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说的并不无道理,九妹确实娇气得很,不说别的,就说吃食吧,稍微差点就咽不下去,御膳房顶级厨师做的,她尚且挑三拣四的,若是真嫁到边疆如此寒苦之地,怕用膳都是问题。
只是柳风毅整日寻花问柳,流连于花丛中,九妹又霸道得很,眼里容不得沙子,若两人成婚,他还真怕不日京城就流传着柳世子因逛花楼被九公主毒死。
“母后何不先问九妹?”
沈曦瑶挑首饰回来,就听到他们的谈话,若不是经历一世,她或许就以为母后是真心疼爱她呢。母后知道父皇有削藩之意,削藩是早晚的事情,母后怕她成为一颗废子,将来无法帮助皇兄争夺皇位。
她佯装没听到似的问:“问我什么啊?”
“问......”
“没什么,御膳房准备了午膳,一会儿就在这里用膳吧。”
皇后截断了太子的话,太子眉头微皱,却没有说什么。
沈曦瑶眸色微冷,却没追问,御膳房很快就做好午膳,用完午膳,沈曦瑶带着两丫鬟出宫,她们去茶坊听了会儿说书,那说书先生为了银子也是不要命了,指桑骂槐地编排她。
大意是说京城某姑娘,空有一身美貌,却是蛇蝎心肠,枉死在她手里的人都能从城南排到城北了,难怪某富绅公子哥宁可出家也不肯娶她。
他口中的某富绅公子哥就是京城首富之子林世宇,他长着一副好皮囊,人又风趣幽默,前世自己很喜欢他,对他死缠烂打,而他对她时而暧昧,时而疏远,若是没人在场,他就会对她嘘寒问暖,可是若是有外人在场,他就对她疏远极了。
某次他与朋友嬉闹,聊到她,他说了配不上她,那些擅于捕风捉影的说书先生就自动脑补,林世宇高风亮节,不畏强权,宁可出家也不会娶她。
父皇将她赐给梁皓后,她曾经偷出宫去找他,要他带自己私奔,他却避而不见,那时她才真正明白,不是说书先生胡说,他是当真不喜欢她。
出了茶坊绿莹小脸都气绿了:“殿下,您为何拦着奴婢教训他!看奴婢不撕烂他的臭嘴!”
对面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沈曦瑶小跑过去直接拔掉三串糖葫芦,绿莹一面掏钱,一面愤愤不平地碎念,一颗糖葫芦直接堵住了她的嘴,沈曦瑶就着最大的一颗糖葫芦咬了一大口,“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又没有指名道姓,何必对号入座。”
“可是......”
“别可是了。”她不经意间看到蹲在旁边哭红鼻子的小男孩,他眼泪不停地流到地面,小鼻子时不时抽几下,样子好不可怜,沈曦瑶转身拔了一串糖葫芦塞到他手里,“不许哭!”
她十指曲起,做出老虎的爪子:“当心有老虎。”
小男孩拿着糖葫芦呆呆地看着她,刚开始还以为是天上仙女下凡,很快他就知道她是某位大户人家的漂亮姐姐,他抬手抹干眼泪,抽噎道:“我才不怕,不怕老虎呢,我长大了要当打虎英雄。”
“不怕老虎,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哭。”
小男孩不说话,看着对面的药铺,眼泪又落了下来,沈曦瑶也看到了,掏出一定银子塞给他,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子:“借给你的,长大了记得要还给我。”
娘亲从小教他无功不受禄,可是有了银子,他就可以请大夫给妹妹治病了,小男孩眉头皱得紧紧的,犹豫片刻郑重其事地道:“漂亮姐姐等我长大我会报答你的。”
沈曦瑶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屁孩,乳臭未干就想着长大,快去买药吧。”
“公子,林公子邀请您去林府,您去不去?”书童见他没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马路边握着糖葫芦的小男孩,心里诧异,他仔细瞧了那小男孩,鼻子哭得红红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啊?
顾景轩放下帘子没有说话,书童就知道他不会去,公子每日除了去学堂,就是窝在竹林弹琴作画,一待就是一整天,难道天才都是孤僻的吗?
真是可惜了公子这副惊为天人的容貌,这要是多几分人味,得多着姑娘喜欢啊!
京城首富林府内,几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正围着在一起饮酒作乐,数名舞姬围着他们跳着惊鸿舞,虽是惊鸿舞,但是并没有惊到他们,燕元铮兴致缺缺地看了一会儿,问:“世宇兄,你说给我们准备的礼物不会就是这这个吧?”
他是南境燕王的嫡长子,自小被送到宫中当质子,吃穿用度跟皇子差不得了多少,府中更是不缺舞姬,这类的舞蹈表演,他看多了。
“咳咳咳......”
林世宇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几声咳嗽声响起,他回头见梁皓脸色着实苍白:“梁兄,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请郎中来看看?”
“咳咳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梁皓连忙用帕子捂着嘴,“无妨,我回去休息片刻就好。”
帕子微微沁出了血迹,大伙儿都看到了,要说这梁皓也着实倒霉啊,本来生龙活虎的,谁知道十年前中秋皇宴中了剧毒,毒虽解了,但是伤了根本,身子就病怏怏的,那下毒之人本来是想谋害太子殿下的,不想梁皓因为贪吃中了招。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梁王荣宠不衰,拥有的势力倒是比其他藩王要大。
他咳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林世宇也怕他在自己的府里出事,连忙派人送他回去。
有了这一打岔,林世宇也不卖关子了,双手击掌,十几名姑娘便被押了进来。
她们排成两队,个个都容貌娇艳,窈窕多姿,隐隐还有书香气息,但是又比大户人家的千金多了几分风尘味,眼波流转着万种风情,看得那些公子哥们心痒痒的。
林世宇挑眉:“如何?”
“世宇兄哪来的这些美人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燕元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来人正是京城美男榜榜眼柳风毅,长得妖里妖气的,明明是男子却打着耳洞,耳边拐着精致的耳坠,一身张扬的桃红色貂皮披风,然而这般装扮没有显得女气,反而更加的妖孽。
“风毅兄,你是闻风而来吗?”林世宇笑道。
“不不不,本公子是闻香而来,”柳风毅顿住脚步,抬手摘了一朵开得娇艳的梅花,轻功一展来到了一位姑娘跟前,仅一瞬,那梅花便插在她的发间。
他挑起她的下颌,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若是容貌丑陋的人这般看,绝对是猥琐,偏偏柳风毅风流倜傥,倒是多了几分风情:“娇花与美人,绝配。”
那姑娘俏脸顿时红扑扑的,多了几分娇媚,燕元铮笑着打趣:“这么拈花惹草,不怕九公主?我可是听说皇后娘娘有意将九公主许配给你,当心她阉了你。”
“阉了我?”柳风毅食指轻摇,“元铮兄,你怕是说错了吧,要阉也是阉世宇兄,九公主喜欢的可是温文儒雅的世宇兄,世宇兄,我说的没错吧?”
