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龙是高一那年的元旦前一天爱上山青的,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在这以前,虽然知道是同学,但从没有任何交集,山青给她的印象——假如有印象的话——就是个青涩疯丫头,他给山青的印象,就是今年秋季学校运动会上的长跑冠军,还有就是皮肤黑不溜秋的。
元旦前的一天,按照乾坤中学的传统,是举行元旦文艺联欢会的日子,联欢过后就可以放假了,但是因为学校的建筑实在老旧寒酸,连个会堂都没有,以往学校举行大型室内活动都要借用镇上的电影院,虽然那个电影院的年龄比乾坤中学也小不了几岁。在镇上的居民们终于没有人再愿意花钱踏进电影院以后,镇上唯一的大型室内活动场所彻底关门大吉,学校只好改全校大联欢为各班小联欢,由各班在教室里组织茶话联欢。
各班的茶话联欢会套路大致如下:由班主任根据具体情况,安排专人分别采购瓜子(葵花籽,黑瓜子太贵就免了),糖果(最便宜的彩色水果糖),水果(只有橘子一种),各色气球30个左右,彩旗条五条。一条挂黑板上方,四条分别从四个墙角汇集到教室中央的一个彩纸球上,以上所需经费全部由班费中支出。黑板上用艺术字体大书“XXXX年元旦联欢晚会”几个大字,周围画灯笼和鲜花若干,然后把课桌沿着墙摆开,腾出中间的空地,就是表演舞台了,剩下的就是文艺委员兼晚会主持人报幕,自告奋勇的同学们轮番上去“献丑”,而校领导们会兵分三四五六路不等,分别到各班向同学们祝贺新年,一进门同学们热烈鼓掌欢迎,领导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满面春风,最起码要坐下欣赏完一个节目后,才会起身奔赴下一个会场,同学们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热烈鼓掌欢送。
赵小龙最烦这些东西,听了几首五音不全的流行歌,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偷偷地溜了出来,隔壁教室里传出来的悠扬歌声却吸引了他,一个女孩子在清唱当年大火的《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
来这片白桦林……
赵小龙就趴在人家的窗户上,不顾从教室里的各个角度射来的异样目光,呆呆的听山青唱完了这首歌,因为歌词比较长,为了防止忘词,那天山青还拿着盒带里的歌词单边看边唱,又因为歌词单上印的字很小,所以要举到眼前,总之当时山青唱歌的样子是比较滑稽的,但是山青唱的很认真、很动情,当然听在赵小龙的耳朵里简直是美妙无比,他还正确的注意到,山青刚剪了头发,非常可爱——那是她拿着杂志上的奥黛丽赫本的照片,让镇上理发店里的理发师比着剪的,虽然不是很像,也将就看的过去了。
反正从那天起,赵小龙就喜欢上山青了,开始有事没事地去山青的教室里闲逛,从人家窗前路过的时候,也要故意放慢脚步,路上走个对面,却又不敢直视,偶尔一抬头,看到山青的目光正好朝他看来,就激动的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自己要死要活,以为山青也会有所察觉,哪知道山青根本就一点感觉没有,这可真是单相思了。他虽然生的高大强壮,但是内心还是一个羞涩的大男孩,并没有恋爱经验,在辗转反侧,失眠了多少个夜晚之后,尤其是听说有人开始对山青发动攻势以后,终于鼓起勇气,给山青写了人生第一封情书,由大冬瓜担任信使,交到了山青手里,他则脸红心跳的躲在一边等待女神的末日宣判。
那天是下午放学的时候,许东在路上截住山青,“山青,这是赵小龙给你的。”许东说着就直接把信封往她手里塞,高一这半年,这种套路山青也经历的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把手往背后一放,根本不接,狠狠瞪了他一眼,从一边绕过去扬长而去,撇下许东和藏在墙角后面的赵小龙大眼瞪小眼。
受此打击,出师未捷、折戟沙场的赵小龙几乎丧失了全部的勇气,认为自己没什么希望了,后来在田径队队友们的鼓励打气和出谋划策下,发誓决不放弃——关键因素还是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要想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慧剑斩情丝也确实不太现实,都说老年人谈恋爱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却不知道初涉情场的少男少女一旦动情,那对于爱情的幻想便会像春天的野草,滋生的漫山遍野,占据了全部心田,实在是比老年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后的事情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来了,这一年多以来,赵小龙抓住一切机会献殷勤,山青则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不过也有好处,自从乾坤中学都知道赵小龙在追她,再也没有男孩子——除了赵小龙——敢骚扰山青了,毕竟谁也不会跟拳头过不去——山青倒落得清静,只是她根本意识不到,也自然不会领赵小龙的情。
赵小龙则慢慢地习惯了这种追爱的方式,他似乎是用幻想把自己逐渐的催眠,有时候他会幻想着有一天山青会被他的坚持和真情感动,哭着投入他的怀抱,接受他的爱,有时候甚至会一直幻想到山青将来嫁给他的那一天——至于嫁给他会怎么样,这他到没多想。
直到韩春毫不留情的刺破了他幻想出来的美丽气泡,他才发现自己的荒唐和可笑,原来自以为深情的等待,自以为真诚的付出,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山青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也许在别人看来自己就是个傻瓜,于是他彻底的消沉了。
山青不喜欢赵小龙,但也谈不上讨厌,她虽然粗心但却善良,更不想伤害他,最近赵小龙见到她就躲,她是看得出来的,心里还高兴呢,觉得肯定是他“另有新欢”了,自己终于解脱,今天听韩春一说,发现他果然消瘦了不少,心里对他竟然有了一丝负疚,所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没忍住劝了他一句,说完了又生怕他误会,又不会解释,就红着脸追上韩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