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至曼妙歌舞之出，人佥酲之乐之，爰諠形居何境，不知为何人。斯须轻鸿问夜华曰：“素闻姑射山丽人如云，有女若天人，窈窕世绝伦。初顾已失魂，再眄却諠询。士者忘金门，将帅凝战群。若问何所至，啻缘悠梦荨。梦荨者，梦里寻千寻不得，只居姑射丽馨阁。不知可是此女？”
夜华答道：“轻鸿公子足靡履尘，天下通晓。真乃慧眼，洵也不虚。此女方如瑶池玉人翩翩而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皓腕霜雪，谅个天人也。人观之而神往，不为奇也。”
云轻鸿见夜华初言乐颜以对，旋即面无喜色，反言而愈静，心如止水，了无波澜，未解何故。人身以为功当喜形于色，奈何异常若斯，怪之甚矣。然人庶不便多言。轻鸿忖思未语。
有客异之曰：“是女玉人，视非凡类。夜华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宛若天造地设，胆问一言，若非令閫乎？”
夜华答曰：“非也。乃予舍妹也。世居姑射之山，饮清溪之水，餐玉树之露。逍遥此山涧之中。日月不改，时岁不更。”
复问曰：“如此丽人，何不自纳，以消玉人之福也？常言道，春风一度，胜却无数。世事浮云，功名利禄，世胄高位，未若与佳人携手共度，倒也好般自在。静随流水，岂不惜哉？”
夜华哽咽难语，心如刀绞，往事在目，悲痛复作。然故作镇静，道：“夜华无欲无求，但乐此山水，聊度余生而已。承蒙诸位好言相劝，薄酒一杯，聊表谢忱。”言讫揖礼于众。
众人并未觉异常，而旁之轻鸿早已见夜华泪光闪闪，或窃拭面。忖有心中难言之事。
绮宴散尽，夜凉如水，众人入室就住。此间，花意瑶见庭间火树银花，缤纷异彩。叫道：“轻鸿哥哥，快来看！快来看！此间风光，何其美哉！宛若仙境，异日家有此美景，何其淑乎！”
轻鸿道：“洵个恬淡安逸之所……”。然终难吐却真言，内心微震，心誓之，他日必当为达之。旋而惆怅，不知此良辰美景其余几夕哉？不日吾将挥剑北上，蟾宫折桂必当了断牵挂。归来只愿与你一池烟花，此间山水。意瑶，我……
忽而花意瑶问道：“轻鸿哥哥，蕲择何佳偶？”。云轻鸿一怔，寻思良久方言：“类卿仁若，善良可爱。”語毕面赤如火烧，心跳欻矣。而又悔其失口，何乃言此？曩者面千之姣人而未之言也，今乃言之。轻鸿之心，久久难平。此时正待意瑶之应，心焦若焚跳不止，若历良久。亶闻花意瑶曰：“子乃高视如此，多谢。”轻鸿顿觉心凉。然继焉复归于静。淡然问曰：“异日何谟？”花意瑶曰：“余之金兰曰：夫何居，其何往。吾亦是也。”
轻鸿道：“冀其覯良人之淑也。”意瑶曰：“子何不蕲我为？余迷信甚矣。”轻鸿不忍道出真相，若縻他人，庸讵心安？愿倾余余生，偕子此程之语而终难启喙。终是含恨而终，抑或成却此愿？近在咫尺，却又遥隔万里。轻鸿不知所言。喟然长叹：“余恐此生孑然一身矣。呜呼……”花意瑶曰：“倾慕子者未至，静候之。”其实花意瑶焉知自与之交，轻鸿已绝红粉好意数人，赻与之语。唯偕意瑶，只意意瑶，意瑶不知，轻鸿眼湿。
忽闻有声传至。“夜凉如水，二位何居庭中央，诉此伤心事？轻鸿公子倘若方便，屋内浅饮醴泉，共叙可否？“，转而揖花意瑶而言：”花意瑶姑娘，深夜不便相扰。吾侪送子进房歇息与！”。轻鸿道：“如此亦善。”送至闺房门时。轻鸿轻声道：“意瑶，早些歇息！”由灯而视，仍可见依依不舍之目光。辞别之后，二人面桌而坐，促膝长谈，宛若多年故交。坦诚相待，亲密无间。