“风毅兄说笑了,九公主与在下并不瓜葛。”林世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没有瓜葛?京城人尽皆知九公主喜欢林世宇,她又霸道得很,不允许任何姑娘染指他,但凡与林世宇扯上关系的姑娘不是莫名其妙的死了,就是毁容了,久而久之就没有姑娘敢靠近他,毕竟谁也不想无端丢了性命。
燕元铮忽然惊讶道:“怎么还有男子啊?”
柳风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后排最右边站着的居然是男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垂下的睫羽如扇,又翘又弯,倒是比许多姑娘家的好看,放到女人堆里,若不是高挑的身子,他当真没看出他是男子。
柳风毅笑得意味深长:“世宇兄原来好这口?”
“这本来是要送去男馆的,只是想着景轩兄或许会来,便先留下。”林世宇笑着解释。
柳风毅嘴角抽了抽。
似曾相识啊!五年前他挑了五名容貌出挑的男子给顾景轩,估摸着是触着了他的逆鳞吧,他翻倍送回将军府,而且翌日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他断袖,就连他流连花楼也变成了掩饰断袖的真相,那段时间真的是走到哪里都要面对着旁人异样的眼光。
这事燕元铮也知道,他笑道:“世宇兄,你该不会以为景轩兄断袖吧?”
林世宇点头:“总不会无欲无求吧?”
前些日子他送去顾侯府的女子都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他挑的可都是最好的,个个都貌美如花,婀娜多姿,若不是断袖难不成无情无爱?他可不相信世间有断情绝爱的人。
“那是你不了解他,”柳风毅黑着脸解释,“他还当真无欲无求,别说姑娘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有喜欢的东西。”
他从前以为他喜欢画,可是他费了好些心思画出来的画说烧了就烧了,还有他曾经送给他一副《春满园》,那可是著名画家唐源大师的亲笔画,至今幸存的唯一一副画,有价无市!他也只是看看,随手就放下了,脸上也没见着欣喜。
“没有喜欢的东西?”
柳风毅想了想道:“喜欢独来独往。”
林世宇......
“小声点,那可是成伯爷的少公子,你不要命了啊。”
沈曦瑶漫无目的地闲逛,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她耳尖听到了这话,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京城那帮纨绔子弟欺压百姓。
她前世虽然嚣张跋扈,却从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天子脚下,他们竟这般猖狂!岂有此理,看她不好好收拾他们!
“出来吧。”沈曦瑶朝着空中淡淡道,几名暗卫便徒然出现在眼前,恭敬地站着,她将令牌递给其中一名暗卫,“去将刑部尚书给本公主请来,本公主要跟他叙叙旧。”
碧湘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叙旧,只是京城内的治安不是京兆负责的吗?怎么请刑部尚书?她困惑地问:“刑部尚书?不是要请京兆大人吗?”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懂事,京兆大人事务繁忙,咱们岂能用这些闲事打扰他。”批评完了碧湘,沈曦瑶朝着剩余的暗卫道,“你们把他们绑了。”
暗卫得了命令迅速去拿人,稍顷,人群中爆发出惨烈地叫骂声:“你们是谁!别多管闲事,啊!我告诉......你们我父亲是成伯爷,你敢动我们,改日我必定,必定要了你们的狗命!还不放开我们,你报官也没用!老子就是王法......”
仅是片刻,地面横七竖八地倒着一群嗷嗷叫的家丁,而犯事的纨绔子弟也被捆成一团,看热闹的百姓们心里很是快意,要不是担心他们事后报复,都要拍手称快了,同时心里也为做好事的人担忧,毕竟连官爷都不敢管。
忽然,额头包着一块纱布的男子叫骂声戛然而止,脸色骤然煞白了起来,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位穿着大红罗裙,脸蛋精致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很怕冷,脖子围着厚厚的丝巾,粉嫩的小脸藏在丝巾下显得越发的娇俏可人,他们不明白,这般可爱的姑娘,他为何要怕啊?
只见她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众人不禁为她提起心来,生怕她不小心踩到地下的香蕉皮摔坏了。她向前迈了几步,又将脚缩了回来,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金丝翘头履上面沾着的黄色香蕉,小嘴微嘟。
暗卫可是跟着这位小祖宗数年的,虽然这几月她的变化有些大,不过小习惯可是一点都没变,他们对视一眼,像拔萝卜似的将他们提到了她的面前。
沈曦瑶很满意:“明日给你们涨月银。”
暗卫......
马勇脸色惨白惨白的,想要拔腿跑,又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寒风料峭,他额头竟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后悔死了,如果知道她在这里,他一定退避三舍,不对,一定缩在府里不出门!
瞧瞧这脸都跟见鬼似的,她明明长得那么可爱!
如果马勇知道百姓心里想的,定然会破口大骂!什么可爱!恶魔,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你见过哪个姑娘二话不说,抄起砖头就砸人!你见过哪个姑娘抡起拳头打架!你见过哪个姑娘当众鞭人!金盛国挨她打,挨她揍,挨她鞭的男女十指都数不清了。
沈曦瑶表示很不满:“你叫什么名字?”
且不说重生,即便自己没重生,她也不会记住这般没有特色的脸,她眼里只有两种人,那便是长得好看的和长得不好看的,长得好看的她只需一眼就记住了,那些长得不好看的,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她都记不住。马勇自然属于哪种长得难看的。
前段时间才将自己脑袋砸开瓢,现在问他名字?
马勇摸不准她想干什么,不敢乱开口。
他不开口却有人替他说,碧湘道:“殿下,他是成伯爷之子马勇,前段时间您还......还跟他进行武艺切磋。”
虽然公主的名称已经很臭了,但是碧湘觉得还是有必要维护一下。
沈曦瑶显然没有这个意识,恍然大悟搬道:“他就是脑袋被我砸的那个?”
碧湘点头......公主您真的不要低调一点吗?
