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玉的家是较老式的三层楼,只是比一般的人家占地面积大些,客厅也格外宽敞,室内光线充足。
用他的原话就是,急需救命的不凡者都知道他们的救世主住在这,我如果搬走了,不知有多少不凡者将因救治不及时而翘辫子,我于心何忍。
偶弥陀佛呀,善哉呀那个善哉。
大厅里,原本在正中心的茶几沙发被堆在墙角,取而代之地是一张墨绿色的麻将桌。麻将桌四边各端坐一人,各个面带杀气,聚精会神盯着身前码好的麻将,完全没有注意到进门的季闲五人。
姓胡的女孩双手抱臂,站在麻将桌边一位少年的身后。少年手里的牌一如既往的烂,但她还是很耐心的看着。
“安医生正在忙,你们有什么事?”言晓言被胡小姐挡住。
言晓言左跨一步,手指向背朝大门搓麻将的那个少年:“这也叫忙?忙着输钱?”
苏蔷把言晓言拉到身后:“我听说小玉收了个叫胡薇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
胡薇点头承认,上下打量季闲和镜老二,又低头盯了言晓言几秒钟,直到后者回瞪了她一眼,胡薇才重新看向苏蔷。
“你们就是安医生说的几位朋友?这个小朋友就是言晓言?”
安明玉事先和她说过,会有几个朋友来这里,其中有个脾气很臭的小屁孩。
“小朋友……”言晓言深呼一口气,“我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眼瞅着还在潜心打麻将的安明玉,季闲觉得对方是故意不告诉胡薇真实的信息,借她之口逗一逗言晓言。
言晓言虽然任性,还不至于和新人过不去。既然如此,就只能和他自己过不去了。
而胡薇一脸的拽样,心里想的却是,安医生说的果然没错,小屁孩的脾气真是差劲。
那边的安明玉完全没理会季闲几人,他正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张牌,盲摸了下牌面,知道是张废牌,眼睛却从另外三人脸上来回观察了几遍,然后才把麻将丢出去。
“碰!”他右手边的一个青年亮出两张一样的。
在这第N次的被碰后,安明玉“霍”地站起来!
“你出千!”
他的下家留着长及肩膀的头发,侧分式的刘海,年纪和安明玉一样大,就是脸色有些灰黯,无端显得老了几岁。
“我没有,巧合而已。”
下家声音有些小,但语气很坚定。
安明玉单手抓起刚碰的三张白板,右手指着牌面:“我一出白板你就碰我,不是碰我就是杠我。不说昨天,就今天凌晨到现在,你都碰我多少把了?还全是白板!”
他们的战斗从昨天一直战斗到了现在。
下家咳嗽两声,理所当然地道:“你臭手呗。”
“这是什么话!”安明玉怒目。
下家道:“可能是麻将就想和你对着干。”
“你是说,我自己的麻将和我对着干?我看是你跟我对着干!”
胡薇已司空见惯,只是客人还在这里,她觉得有点丢人。不过她也劝不动安明玉,只能先领着季闲到角落里坐下。
季闲倒是一点不在意,安明玉打麻将时一直都是这德性。麻将桌上的四人属于资深麻友,被指出千的下家就是来养伤的封笑光。
他稍加感应,发现封笑光体内神力的运转降到了一个非常低的频率,这意味着对方除了身体素质比普通人高以外,战斗力甚至还不如一个两年的新人。
面对安明玉的指责,封笑光闷声闷气地道:“对着干很正常嘛。那本来,这打麻将,我和你也不是一头的。”
“还是不对!”安明玉一拍桌子:“今一天,你碰我的牌净是白板,肯定是你削牌了。”
封笑光语气有些虚:“不管谁削,反正我没削。”
“你看你,说话一点不硬气。要是我冤枉了你,你会这样好脾气?”
安明玉扬着手里的白板,三块麻将竟然有三种不同的厚度。
封笑光土灰色的脸表情自然:“那是因为我伤还没好,体力不足。而且我现在是你的病人,没听过得罪自己医生的。”
“这是什么话,我是仗势欺人的混账玩意?”