轻鸿拜谢：“感谢公子盛情，深夜相邀。有礼。”言罢拱手作揖。夜华忙道：“客套客套！方才见君与意瑶喜而转悲，喟然长叹，却是何故？”复言：“觌君甚为钟情于意瑶，不知是也不是？若非心存何种疑惑，乃至于兹？”轻鸿曰：“一言难尽，余不日且跻周鼎门，勉操长缨，啻徯明年擂台扬枪之日，意气纵横，一平群英。博得个虚枪之名，立身于世。以畜父母妻子。然意瑶性纯自然，人善可怜，恐为人所殆，欲翼难为矣！亦不知吾归来之日，竟为何境？”夜华道：“心之忧矣，我歌且谣。无俾己勚。然则意瑶知乎？”。轻鸿道：“吾尚不知！不知意瑶可意我乎？恐不意也。然予愿蕲之善之，默默以守。吾之蕲也，意瑶之祺也，顾其乐颜，吾无忧矣，而为乐之。患其覯厄而无可佽者，涕泣不成声，思之吾心亦恸。”轻鸿问曰：“向见公子似有心事，奈何不亲娶，反蹙眉忧思？或有缱绻之玉人与？”夜华长叹：“轻鸿公子所言适中予怀。然则轻鸿公子何为？可有表白明迹之规？”。轻鸿曰：“难言也。吾言辞常难自达，羞于佳人，不敢言也。然自覯意瑶，万千心语恨不能一朝诉尽。然予长缨在手，旦暮踞躅，恨天无暇，俦之左右也。况意瑶友我，我且何为？但使意瑶无恙，吾亦心安。”。夜华闻之，不答反问：“然则轻鸿公子若功名者何？若资币者何？”答：“兴家之用也。不可无之。”夜华问：“爱较之何？”
答：“固美且善，胜之远矣。”夜华曰：“然功成名就之日，名满华夏之时，伊人千寻独不见，则何如？”轻鸿闻之感慨万千，默然不语。夜华复言：“能者，所以自强也；成者，所以自名也。无过乎财，终不敌伊人温柔，偕看细水长流。踽踽独行，世事浮云。伊人不复，万事皆空。人世之间，不过繁华一场，若无伊人诉衷肠，繁华皆虚妄。流水年华，韶华不再。何忍浮名，坐拥天下，红颜单落。”。轻鸿闻之泪花满目，如何堪禁心中之情。夜华复曰：“世之至遥，非生非死，觌而不知爱。世之至迢，非觌而不知爱，爱至痴迷不能言。世之至遐，非不能言爱，思君痛彻心脾，啻爱深藏心底。世之至迥，非不能言思。彼此相爱，白头双星。若俾无憾，及时从心，爱君所爱，为君所为。年轻之余，或无意情爱之岩，万年争朝夕，朝夕不可及。勿待尘埃定，折花错良机。人皆言，长发及腰，娶你可好？孰知长发及腰，何处再觅伊人笑，唯对孤月叹笙箫，愁寂寥。”轻鸿道：“有理甚乎！然则无业何以畜家，无事何以归家？丈夫者，家之本也。无绪何以淑其家？岂不愧哉？”夜华道：“人生在成功，未携手心爱之人，亦为败绩。人生如斯，如欲携手心爱之人，必先事业有成，欲事业有成，必舍真而殿伪矣。蓦然顾昔，不见当初人，何处觅纯真？”轻鸿云：“然则爱业两难全，顾计不知所出尔！”。夜华曰：“吾道一实事，可好？”。轻鸿允：“静听公子之教。”夜华始焉长叹，继焉述之。道：“子知梦荨乎？梦里千寻寻不得。名何故也？亶思一人，斯人远去。我何处寻？虽名梦荨，固终难寻。其貌出众，其才轶人，然终无以易心中伊人。伊或无梦荨之貌，亦无梦荨之才。然其所与我者，岂非言语所能明哉？万千佳丽，皆不过浮云。若是可渝，愿睹伊之容颜再。惜哉！终不过黄粱一梦，远去矣，不复在。”见夜华不禁以巾拭泪，轻鸿之心亦有所触。斯须夜华复言：“曩着吾有所怀，亦爱于心。亦不知其知否？与之邂逅虽晚，然亦万幸相知相识。彼光阴，可谓世之至也。若时光倒流，吾长愿永滞于此。