“没傻啊,我还以为被砸傻了呢。”她语气显得很遗憾,马勇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垂下的眼眸满是恨意,他不吭声,被绑着的另一个纨绔子弟看不过去了,高声道,“公主殿下,您为何无故绑着我们,我们只是逛集市,这不妨碍公主殿下吧?”
忽然被人责问,沈曦瑶目光转向他:“你又是谁?”
碧湘道:“他是顾侯爷的二公子。”
“顾景轩的弟弟?”沈曦瑶惊讶道。
顾景轩那般俊美的男子,举手投足如诗如画,端是站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而这位扁鼻子,厚嘴唇,左脸还有一颗痣,怎么看怎么丑,她府里的侍卫长得都比他看好,忍不住道:“你确定他是顾侯爷之子,莫不是被人掉包了吧?”
他与顾景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从小就活在他的阴影下,顾景轩是侯府的嫡长子,而他只能是庶子,顾景轩从小离经叛变,忤逆父亲,做什么都漫不经心。
可是,即便如此也样样比他好!父亲眼里都是他,而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不管付出多少,父亲总是三句话两句离不开他!
如今连的容貌也被嘲笑,顾浩峰说不出的恨,双目瞪得圆圆的:“公主殿下绑着我们是何意?”
“何意啊?没有意思啊。”她单手托腮,神情状似疑惑,“只是本公主有些好奇,刚刚谁说他就是王法,报官也没用?本公主听着这话有点意思,报官也没用?莫不是你们要造反吧?”
这话是马勇说的,他脸色骤然大变,汗如雨下。
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前段时间他调戏她的丫鬟被她用砖头砸得头破血流,他也不曾害怕,因为他知道即使她是公主,有父亲在,她不敢真拿他怎么样,最多是受些皮肉之苦,可是若是扣上造反的罪名,那他们全族都会被处死。
扣上了造反的名头,顾浩峰也不敢说话了。
这时,刑部尚书也匆匆赶来了,见到沈曦瑶躬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孙大人不必多礼,本公主想着大人在刑部任职多年,应该通熟律法吧,”她看了一眼抖得跟筛糠般的马勇道,“不知道这造反该治何罪?”
刑部尚书心头微颤:“满门抄斩且株连九族。”
“你们别紧张,我只是跟孙大人探讨律法,别搞得本公主好像仗势欺人一样,若不然又要多加一条污蔑的罪名了。”她好心安慰,旋即又好奇道,“不知道有没有极刑,比如说什么凌迟处死啊,挖眼挖鼻子啊,割舌头之类的?”
“有。”刑部尚书顿时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们。
惹谁不好,偏偏惹这位皇帝的心头肉,刑部尚书在朝为官数年,自然知道她说的造反不过是恐吓他们的话,若真是造反,又岂会轮到她出面,还跟他在这里闲聊?第一时间怕是去抄家了。
然而,她这般轻飘飘的话语,他们更加恐惧了,哆嗦得不成样子。
她喜欢整治硬骨头,这些都是软骨头,沈曦瑶顿时没了兴致:“孙大人,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理了,记得秉公办案,不过......”
她向他招招手,刑部尚书把耳朵凑了过来,她在他耳边低语一阵,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怪异了起来。
说完,沈曦瑶打道回府,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头道:“孙大人,明日早朝记得给我父皇提个醒,京兆年事已高,该好好养老了。”
“是,微臣明日定会上奏。”
这话就等同于给京兆判了死刑,如果他没记错京兆不过不惑之年,哪里是年事已高,需要养老。
这帮纨绔子弟当街殴打果贩,又糟蹋粮食,京兆坐视不理,恐怕不是被罢官那么简单的吧,说不准还被治渎职之罪,毕竟开口的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人群内,柳风毅好奇道:“元铮兄,你说那丫头刚刚跟孙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燕元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刑部尚书在那里。”
“算了,那老头呆板得很,指望他嘴里露出什么。”柳风毅虽然很想知道,但是他也深刻地了解刑部尚书为人,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比登天还难,“走,去迎春院,今日水洛姑娘表演艳舞,你有福了。”
回到宫里,沈曦瑶兴致勃勃地整理她扫荡回来的珠宝首饰,光手镯就十几种款式,簪子,项链,耳环更是数不胜数,但凡她看得上眼的,都被搜刮回来了,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今日花了多少银子?”
一提起这个,碧湘就肉疼不已:“五千两白银!殿下,咱们今日花了足足五千两银子!”
公主买首饰不是新款不要,不漂亮的不要,价格自然就高!买着买着银子就没了,若不是逛累了,她估摸着能花一万两呢!
沈曦瑶看着她心疼不已,笑着安慰:“小脸皱得都快赶上小老太婆了,放心吧,很快咱们就有大把银子花了。”
看着碧湘困惑的眼神,她也不解释。
这帮纨绔子弟被刑部尚书押入大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都,而犯事的纨绔子弟的父母又担心又害怕,急得团团转。
一大家子人在大堂商量对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只能“坐以待毙”,谁让插手这件事的是永乐公主呢?若换个人,他们去皇上前面求求情,或许皇上念在昔日的功劳或者情分上就饶了他们的儿子。
他们正一筹莫展时,刑部尚书派人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要秉公办案,但是法外还有人情。顾侯爷正捉摸不透这话的意思时,顾景轩回府了,他将事情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然后问:“刑部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银子。”顾景轩吐出两字就送客。
顾侯爷将信将疑地出去,顾景轩执笔绘画,画到一半,忽然低语一句:“传言果然是假的。”
那卖香蕉的老头不过是受了皮外伤,这罪名可大可小,然而,“法不责众”,这么多人犯案,皇上怎么也要顾及君臣的情分,不会重罚他们,但是杀鸡儆猴还是要的,至于谁是鸡,谁是猴,就要看谁的银子多了,当然刑部尚书绝不敢如此徇私枉法,他既然派人来说了这番话,定然是受九公主的意。
当天傍晚沈曦瑶就收到了那帮纨绔子弟家族的贿赂,数目自然不少,她乐滋滋地数着银票,其中给银票最多的就是马勇的父母,光他的“赎金”就足够弥补她们今日的消费了,再加上其他纨绔子弟的赎金,好几万两银子呢!
然而,翌日中午,他们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九公主收了银子,却不办事!陛下一视同仁,每人杖打二十大板!
他们虽然恼怒,但是却不敢找沈曦瑶要说法,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行贿公主若要追究罪名可是不小!毕竟刑部尚书只说了句法外还有人情,这话又没有毛病,完全是他们会错了意!
