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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晨

晨雾轻轻散去,阳光像一层金色的薄纱撒向曼谷,对于这座夜晚比白天精彩的城市来说,清晨是一天中最安详的时刻。据说曼谷的泰文名称很长,长到一般人记不住它的全称,不过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天使之城”。湛蓝的海水、绿色的田野与国际大都市的繁华、拥挤交汇在一起让曼谷变成了一座令人兴奋的城市,“天使之城”里藏着太多的故事和太多的回忆。我们都不相信滋润生命的天使会存在,但又在拼命的寻找。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申伊的脸上,朦胧中她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半梦半醒之中,她问自己:这里是哪儿?昆明还是曼谷?因为在这个早春的季节,申伊在昆明郊区的家中每天都是被旁边树林里的布谷鸟叫醒的。

“嘭”的一下,申伊醒了,她坐了起来使劲的揉了揉头发,又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她定了定神,嘴角轻轻的笑了一下,心想:“对,这里是曼谷!”是的,充满了海洋气息的空气、布谷鸟的叫声、旁边“7-11便利店”叮咚的门铃声都在提醒她,这里是曼谷!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曼谷了,申伊只记得昨天在素旺那普机场过海关的时候海关的工作人员差点就笑出了声,因为她的护照里面贴满了泰国签证,虽然里面也有越南、柬埔寨、新西兰好多国家的签证,但到泰国的签证是最多的。人的一生会走过很多地方,但能够让我们怀念的地方往往是因为那里住着我们怀念的人,曼谷对于申伊而言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其实,在现代交通条件的背景下,昆明离曼谷实在是太近了,飞机两个半小时就能到达,相当于到广州的时间。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中医医师,申伊多次受曼谷杜氏中医馆的邀请到这家华人医馆进行医学交流,闻名全球的泰式按摩“马沙基”的手法与中国传统中医的“推拿”一脉相承,而申伊高超的针灸疗法让杜氏中医馆的华裔创始人杜绍卿老先生对她无比器重。别人来曼谷是因为旅游,而申伊一次次的来到这里是受旅居曼谷多年的老同学加闺蜜肖漪雯的推荐进行医学交流。

申伊洗潄完毕准备离开专家公寓到医馆开始工作,工作时间从早上9:00—下午4:00,泰国时间比北京时间晚1 个小时,相当于从北京时间10点开始工作,这对于贪睡的申伊而言是非常舒服的工作时间。与国内拼命一样的工作节奏相比,泰国这种逢事慢慢来的风格确实让人觉得从容,来这里呆上一个月就会变得非常平和,少了在国内的那种焦虑和急燥,这大概也是泰国旅游业持续火爆的原因之一。

清晨,是曼谷一天当中最凉爽的时段,每次来杜氏中医馆申伊都是住在这家公寓,因为3次来到这里,老板娘都记住了她,今天出门她又遇见了笑咪咪的老板娘。天气很好,想起现在昆明正是隆冬,而曼谷的气温通常还有30度,怕冷的申伊好像捡了个大便宜一样。她站在路边的一棵素馨花树等“两条车”去医馆,三年以前,她第一次来医馆的时候就是在这棵树下等车去上班,漂亮的素馨花开满了枝头,好像从来不会凋谢,洁白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芯看起来无比纯洁,因为它外白内黄,所以在云南西双版纳一带有人叫它“鸡蛋花”。申伊捡起一朵落在地上的素馨花,一边细细打量,一边等车。

“双条车”来了,申伊赶紧招手示意司机停下,这是曼谷郊区的一大特色。曼谷的公交车完全不像国内那么方便,“双条车”是曼谷郊区公共运输的主力,它的形状像国内的农用皮卡车,后厢有两排座位,没有公交站,招手即停,座位座满的话乘客可以站在车厢里面,到了想要下车的地方只要按一下车顶的电铃司机就会停车。申伊一直觉得这种车太有趣了,好像回到了昆明20年前的样子,现在国内开这种车拉乘客会被交警抓掉的。