其皓腕不输梦荨，明眸善睐，娇小可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勤俭持家，温良贤淑。世间女子，莫之若也。然予终错而不可得也。”轻鸿见夜华伤心不已，爰斟桌上醴泉。道：“夜华公子先殚此杓，聊缓再言。”夜华泪讫。复言：“其名杨千荨，本千寻之意。婉约多姿，清新其美。今之梦荨，亦梦悠千荨之意。千寻得而不惜，梦寻唯有叹息。杨千荨，何处将君寻？勉君惜意瑶，不然只梦寻。梦寻虽美，终为梦里，水月镜花。终不抵伊笑靥如花。华服擐身，丽人在侧，光耀不殚，万千此般又何妨？伊人远去尽空谈！子以为大丈夫何患无妻之语何如？其妙年励志而忞之言也！然人世之间，天地之内。知音何处寻？率言能几人？知音尚难寻，而况红颜乎？人言：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此之谓也。幸福不易，且行且惜。往者浮云，来者难寻。且惜当下，勿念往来。过矣，便为一生。子之意瑶，异日便寻万千佳丽，犹不可易也。徒余感慨，漫自悲凉矣。”轻鸿若有所悟，不禁泣涕难揜，意瑶之形，遂浮于前。思夫一颦一笑，倾心相交。尝及意瑶之痛，亦六腑似针锥。意瑶心悦，虽苦亦乐。每思意瑶之苦，悲从中来，难以自已。然有言友之弥久，情之难定。形同陌路，可又奈何？予闻之伤心不已。余何其欲言，愿倾余生，共卿此生。曏之幽苦，吾今一一补。乃吾欲驰骋江湖，何可轻言？恐予弗可与之呵护，伴之左右，不周有失。留之一人，吾复何忍？吾其翩然天涯，扬枪江湖矣。”夜华曰：“吾可明矣。然也无可奈何。然不白之乎？”轻鸿道：“若有所言，其悠何忍？若夜华公子身以为功，则何如？”夜华静言：“吾遘千荨之时，佥存相见恨晚之意。余此生未恋。尝欲求天下之奇女者，今观梦荨何如？可谓奇耶？子知何者为爱，何者垂青乎？”轻鸿道：“在下不知，愿公子明以教我。我虽不敏，愿倾耳以闻。”夜华曰：“畴昔与千荨相识之时，已过弱冠。虽然，其何伤焉？时吾善曲，尝临山涧之幽幽，抚三尺瑶琴。以解幽怨无数。时千荨过之，闻之喜甚。爰问焉“公子琴兿妙绝，逸世若仙，闻之如醴泉润身，清爽自然，淡雅新奇。敢问仙居何所？身任何职？小女家居海棠乡，幼求艺于映雪阁，师从玉寒真人。或恐同乡耶？”。吾异之甚矣，其缘如此。舍瑟以引，答曰：“缘其奇哉！吾亦家居海棠乡，乃同门而不相识也。恨见之乃晚矣！方抚琴聊以舒怀解闷，亦余素之一好也。抚之嬉翫，幸勿为怪。不知姑娘亦好管弦乎？”其谓我曰，“小女所学，正为五音之器。奈何世以为轻，孰以为情？乐之良医，孰犹复言？学之恐无身以立也。”吾闻之亦慨，世之奇女子也，乃有此怀，遂生喜意。答之曰，“姑娘虽一介女流，然见识非凡，超逸绝群，莫逆于心。思当今之世，民殷而国富，兵强而疆固。然趍西洋而諠华夏，縻闤闠而忘自然。试问苍穹，举今日之天下，焉复曩之雄风万里，意气纵横？古之气塞宇内，棣通八极之外。兹意颓技胜，文武皆见黜。新技兴于天，文化遁于野。昔文皇之世，人凡有一能皆为己用。故开贞观之盛也。今也欲求世之全能者，械技以为先，文武以为庸。是为成人之天下也，焉复天下人之天下哉？”其谓我曰，“公子所言极是，我所愿尔。异日恬淡而生，晨起操持，行乎山水之间，抚琴天地之内。偕良人相依相偎，共度余生年华，偕赏细水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