得知那帮纨绔被瑞帝统一杖打时,顾景轩也有片刻的愣神,一副栩栩如生的丹青瞬间被墨水晕成一团,可惜了这幅精心雕琢的海棠银月图,就差最后的题字了。
他随意作的一副画都是千金难求,更何况是这幅长达三个月的佳作呢?怕是万金难求吧,只可惜终究有了瑕疵。
顾景轩将画揉成一团,他身边的书童顿时心疼不已,若不是公子太追求完美了,其实这画略加修饰还是可以补救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摆了一道,顾景轩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如同一名擅于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大将军,忽然某天失策了。
只收银子不办事的沈曦瑶正眉开眼笑地欣赏新买的首饰:“谁说要杀鸡儆猴的?我可没说。”
“什么杀鸡儆猴呀?”碧湘困惑地问,又看到梳妆台新添的首饰,无比痛心地道:“殿下,咱们今日又花了三千两银子了,这些首饰您平日里都不戴,为什么还要买那么多?”
“本公主喜欢。”沈曦瑶眉梢上扬。
她喜欢的东西,只要她有能力,就要得到!喜新厌旧又怎么样!她有钱,就是那么任性,谁能拿她怎么样!再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她现在很得意,自然随心所欲,若是人生坎坷时,只怕想买都买不起,那为何不在可以快活的时候快活呢?
碧湘......
翌日清晨,碧湘端了盆水进来就看到绿莹摇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姑娘:“殿下,您醒醒,殿下时辰不早了.....”
“湘儿妹妹,你来。”
绿莹向她投去求救的眼神,碧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人合伙连拖带拽才将睡得死死的沈曦瑶拉了起来,又利索地给她洗漱上妆。
整个过程沈曦瑶都耷拉着脑袋,美眸紧闭,小嘴时不时微嘟表示不满,一番折腾,她愣是睡得香甜!
大冬日两丫鬟搞得满头大汗,身心疲惫!明明不需要一刻钟就搞定,她们却足足捣鼓了半个时辰,眼前的小姑娘还在呼呼大睡。
呼呼的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沈曦瑶缩了缩身子,碧湘左移挡住寒风,绿莹却坏心眼地打开窗户,碧湘会意移开身子,两人默契一笑。
沈曦瑶打了个寒战,不负她们所望醒了过来,幽怨地眼神控诉她们的恶行:“狠心的丫头,本公主素日白疼你们了。”
碧湘左移挡住了寒风,笑道:“殿下您要是真心疼女婢,便早些时辰起床,昨儿皇后娘娘特意嘱咐,您今日定要去学堂。”
她拔掉发髻的步摇,如瀑布的秀发倾泻而下,又束起头发,朝着碧湘道:“去拿前儿尚宫局送来的大红色牡丹纹锦袍来。”
“大红色牡丹纹锦袍?”绿莹不可思议地问:“殿下可是去男学堂?”
“怎么,不行?”沈曦瑶眉梢上扬。
行吗?哪有女子着男装去男学堂呀?
两个月的相处,碧湘已经适应了沈曦瑶时不时的出格行为。前日尚宫局送来漂亮的男装,她就有坏的心理准备了。
京城流行清新淡雅之风,时下的人多喜欢素淡的着装,沈曦瑶一身红色锦袍,眉宇间点缀着深红色的曼珠沙华,小耳朵下面挂着红宝石色的珍珠坠子,整个人显得妖艳至极,犹如魅惑人间的妖精,绿莹看呆了,不禁喃喃道:“殿下,您真好看。”
殿下若是男子,京城风流公子哥哪还有别人什么事情。
美男榜中可以和殿下媲美的大约就只有榜首景轩公子了吧,不过两人相比又是天壤之别,殿下是妖艳美丽,魅惑姑娘的风流公子哥,景轩公子是风度翩翩,清心寡欲的公子哥。
“有眼光!”沈曦瑶赏了她一个识货的眼神,一拂衣摆,施施然离开永乐宫。
未到学堂,沈曦瑶远远便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小跑过去,书声随着她的到来戛然而止,众学子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哪家官员的儿子?怎么没见过,竟然穿着一身抢眼的大红锦袍,耳边挂着红宝石色的珍珠坠子,眉心的曼珠沙华更是妖艳美丽,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不识趣,没看到太子殿下穿的都是素色锦袍吗?
“他是哪位官员之子,怎么没见过?”
问话的人是柳风毅,他身后的燕元铮饶有兴味,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公主吧?”
“沈曦瑶!”柳风毅惊呼。
众人的视线从沈曦瑶转移到了他身上,又转向沈曦瑶,眼前的风流公子哥与沈曦瑶那飞扬跋扈的脸渐渐重合。
她可是圈子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前不久成伯爷之子被她砸得头破血流,家里的长辈就耳提面命,不许招惹这尊大神,没想到她会跑来男学堂,还打扮得如此招摇过市。
沈曦瑶扫了一眼学堂,走到太子身后坐下,太子扭头看着她:“不去女学堂,跑来这里干嘛?”
“自然是来学习的。”她又好奇道,“皇兄,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皇宫内谁会穿得如此招摇,红袍锦绣,玛瑙玉佩,着了男装,耳边还不忘挂着精致的耳坠,除了他这个爱美的妹妹,还有谁会这般做,而且刘夫子的课是出了名的严格,就连他也不敢迟到,谁敢足足迟到两刻钟!
“快回女学堂!”
“不回,女堂夫子教的都是女戒,我要不要学呢,真搞不明白她们,这又要戒,那又要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她嘟囔道。
“歪理!”太子还想说什么,只是夫子走了进来,就警告她一番:“来了便好好听课,别捣乱,知道了没有!”
她竖起手掌保证,也跟着听了课,一开始因为好奇,听得还算认真,只不过这份认真维持不到半刻钟,眼皮一耷拉,竖起书本挡在面前,小脸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转瞬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胳膊微动,掩人耳目的书本直直坠地,刘夫子倏然止住了话,看向她,沈曦瑶依旧睡得香甜,小嘴还微微蠕动。
她梦到了自己被梁浩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每天只能吃残渣剩饭,终于她逃出来了,跑去酒楼,点了一大桌好吃的,还没来得及开动,不知道哪里冒出一群人来抢夺她的鸡腿,沈曦瑶急了,大喝道:“别抢我的鸡腿!”