车上都是上学的学生,还有几位赶大早买菜的中年妇女,对于生活这件事其实全世界都一样,孩子上学,成年人工作是人的日常需要,所谓安居乐业也就是如此了。泰国是一个很适合生活的国家,自然环境优越不必多说,最重要的还在于这个国家的文化总让人觉得祥和平静,虽然不是什么发达国家,但生活还是非常舒适的,就像闺蜜肖漪雯从大学毕业后来到泰国工作,结果一呆就是10多年,泰国自然有它的舒适的地方。街道两边的景色依然如旧,这让申伊即感到亲切又觉得惆怅。中国有句成语叫“物是人非”,看着熟悉的街景,想到已经很久不见快要变成回忆的“他”,申伊的心开始抽搐了,还是这个地方还是这条街,只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三年以来,他一直都是她心里的那根刺,不拔出来心痛,想拔出来会流血。申伊从来没有想过在她的生命里会有这样一场感情劫难。对于感情这件事她始终觉得自己是无能的,从小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的申伊对所谓爱情和家庭总是有些许失望,所以在上大学的时候她给自己定了一条莫名奇妙的规矩,那就是:不花太多时间谈恋爱。可是,世界上有一种特别有趣的规律,那就是自己越想逃避的事情越会出现。比如小时候因为贪玩经常忘记背书,第二天一定会被老师叫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背一下,而自己胸有成竹的那天老师连看也不看她。申伊一直都认为在她的生命历程里爱情这种东西不应该占太大比例,她结婚的速度很快,就是为了不想占有太多的精力,多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是正确的,毕竟生存问题是第一位的,爱情是人间的奢侈品,只有少数人才能真正的拥有。结婚生子可以让别人安心,也可以让自己安心,更何况先生周海松确实让青春时代充满了不安定感的申伊安静了下来,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找对了人。结婚以后她就这样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努力提升自己,她付出了比别人多的努力来争取自己在职业领域的优势。她真的很忙,忙到结婚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电影,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音乐家有没有新作品出版。她曾经简单的认为,当爱情转变成婚姻以后,爱情大概也就结束了,自己再也不用面对感情问题。可是,命运并没有像她相像的那么简单,因为他出现了,他让申伊猝不及防,命运狠狠的捉弄了申伊一把。

刚一跳下车申伊就看见医馆门口标志性的景观,白色喷泉花园。医馆虽然是华人杜绍卿老先生私人投资,但因为信用优良、医术高超非常受当地人的喜爱。与国内医院拥挤的景观相比,这样的医疗环境实在太优雅了,有很多外国游客来泰国度假的时候会顺便来这里做个康复治疗,这里的医疗费用无论与欧美国家或者与中国相比都实惠得多。申伊情不自禁的把目光移到了2号楼的第4 层,他说他明天要约申伊喝杯咖啡,他出差去了,明天才能回来。明天,明天会是什么局面呢?自从上次分别3 年不见,再次见到他,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这个翩翩少年郎,如今已是大人样,申伊想像不出如果见面自己会不会情绪失控,会不会当着他的面流泪。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所以申伊对于这里的工作可谓轻车熟路。刚进办公室就遇见了负责联系各位坐诊医生的副院长秘书宾(Bin)。很久不见,宾看见申伊便热情的走上前来,用中文跟申伊说:“申医师,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申伊看见他赶紧笑着答道:“宾,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哦!见到你真的是太开心了。”

“申医师,您住的公寓还好吗?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索拉查少爷明天就回来,他吩咐我要照顾好您,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说,不然少爷会说我的工作不仔细的。”

申伊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了一句:还记得我要来吗?不如忘记吧!