安明玉顿了顿,又道:“就算我会仗势欺人,我还能在麻将上占你们的便宜?”
封笑光伸手挠了挠脖子,任安明玉如何说,就是气定神闲。
他的右手外三指全都僵直着,颜色比他的脸色还要灰暗,像是三根积灰的铁棍。
右手既然是这样,季闲自然想看看封笑光的左手是不是同样发生了异变,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黄进那几个无名小卒能伤到封笑光的原因。
另一只手乍一看没什么问题,肤色和常人无异。但仔细观察,除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僵硬,抓麻将时很吃力才能做出弯曲的动作。
小言说封笑光被鸟喙啄坏了脑袋只不过是信口一说,这几根手指受伤才是导致封笑光战力大减的根源。
那边的安明玉疯狂呼气降火,终于再次坐回座位,准备继续搓完这一局。
牌局转了一轮,再度轮到安明玉出牌。
他顺手拿起一张,手指一摸,心头一松。
虽然又是张白板,至少没人可以碰自己的牌了,安明玉很放心地丢出这张白板。
“我再碰。”封笑光又推了两张白板出来。
“碰什么碰!”
安明玉又一次站了起来,双手猛拍麻将桌,以虎扑牛羊的姿势怒视封笑光。
“就一幅麻将,哪来这么多白板!”
封笑光面不改色:“我怎么知道。在你家打的麻将,麻将也是你昨晚新做的。”
他在安明玉第一次丢出白板的时候就暗自奇怪,明明自己手里留个暗杠,居然还有人能摸出白板。
安明玉闭上眼,尽量让自己理智不爆炸。
“昨天上午的麻将是网购来的。一把出了六个四条,七个二条,八个一万!这也就罢了,居然还特么有八个六饼!你们知道把漆刮掉,为什么不知道把原来的刻痕磨平!这我还是忍了,可你们把八饼抹成六饼,能不能把颜色也改成一样的!”
封笑光稳如泰山,他的的确确没玩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出千的不是自己,肯定就是另外的两人了。
他余光瞥了两个麻友,那两位也是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安明玉声音压得太低,大喘气了数秒,痛心疾首道:“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你们当我是白痴,我也尽量不和你们发火。我把流晶虚界好不容易弄来的神流晶切了做麻将,给大家提高点娱乐体验。一人高的神流晶!换成钱你们知道值多少?能让你们从小儿麻痹数到老年痴呆!我想着,这世界万金难买的独一份麻将,你们怎么着也不好意思把它给毁了吧,你们倒好!”
桌上的麻将不是常见的市场货色,而是一堆不透明的黄色水晶。水晶被切削成等同大小的方块,上面有了各种麻将图案的刻痕。
每一块麻将都蕴藏着纯度极高的海量神力,即使迅速纳入体内也不与自身神力冲突,对在现世神力用一点少一点,没有在外神力补充的不凡者来说,确实是价值连城。
另两人中的一位光着脑袋,嘴上长了两撮小胡子的男人笑了两声,“小安消消火。虽然不是我冯某人作的弊,但我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不然我饶不了那个人!老周小封,你们能保证吗?”