众人面面相觑。
鸡腿被抢光了,沈曦瑶也被吓醒了,茫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夫子,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连连道歉,又竖起五指保证以后不再影响学堂秩序,刘夫子狠狠地批了她一顿,又罚她抄十遍学规,这才放过她,并且勒令她不许竖起书本。
柳风毅转身向后,压低嗓音跟燕元铮道:“她脑袋莫不是被磕了吧?”
不是嚣张跋扈,怎么看着低眉顺眼的?对夫子态度也如此谦和?
燕元铮摇头。沈曦瑶从前给他的感觉不过是被宠坏了的公主,脾气骄纵,恣意妄为,如今看着倒是有几分可爱,难道脑子坏了?
沈曦瑶经过这番折腾,也彻底清醒了,双手托腮,无聊地四处张望。
忽然,她的目光被左侧骨节分明的手指吸引了过去,白皙的指腹夹着笔,纵横交错地画着什么。
沈曦瑶的眼睛不知不觉地随着它移动,稍顷,一朵含苞待放地荷花便跃出画纸,花瓣尖还停着一只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
察觉到她的视线,顾景轩停下笔,目光转向她。
沈曦瑶也静静地看着他,望进了他如潭水般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感受到了眼底深处隐藏着的冷意,很浅很浅,却仿佛能将人冻住,直到那双眼睛避开了她的视线,她才回过神来。
顾景轩,顾侯府集美貌智慧于一身京城第一公子,容貌俊雅,家世显赫,又洁身自好成为京都众多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
前世自己还曾经追求过他呢。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他长得好看,又是京都俊男榜首,自己就想征服他,结果威逼利诱,死缠烂打的招数都用尽了,他待她跟其她女子别无二致,疏离又谦和。
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估摸着心都是冷的,她当初怎么就自讨苦吃呢。
“我嫁给你好吗?”
“你娶我好吗?”
“我们成亲后互不干涉,三年后和离,你不回话就代表同意我的提议。”
她收回思绪,耳边依旧是刘夫子嗡嗡嗡地“念经”,十分的无趣,抽出经书下面藏着的武侠小话本,又将经书放在话本的前面,偷偷摸摸地看了起来,嘴角时不时漾起傻笑,碰到了有趣的情节,不自觉地就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内,众人转头便看到了她笑得很开心,嘴角边还露出的两个小小的梨涡,煞是可爱。
这般娇俏的小姑娘,哪里看出飞扬跋扈了?
谣言!绝对是谣言!分明就是没长大的小丫头嘛!看个话本眉眼都笑弯了,怎么看怎么可爱。
然而,刘夫子眼里就不可爱了!
他黑着脸走了下来,柳风毅见此用笔尖戳了戳她,沈曦瑶看话本子最讨厌别人打扰了,这会儿正看到精彩的桥段,忍不住偏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许打扰我!”
柳风毅......
忽然,话本“不翼而飞”,沈曦瑶抬眼,就看到了面前黑着脸的刘夫子,而她的话本正被他攥在手中。
沈曦瑶朝着他讪笑,刘夫子冷冷道:“很好看?”
沈曦瑶猛地摇头,违心地批判它:“很不好看!跟您讲的比起来,这书写得真是太糟糕了,一点也不好看!行文毫无逻辑可言,里面的观点荒谬至极,都是些无稽之谈,看了完全没有任何用处,您把话本给我,我回去就将它丢掉以免涂害他人。”
柳风毅低笑出声,很不好看,会笑得如此欢快?
沈曦瑶小脸一僵,刘夫子脸色更加沉了:“把今日我所讲知识抄三十遍,明日早晨交与我。”
“那话本是不是给.......”
刘夫子似乎隐隐有发火的迹象,沈曦瑶顿时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眼巴巴地望着他将自己心爱的话本带走。
没了话本,又不可以睡觉,沈曦瑶艰难地熬到了放学,逮着刘夫子又磨缠半天,他还是不肯给话本子,最后只能消沉地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瞪了顾景轩一眼。
众人纷纷散去,顾景轩被刘夫子单独留了下来。
“你父亲昨日来刘府,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不管怎样,你既是顾侯府的嫡长子就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你母亲也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你打小就聪慧,若是肯好好下功夫,明年定能考取状元。”刘夫子叹了口气,“舅舅不是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景轩目光落在案几上放着的话本上,随手翻阅几张,果然荒谬至极。
他合上话本子,淡淡道:“舅舅,您若是没什么事,侄儿先走了”
这孩子从小就倔强,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刘夫子也知道多说无益,道:“罢了,随你喜欢,我也不管了。”
顾景轩躬身告退,顺手就拿走了话本子。
前一刻沈曦瑶还在为心爱的话本子被没收意志消沉,踏出学堂大门立马恢复了神采奕奕,话本子也被她抛到了后脑勺,她追上前面的柳风毅:“刚刚谢啦。”
柳风毅正寻思着要去哪家歌姬院,回身看到沈曦瑶,右手中的折扇子敲击着左手手心,温和地笑了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沈曦瑶“哦。”了一声,越过他回宫。
柳风毅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她不是应该为俊美的容颜倾倒吗?难道他最近魅力锐减了?没道理啊,昨日他的小妾搂着他情意绵绵。
“柳兄,发什么呆?”燕元铮看到他傻站着,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沈曦瑶的背影,“沈曦瑶?”
“没什么,”柳风毅又恢复了浪荡公子的做派,“刷”地打开折扇子,扇了几下,“听闻迎春院来了新花魁,哥们带你去销魂销魂。”
他坚决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下降,绝对是她瞎了眼!
当天傍晚沈曦瑶出宫就收到了那帮纨绔子弟家族的贿赂,数目自然不少,她乐滋滋地数着银票,其中给银票最多的就是马聪的父母,光他的“赎金”就足够补足她们今日的消费了,再叫上其他纨绔子弟的赎金,好几万两银子呢!
然而,翌日中午,他们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长乐公主银子收了,却不办事!陛下一视同仁,每人杖打二十大板!
他们虽然恼怒,但是却不敢找楚夕照要说法,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行贿公主若要追究罪名可是不小!毕竟刑部尚书只说了句法外还有人情,这话又没有毛病,完全是他们会错了意!
