问,甄珍说她今晚要跟男朋友烛光晚餐。佑安也没有按时回家。有梨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听。有梨凑合下了挂面拌酱油来吃。吃完后,佑怡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无脸男躺到沙发上看电视。有梨进厨房去洗碗。
正洗着,客厅传来打斗的声音。有梨赶紧从厨房跑过来,就见佑安已经把无脸男压在地上痛打了。
“唉呀!佑安!你怎么又打他?”有梨边拉住佑安边劝。“他是一个病人,你就包容他一下吧!”
有梨以为是无脸男又犯病,所以佑安揍他。结果并不是这样。
“谁让他不教我画画!我要打到他教我为止!”佑安。
“你让一个病人教你画画,他脑子都不清楚,哪能教的了你呢!再说,你为什么要学画画呢?”有梨把佑安从无脸男身上扯下来。
“我不上学了!”
“什么!你胡说什么呢!你怎么能不上学!你起码也得上完本科才行!”
“我不上!上学没有用!要想发财主要还是要会斗心眼!我不会斗心眼,就算上了大学,也是发不了财的!”
“没有人让你发财!咱们家人都不会斗心眼,不也过得好好的!”
“这叫过的好好的!别恶心我了!”佑安大力甩脱有梨的手,几乎把有梨带摔跌了。
“家里穷不是因为家里人都不会斗心眼,而是因为该互相支撑着一起奋斗的人们却没有人这样作,他们都为了各自的幸福选择离开了!”这是本来有梨想说的话。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不想勾起对过往的回忆。于是她说:“世上不是每件事的成功都靠斗心眼的!你看那些搞科研的,搞体育的,甚至是搞艺术的,谁都需要真材实料,仅靠斗心眼是没有人会成功的!”
“反正我不去上课了,从明天开始!”佑安冲过去拉开客厅的门,跑了。
有梨追出去,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回到家,有梨坐在沙发一头,呆望着靠在另一头看电视的无脸男,心想,原本带回家时以为是个累赘的,现在反倒变成抢手的宝贝了。思忖了一下,有梨把屁股往无脸男身边挪了挪:“唉,你还没想起来你的名字吗?”
无脸男摇了摇头。
“那,给你起个名字吧?”
“行,那我就叫你有苹果吧!”
“哪有人叫你有苹果的,那不是个名字!”
“你有梨都是名字,你有苹果为什么不是?”
有梨还真是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
“反正有梨可以,有苹果不行!有苹果别人听了会觉得奇怪!”思索了一会儿,有梨回答。
“嗯,那就叫倪匡吧!”
“为什么叫倪匡?干嘛非得跟我一个姓?”
“才不是跟你一个姓好吗?我这名字是有它的含义的!”
“什么含义?”
“就是诓你喽!”无脸男。
有梨撇撇嘴想说,你都这样了还诓人,小心没好报。又一想算了,他都已经这样了,很可怜的,就让着他吧,一个病人而已。
“咱俩打个商量呀?”有梨。
“看你这表情,非奸即盗啊!”无脸男。
“你都这样了,你的嘴怎么还能这么损呢?我真是服了!”
“这样咋了,我的脸跟我说话也没关系!你快说你要说啥吧?”
“不如你教教佑安学画画呀?然后我去公司帮你问问整容的事?”
“等价交换呀?不需要!我对我现在这张脸很满意!不满意的是你们!”
有梨真是被这个无脸男惊着了,这年头,谁不爱惜自己的脸呀?!真是见过有性格的,没见过这么有性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