听到宾这么说,申伊答道:“宾,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过来,所有的事情都OK!不用担心。谢谢你呀,让您费心了!”很久不见的老相识见面自然少不了一阵寒暄,看到诊室的病人已经到了,宾便与她告别,临行之前自然是一通关怀和照顾的话语,这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杜氏中医馆已经开设了近50年历史,是曼谷一家颇有名气的私家医馆,医馆的创始人杜绍卿先生如今已经86岁,医馆现在的所有业务已经全部委托给二儿子杜锦铭管理,杜锦铭家有一女一子,太太拉娜迪雅是一位曼谷富商女儿,大女儿安雅.杜已经成家,并有一个8岁的儿子,儿子索拉查.杜刚刚结婚,负责医院的行政管理业务,他因为业务需要这几天正在新加坡出差,明天就会返回曼谷。

宾,是索拉查最好的朋友,他们俩在高中的时候是同学,后来索拉查考取了清迈大学医学院,继承了家庭的家业,而宾却去了重庆的一所大学读完了工商管理本科课程,所以宾的中文也是非常之好,申伊记得有一次和宾在曼谷中国餐馆吃饭,他竟然可以看得懂那些奇奇怪怪的中国菜菜单,而且知道“蚂蚁上树”是粉丝炒肉沫,“乱炖”是东北大杂烩,连从小就会说中文的索拉查都啧啧称奇。共同的同学生活还有对中国文化的相同志趣让他们成为了最好的伙伴。宾从中国毕业回国后,索拉查立即就把他聘用到医馆做了自家医院的行政秘书,申伊经常开玩笑说他是“中国通。”

三个月前,宾就反反复复跟申伊确认了好几次来曼谷坐诊的时间。针灸诊疗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一般情况下每天会有70—80名患者前来就医,好在申伊在这里主要是从事针灸示范教学,比直接诊疗稍许轻松一些,除了一些特殊病人,她只需要做指导就行,相比国内那种上卫生间都需要小跑的节奏泰国的工作节奏更有利于提高医疗质量。申伊清楚的知道,这次曼谷之行一定是索拉查的安排,除了工作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他要见她,他不能让她独自悲伤,他要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安。虽然所有的工作都是宾在联系,但所有的计划都来自索拉查,他知道她一定会难过,他还知道她对工作任务从来不会食言,他更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让申伊从失落中走出来,这一切都因为——索拉查结婚了。

关于索拉查结婚的事实其实申伊早有准备,毕竟一个年轻又有才华的帅小伙在泰国这种女生多男生少的国家里面是不太可能单身太久的,30岁已经是不算年轻的年纪了,在这个年纪结婚对于有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对于一个非常传统的华人家庭而言,索拉查的婚姻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而且还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旺。申伊完全理解索拉查所做和选择,从理智上来讲她也希望他有一个好的归宿,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结婚生子,过平静又快乐的日子。只可惜申伊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当她得知索拉查大婚的时候她的内心轰然坍塌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有心胸并没有那么宽广,面对爱情她大概也做不到百分百的祝福。她像所有失恋的女人一样,悲伤,心痛,甚至嫉妒。整整一个月她都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里,白天她发疯一样工作,想让自己忘掉他,忘掉所有关于曼谷的回忆,可是一到晚上,思绪就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她的抗争是徒劳的,是无用的,最后她只能任由悲伤和失落疯狂的啃噬自己灵魂,直到麻木。

与索拉查的相遇对于申伊是一场意外,她从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死去活来的爱情。在她看来那种要死要活的爱情都是小年轻们不成熟的表现。成年人的世界是如此的现实,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奋斗,谁还会有激情去谈一场伤筋动骨恋爱。在现代人的眼里,钞票比爱情更加可靠,人们的安全感来自于财富并非自己身边的这个人。马克思早就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申伊觉得在这个时代里钞票代表了经济基础,而爱情属于上层建筑。

然而,索拉查的出现狠狠的回击了申伊那过于现实的爱情观,让她猝不及防。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的身边还有这么温暖的存在,这世界上还会有人与自己心灵相通,在这个冰冷的现实社会里还会有人用宠溺的眼光一直跟随着她。习惯了抗争和无助的申伊被这样温情打败了。只是她知道这温情注定会有失去的一天,她从开始就做好了准备,而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申伊觉得自己是从一场美梦中醒来了,而这场梦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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