得知那帮纨绔被瑞帝统一杖打时,沈景轩也有片刻的愣神,一副栩栩如生的丹青瞬间被墨水晕成一团,可惜了这幅精心雕琢的海棠银月图,就差最后的题字了。他随意作的一副画都是千金难求,更何况是这幅长达三个月的佳作呢?怕是万金难求吧,只可惜终究有了瑕疵。
沈景轩将画揉成一团,他身边的书童顿时心疼不已,若不是公子太追求完美了,其实这画略加修饰还是可以补救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摆了一道,沈景轩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如同一名擅于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大将军,忽然某天失策了。
只收银子不办事的楚夕照正眉开眼笑地欣赏新买的首饰:“谁说要杀鸡儆猴的?我可没说。”
“什么杀鸡儆猴呀?”碧湘困惑地问,又看到梳妆台新添的首饰,无比痛心地道:“殿下,咱们今日又花了三千两银子了,这些首饰您平日里都不戴,为什么还要买那么多?”
“本公主喜欢。”楚夕照眉梢上扬。
她喜欢的东西,只要她有能力,就要得到!喜新厌旧又怎么样!她有钱,就是那么任性,谁能拿她怎么样!再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她现在很得意,自然随心所欲,若是人生坎坷时,只怕想买都买不起,那为何不在可以快活的时候快活呢?
碧湘......
她才快活没几日,又被拘在宫里学习了,不过自打上回去了男学堂,楚夕照就再也没去女学堂了,虽然男女学堂都一样无聊透顶,不过比起女学堂的勾心斗角,男学堂要阳光的多。
最重要一点是楚夕照生得极是好看,皮肤又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又嫩又滑,小脸天然粉嫩,没少遭到贵女们的妒忌,她们明里奉承着,暗里却说着她的口舌,她虽然不怕她们,但是却忍受不了每天看她们虚伪的嘴脸,太恶心了,影响胃口!
男学堂很是不同,他们没有姑娘家九曲回肠的心思,大多都爽朗阔达,当然也不缺乏内心阴险狡诈的男子,但是他们是男子,自然不会因为楚夕照漂亮就妒忌她,献殷勤还来不及呢!她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要家世有家世,要是能娶上她,直接平步青云,谁不心动啊!
是以,楚夕照很快就在学堂混开了,跟一群“大老爷们”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带头作乱,某回带着几坛价格不菲的烈酒愣是把一群大老爷们灌醉了,最后还是太子当了替罪羊,这酒肉情谊自然也结下了,如今都快成了他们的铁杆兄弟了!
因喝酒,集体被罚,楚夕照难得消停几日,趴在桌子恹恹的,除了睡觉,她一向生龙活虎的,忽然无精打采的,顾元铮倒是好奇了:“怎么,今日是死了......气死沉沉的。”
两人都很爱玩,很快就混熟了,往日里说话也没个顾忌,本来想说死了爹娘的,又想到她爹娘可是帝后,这般说出来可是杀头大罪,临时改了口。
“我想喝酒。”
她要借酒消愁!她已经连续十日没有睡懒觉了!珍藏的话本一本一本地被没收,书抄了一遍又一遍!本来她是想让下人们抄的,哪知道刘夫子这么奸诈!竟然框她写字,然后记下了她的笔迹,每回上交的抄写都要与她的笔迹校对,她连作假都没法了,想着她就来气,掌心重重地拍打桌面:“岂有此理!本公主又不考科举,他凭什么要本公主抄书啊!”
“就是,夕姐你说的对,咱们都是家大业大的,将来都是可以袭爵的,哪里需要整天满口之乎者也的,我看夫子们就是闲得没事干!”
“同感,咱们将来都是袭爵的人,何必要如此用功!”
......
某个纨绔凑到楚夕照跟前拍马屁,其他纨绔子弟纷纷附和,他们虽是拍马屁,但是也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能进宫学的,都是显贵的世家,将来他们不说当大官,但靠着举荐混个小官还是绰绰有余的,哪里用得着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啊!
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楚夕照怒了!她是喜欢享乐,这不代表她喜欢金盛国未来的官员不思进取:“没出息!让你们好好读书怎么了!一个个软骨头,整日就寻思着借老祖宗的光,你们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们丢脸!这么不思进取,你们也别做官了,省得到时候跟寒门子弟同朝为官,他们嘴里都是治国良策,你们嘴里都是青楼歌姬!酒池肉林!亏得太子皇兄今日不在,若不然以后给你们小鞋穿!”
纨绔们.......他们这是为谁打抱不平啊!赤裸裸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个最先拍马屁的纨绔子弟谄媚道:“夕姐,你骂得对,我们真的太不应该了,不该挥霍祖上积攒下来的福气,不该只想着靠老祖宗封妻荫子,我们的思想太腐败,太堕落了,你教训的是,我们应该洗心革面,努力奋斗,靠着自己的实力当好官!”
他说得愤慨激昂,其余纨绔们对他舔着脸的行为很是不耻!
他们享受惯了,哪里受得了天寒地冻苦读啊!能来宫学已经很厉害了,他们又没有沈景轩过目不忘的本领,若整日埋头苦读,又没有红袖添香非疯了不可。
她睨了他一眼,肉嘟嘟的一小胖墩,脸大得跟面饼一般,都快有三重下巴了!说话时浑身的肉都在颤动,若走起路来,估摸着地皮都要抖三抖,楚夕照抬手搭在他的肩膀,长叹一声:“虽说本朝官员不注重外貌,但是你这身板确实该减减了,若不然日后成婚,多少床都不够折腾。”
众人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都不许笑!”她面色一沉,纨绔们齐齐噤声。
小胖子脸色涨红,楚夕照觉得或许伤了他的幼小的自尊心,想了想道:“我瞧你脸轮廓甚是俊雅,若是能减个百来斤,定然比他还俊!比他还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周振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沈景轩。虽然他也曾经幻想着自己瘦下来的样子,不过他还是有自知自明的。沈景轩可是金盛国翩翩公子,黑发如瀑,容颜如美玉,一举一动看着都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估计自己连他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呢!
见他不信,她清了清嗓子,认真道:“真的,本公主从不框人”
那神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要多真挚有多真挚,如果不是还尚留着理智,周琛差点就信了。
正在作画的沈景轩手一滞,即将完成的画又毁了,目光淡淡地看向她,捕捉到她略微心虚的眼神,心里有些好笑。她倒是回回出乎他意料,不知道这位长乐公主睁眼说瞎话的性子是打哪里学来的。从来不框人?也不知道是谁前段时间框了别人数万白银。
“真的?那......”周琛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发现不对劲了,转头便看见刘夫子走了进来,一溜烟回了原位。大伙儿瞬间正襟危坐,埋头假装认真看书。
楚夕照怨念地看着他,以眼神谴责他没收了自己的话本。
刘夫子早就对她幽怨的目光免疫了,神色不变地分发考卷,路过她面前时,缓缓道:“这回若是谁再不及格,我只好抽空去拜访令尊了。”
众人顿时一阵哀嚎。
他们来学堂都是混日子的,课都不曾认真听讲,更何况背书默写呢?大伙儿目光顿时齐齐地看向沈景轩,看到他淡定地磨墨,不禁怨念老天的不公平!为什么他已经有了一副俊逸的好皮囊了,老天还给他过目不忘的本领!