他带着早已禁止生产的玳瑁眼镜,可惜好镜框完全没让他有一丝高雅人士的气韵。
被称老周的那位也应声点头,附和道:“老冯说的没错,咱们先把麻将重新做整。至于之前,不管是谁作弊,我也不想追究,就都一笔勾销吧。而且真要追究,也没办法找出来。”
他和老冯都是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看起来似乎作弊的绝不可能是自己。
“做整当然要,至于追究……也不是没有办法。”
安明玉澄澈的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扫视。
不含怒意的陈述,封笑光没觉得如何,老周和老冯却感到背后有点凉飕飕的。
老冯脸上还是乐呵呵中带着猥琐的笑,“小安呀,我冯某人是行得正坐得端,你这么诈我们可就没意思了。神流晶以能量纯粹不染出名,切块虽然容易,要在其上粘留下别的神力,却是难如登天。你想根据上面的神力气息查出是谁出千,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旁观的季闲原本心里仅仅是怀疑,眼下见老冯分析地头头是道,果断确定是老冯作弊。就他对老冯的了解,要不是对方心里有鬼,哪会多说这么些好话,巴不得安明玉一直焦心恼火才好。
他心里这么想,言晓言已经直接点明:“还查什么,肯定是姓冯的出千!这为老不尊的,当年仗着岁数大,还骗过咱们吃的,臭不要脸。”
“咳咳,”老冯干咳几声,一点不脸红的承认道:“我说小言呐,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别老记心上。总提这些没趣的事,以后还怎么见面。”
“嘁,谁稀得和你见面。等小玉找出你作弊的证据,我看你这老登还怎么好意思待在这。”
老冯豪气冲天地一摆手,险些把麻将桌掀翻:“我岂是那种下作小人,小安兄弟只管检查,不论搜身还是验神力,我都全力配合,绝不含糊。”
“那倒不用,你们三个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坐椅子上。”安明玉道。
老周疑惑道:“这是什么法子,我们坐这不动,你就能查出老千是谁。”
“那倒不是。”安明玉怒气隐去,微微一笑,比鬼还要可怕。
他虽然叫安明玉,但整个人都瘦成了皮包骨,没有一点温润如玉的气质。
皮包骨用于形容人特别瘦,但安明玉的皮包骨是真正的皮包骨,他的手与白骨除了那层皮没什么区别,只有脸上有一点肉,离骷髅还有点距离,距离也不远了。
放正常人身上早已一命呜呼,但安明玉仍能若无其事地搓麻。
他那如骨的手掌往桌上一拍:“我让你们不动呢,只是用来东窗事发后,防止出老千的那个下作小人伺机逃窜。”
安明玉心知肚明对面几个麻友的做事风格,在用人之际,他终于想起家里来地几个客人。。
“镜二哥闲四哥,帮我看住这两老油条。影部别的不说,跑路溜号比谁都利索。”
他没有专门让人看着封笑光,不止是封笑光重伤,跑也没得跑,而且刚才发飙后,他脑袋冷静了很多,心里一琢磨,出千的十之八九就是老冯老周。
老冯和老周不像封笑光那样老实。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大,素质一个比一个低,跑得还一个比一个快,必须防紧。
老冯心头一凉,安明玉连阻截工作都分配完备,看来是要玩真的。
他虽然是影部擅长隐匿的高手,但让他从战部两位统领的眼皮底下溜走,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老周摸了摸比老冯还亮的光头,目光飘忽间,锃亮地秃头已经上下左右转了一圈。
季闲看得好笑,“老周,你脑袋再转就要掉下来了。作了弊就老实承认吧,现在坦白可以从宽处罚。”
老周心虚的笑了笑,一言不发。
影部专事暗杀,为达目的,想出的招数是层出不穷。能让业绩在影部常列前五,老周从来不信坦白从宽这句话。
他只知道,哪怕到了黄河,见了棺材,只要没被丢进麻袋埋进了土,就绝不能死了抵赖的心。
老冯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嘴角的两撮小胡子,面容镇定:“老周你要是出千了,我可得代表影部所有同志批评你。不过小安啊,你究竟怎么从神流晶做的麻将上找出老千?”
“老冯呐,我们不仅是不凡者,也是个迈入科技社会的现代人,针孔摄像头难道你没听过?”
安明玉近乎骷髅的脸笑起来很有杀伤力,让一直老神在在的老冯第一次慌张起来。
默念了几遍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老冯迅速镇定下来,大义凛然道:“有摄像头正好能证明我的清白,不妨调出来大家一起看。”
老冯笃定安明玉不可能在家装摄像头,肯定是想继续诈自己,让自己主动露出马脚。自己几十年的大米干饭,可没吃进驴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