楚夕照看着如天书般的考卷,头皮也发麻,别说默写了,让她抄写她都觉得困难重重。虽然吧,刘夫子是不可能拜访她父皇的,不过这老头狡诈得很,说她要是不及格就把他没收的话本全烧了。
限时一炷香的时间,卷子整整三大张!
贝齿轻轻地咬着笔头,楚夕照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夫子讲的课,结果脑子里全是话本的情节,夫子讲的话愣是半句也没记住,抬眸看了一眼前面,发现大伙儿也跟她搔首弄眉,顿时心里舒爽了不少。人大约都用这种心理吧,你比我糟糕或者我们一样糟糕,心理就会有安慰。
冷风袭来,平铺的考卷被风卷走,楚夕照定定的看着它随风飘落,忽然,目光被一身胜雪的白衣吸引住了,它的上面绣着一朵粉红色的海棠花,淡黄色的花蕊间飞舞着一只小蜜蜂,那样子似乎采完了蜜却留恋着不肯离开。
如此灼热的目光,沈景轩想忽视都不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海棠花,头有些隐隐作痛,这都是外婆的杰作,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自己喜欢倒也罢了,非要在他的衣服上秀些花里胡哨的图案!美名其曰地说帮他添添人气,这身仅有一朵海棠花,已经算是最朴素的了,他弯腰捡起脚边的考卷,隔档了她灼热的视线。
楚夕照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考卷:“谢谢。”
没想到他竟然会穿这般俏皮的衣服,若是纯白的长袍时常给人清心寡欲的感觉,可是点缀了这朵海棠花,他看起来倒像是多情的公子哥了,她有点惊讶,记忆中前世的沈景轩似乎都是一身毫无点缀的白衣,他应该有些怕脏吧。
桌面被敲得咯咯作响,楚夕照抬头就看到了夫子盯着她白净的考卷,赶紧低头看考卷,等夫子走远,她看看前面的燃着的香,时间只过去了一小节。
算了,胡乱写好了,反正也不知道。
刚提笔,心念蓦然一动,楚夕照目光悄然地转向左侧,笔跟着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他们的距离足够她看清他填写的内容,可是他写得非常快,仅仅片刻功夫已经翻到第二页了,而她还没抄到一半,楚夕照小嘴微嘟“嘘”了一声。
沈景轩偏头便瞧见她对自己挤眉弄眼,又扬了扬手中的试卷,夫子看过来,她立刻低头,假装在认真地看题目,只是一会,她又抬起胳膊拄在桌面,而手则遮当着夫子的视线,眼睛朝着他,小嘴一张一阖,应该是说翻到第一页。
他有些诧异,却将试卷翻回第一页,楚夕照赶紧抄,抄到第二面时,她明显感觉到他的速度减慢了。
好人!
感慨一句,她又继续马不停蹄地动笔,眼看只剩最后几个字,楚夕照长长舒了一口气。沈景轩?怎么那么奇怪的答案?不过这名字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一瞬,就照着抄了下去。
时间悄然地溜走,楚夕照手快要酸死时,终于抄完了。
她如释重负的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指,又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真不是人干的活,累死了!
试卷填完了,楚夕照心情十分舒爽,仿佛看到了她心爱的话本子如同银子般落入荷包,抬头看到时辰,香竟然还没燃到一半!看到大伙儿还停留在第一页,又转头看向趴在桌子睡觉的沈景轩,忍不住嘘嘘,难怪前世他年纪轻轻地就当上了丞相,人家是靠实力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刘夫子快速地收回考卷,并且宣布明日可以休息一天,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都在商讨着明日如何消遣时光,各种提议层出不穷,去游湖的,去赏花的,去诗会的......虽然提议很多,但是都是些风雅的活动,楚夕照才不感兴趣呢,她一个俗人,不屑干这些雅事。
他们最终的决定是去诗会,周振胖乎乎的脸凑过来:“夕姐,你去不去?”
“不去。”她向他投以鄙夷的眼神,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的司马昭之心,京城的那些贵女素来有吟诗作画的雅兴,乳臭未干呢,就想着娶媳妇!男人都是些好色之徒!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其实是披着斯文外衣的浪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坏心思,也不知道你们什么眼神,那些故作清高的姑娘有什么好的,真要有才华的姑娘都是内敛的,才不屑参加这些沽名钓誉的诗会呢,就比如......我,我就从来不参加诗会,也不参加什么画社。”
你有才华吗?周振好想问。
敢嫌弃她!岂有此理!抬手就是一个暴栗,周振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控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惹得楚夕照捧腹大笑,笑了好一阵子才解释:“沈景轩是不是京城最有才华的男子?他有参加那什么鬼诗会吗?没有吧,所以说,那些经常参加那些什么诗会啊,画社啊,都是贪慕名利、想攀高枝的姑娘,你要是喜欢这样姑娘,日后可有你好受,说不准哪天钓到比你大的鱼,就一脚把你踹开。”
周振想了想,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沈景轩在圈子里是赫赫有名的才子,不过当真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些活动,除了学堂,在其他地方鲜少看到他的身影,可是也不能以偏概全啊,再说了天才的性格总是有些孤僻的,哪里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啊:“或许真的有喜欢诗词歌赋的姑娘呢?”
“傻不傻!真正喜欢的人才不喜欢到处宣扬呢,都是别人不经意发现的,然后不经意成名的,你想想啊,若是你喜欢某位姑娘,你会大肆宣扬说你喜欢她吗?”
周振摇头。若是没订婚,贸然说出来会坏了姑娘的名誉的,可是这两件事可以同日而语吗?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周振的脸瞬间羞红了起来,楚夕照本来只是随意的一问,看他的表情,八卦顿时被激起来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哪位姑娘,说来听听,本公主给你探探底。”
......周振矢口否认:“没,没有。”
没有,鬼才信!眼睛都不敢看她,跟皇兄小时候打碎了父皇的花瓶要她背锅的表情一模一样!可是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周振就是绝口不提,逼急了就说出恭,楚夕照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又得不到熄灭,心里痒痒的,看着周振的目光都凶狠了许多,恨不得把他搓成一团,滚出去!
周振浑身颤抖了一下,满脸的肥肉跟着抖。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猛虎野兽,不说就不说嘛。
时间也不早了,快到了晚膳时辰,大伙商量好去处就纷纷散去,楚夕照也要回寝宫,她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回头问周振:“你家的厨子最擅长做什么菜?”
周振脱口就是菜名:“红烧排骨、糖醋鱼、水煮牛肉、炸鸡......”
他列举了一大串,楚夕照什么也记不住,就记住了都是肉,一面流口水,一面道:“将你刚刚所讲的菜,明日午时全都送到诗乐坊。”
御膳房不缺厨子,不过能将周真养到几百公斤的厨子,她还是有些好奇的,正好明日中午约皇嫂去诗乐坊,顺便道歉。
当周夫人得知是要给长乐公主准备膳食时,震惊得杯子都摔碎了,就连工部尚书都惊动了,整个周府简直如临大敌,周夫人逮着周振问个不停:“振儿,真的是为长乐公主准备的?你怎么认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为什么来我们府里用膳?”
一连三阶段式发问,周振只得一五一十地给他们解释清楚,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周夫人,忍不住道:“娘,您别那么紧张行吗?不就是让厨子炒几样菜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本来小小的事,被他们搞得人心惶惶的,谁知他这话一出口,周夫人就停住了脚步,素手一拍,桌面的茶杯摇摇欲坠:“我能不紧张吗?长乐公主是什么人!那可是皇帝太后心尖上的人,万一出什么差池,我们周府要满门抄斩的!你怎么能如此糊涂,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府里的厨子!整日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的,你还会干什么!”
周夫人参加不少贵族宴席,深知长乐公主的秉性,她嚣张跋扈,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掌嘴,完全不顾及别人的颜面,府里的厨子若是做得合她的胃口倒还好,这万一不合胃口那可是几条人命啊!这还是往小了说,这万一有人借此下毒,他们周府多少人命都不够赔!
冷不丁地被骂,周振委屈极了,他怎么知道一顿饭能生出这么多的事啊。
工部尚书倒是没有像他夫人那般担心,不过这事确实大意不得,沉吟片刻,道:“夫人多虑了,不过只是一顿饭,我们多加盯防就好了。”
周府厨子战战兢兢地准备午膳,楚夕照优哉游哉地前往将军府,下人们一通报,将军府的二小姐柳晓月带着众贵女出来迎接。
柳晓月的母亲刘氏出身青楼,靠着狐媚的手段勾搭上了大将军,大将军宠妾灭妻,将军夫人抑郁而终,她又哄着大将军扶正,柳晓月这才成为了嫡女。有这般厉害的娘,女儿岂会纯良,柳晓月深得她母亲的真传,知道楚楚可怜的女子才会得到男人的怜惜。
她自小就学会讨好人,尤其是权势比她还高的人,知道楚夕照身份尊贵就拼了命地去巴结她,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她面前露了脸。前段时间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她只是稍稍地说了柳萧语的坏话,楚夕照二话不说就把柳萧语推到了莲池,柳萧语这个小贱人成了落汤鸡,一度成为圈子里的谈资。
一想到那小贱人对自己做的事,柳晓月就恨得牙痒痒的,本来她还拿不了她怎么样,如今机会送上门来,可别怪她不念姐妹之情,柳晓月微微福礼:“见过公主殿下,殿下,您怎么来了?”
沈曦瑶淡淡地看着她,眼睛红肿,又装得可怜楚楚,借她的手修理皇嫂,还真是把她当成傻子啊?
前世她受到柳晓月的撺掇,当着众贵女的面奚落宁侯府的嫡长女柳萧语,也就是未来的皇嫂,还将她推进了御花园的莲池。为这事他还跟皇兄大打出手,打得皇兄头破血流的,自己只是额头微微发红,那时候她还为自己的武力沾沾自喜,殊不知是皇兄让着自己的。
当时她那么做也是有理由的,皇嫂素日冷冰冰的,对她也只是淡淡的,柳晓月总是捡着自己爱听的话来讨好自己,然后说自己在宁侯府怎么受皇嫂欺辱,她一腔热血地立誓要为她报仇,这才又了这一出。
想到自己被这种货色愚弄,沈曦瑶胸中憋着一团火。
她向来有仇必报!不过这辈子报仇方式多样化了,要是当她的面明里暗里讽刺她的,那就别怪她当场发难,修理得她们爹娘都认不出,但是对于那种把她当成傻子利用的人,她决定慢慢玩死她,很不幸柳晓月便是第二种:“皇......萧语姐呢?”
柳晓月并没有注意到她亲昵的语气,正琢磨着怎么要她帮自己报仇:“姐姐在闺房里睡觉呢”
现在都巳时了,比她还赖床?“睡觉?”
“大姑娘倒是睡的香,可怜我们小姐昨夜整宿都睡不着!”柳晓月身边的丫鬟跳了出来,愤愤不平地为她说话。
每回她算计别人都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借着丫鬟的嘴说自己可怜的遭遇,博得大伙儿的可怜,她上回就是正义感爆棚才推了皇嫂下莲池,楚夕照看着她的丫鬟,那丫鬟继续道:“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昨日大姑娘心情不好,我们姑娘好心去安慰她,谁知道大姑娘非但不领情,还泼了我们姑娘一身冷水,大冬天的,我们姑娘湿着身子回闺房,昨夜染了风寒了,咳了大半宿,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
“翠儿,别多嘴,姐姐只是心情不好。”柳晓月低斥丫鬟,又转头看向楚夕照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公主殿下,小丫鬟不懂事,您别见怪,姐姐只是心情不好,都是丫鬟爱嚼舌根。”
“小姐,您就算骂奴婢,奴婢也要说,大姑娘真是太过分了,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受罪,公主殿下,我们大姑娘实在过分,她骂我们姑娘不说,她还说夫人青楼歌姬上不了台面......”丫鬟似乎想到了,脸色煞白,噤声不再敢说话。
柳晓月面色十分难看,不知道分寸的贱婢,晚上看她不收拾她!
她是想要楚夕照为自己出气,但这不代表着愿意揭自己的短。母亲曾经是娼妓,她是娼妓的女儿,她的出身是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污点,谁要敢当她的面提起,她便不放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