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龙最近的心情有点像坐过山车,忽高忽低的,先是被韩春“一语惊醒梦中人”,感觉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动力和乐趣,然后就在他一直滑向“失恋”的深渊,而他甚至都没有产生过自救的念头的时候,山青又忽然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这一拉不要紧,直接把他从虚幻的地狱,又甩进了梦想的天堂里。所有认识他的人,包括老师和教练在内,都觉得这孩子最近有点不正常,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心情特别好,不好的地方就是注意力不集中,经常莫名的傻笑,有知道他的“感情史”的同学,已经猜测到肯定是山青这块千年寒冰被他给捂化了,再加上有那天看到两个人在食堂内外不同寻常的互动的八卦门天才们,添油加醋的一顿猛火快炒,一两天的功夫,山青和赵小龙的“恋情”已经成了乾坤中学的头号新闻,山青那里自然没有人敢去找她求证,赵小龙的死党则没有那么多顾忌,抓住赵小龙细问,恨不得刑讯逼供——谁说男人不八卦的?沉浸在意外惊喜中的赵小龙,完全误会了山青的意思,还以为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不管同学问什么,只会傻笑和点头,得,这传言越发坐实了,可笑山青这边还啥也不知道。
赵小龙家是另一个镇的,平时住校,星期六下午只要不是家住附近的同学,就可以不用上晚自习,直接回家就行了,赵小龙回到家就钻到自己的房间里,先把门从里面反锁上,然后从床垫下面,把这几年长辈给的压岁钱都拿出来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妈在外面敲门喊他吃饭,他才出去。
因为他是体育生,要加强营养,每个周末都是家里改善伙食的时候,今天的晚餐吃的是炖排骨,这是赵小龙最喜欢吃的,可是赵小龙同学食不知味,问他话又充耳不闻,精神还恍恍惚惚的,他父母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不正常,还以为儿子是训练太辛苦了,也没多想。
第二天吃了午饭赵小龙跟他妈撒了个谎,说要提前到校训练,出了门就坐上了去县城的中巴车,下了车又直奔县城里最大的东亚商厦,一直来到三楼的家电卖场,东张西望的找到了买随身听的柜台,原来他是要给山青买礼物,山青喜欢听歌唱歌,这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刚开始追求山青的时候,他也送过流行歌曲盒带之类的小礼物,都被山青干脆利落的拒收,有时候甚至差不多要和他翻脸,弄得他再也不敢造次。但是这次不同了,山青竟然主动和他说话了,按照大冬瓜的话来说,就是她的话里都是“心疼”的意思,既然山青“国士遇我”,那我赵小龙自然要“国士报之”了?
这送随身听的主意就是大冬瓜想出来的,这小镇上的学生,此时玩随身听的还不多,几个家境好的,用的是几百块的进口货,家境一般的用几十元的南方小厂出的国产货,还有人直接用复读机比如山青,这进口的随身听哪里有卖的,哪个牌子的好,大约什么价位,昨天在学校里大冬瓜都已经帮他打听得差不多了,这不,他今天就来给自己的“女朋友”挑选礼物来了。
“你好!要买随身听啊?”年轻的女营业员看他趴在柜台上,眼睛都要钻进去了——这种眼神她在半大的孩子身上见得多了,多年以后,她改行卖某个号称“肾机”的手机品牌,又在许多傻孩子的眼睛里见到过这种眼神。
“嗯嗯!我要买随身听。”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随身听给耀花了眼的赵小龙慌乱地应答着。
女营业员一听这孩子说的这么实诚,就知道生意已经上门,提成在向她招手,立即满脸堆着笑,语气里的含糖量也明显增加了不少,亲热地说:“你想买个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一下。”
赵小龙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他又不喜欢这些东西,只会红着脸说:“要……要进口的。”
女营业员笑得更甜了,“你看,这是索尼的,这边的是松下的,这边是爱华的,都是进口的,你看看喜欢哪一台,可以试听一下。”
“我……我也不懂。”赵小龙尴尬的挠头,大冬瓜昨天给他刺探的机密情报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试试这一台,金属机身,金属外壳,还是超薄机身,带在身上也方便,你听听。”营业员一边流利的推销,一边拿出一台随身听,装好电池、磁带和耳机,也不用赵小龙动手,直接就把耳机塞他耳朵里了,然后摁下开关,这服务态度真是没得说。
赵小龙只听得耳朵里响起了音乐声,除了知道唱歌的那个人是刘德华,这音质算不算好他也不知道。
看他把耳机摘了下来,女营业员笑着问他:“怎么样?这音质好吧?”
“好……多少钱?”赵小龙问。
“八百九十八,现在搞活动,还送个皮套,还能在四楼的音像店挑一盒磁带。”
赵小龙被这价格着实吓了一跳,脸又红了,期期艾艾的说:“我……钱不够。”
“没关系,还有便宜的,咱们慢慢挑,不着急。”女营业员轻松的笑着,赶紧给他减轻压力,别把他吓跑了。
总之,在这位销售高手的热情服务下,情圣赵小龙同学最后终于把他那点可怜的积蓄全花了出去,再搭上这周的生活费,换来了一台小小巧巧的随身听,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他把书包抱在怀里,隔着书包摸着里面的包装盒,想象着山青收到这份珍贵的礼物以后,会怎样开心,会如何温柔地对待他,他要像那个营业员那样亲手把耳机戴在她可爱的小耳朵上,她又是如何的含羞带笑……就这样,这孩子傻笑了一路,直到坐过了站才反应过来,赶忙喊停,被尖酸刻薄的中年女售票员操着浓重的S县口音训斥了几句,赵小龙红着脸跑下车,快到学校的时候,念头一转,又朝着山青家走去,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山青家的,谜底很快就会揭晓。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迈着鬼鬼祟祟的步伐,赵小龙活像西厢偷情的张生,悄悄靠近山青家的大门,从里面隐隐约约的传出山青清脆的笑语声,这笑声听在他的耳朵里,立刻就顺着耳朵进入了他的心里,然后再返回到了他的脸上,他满怀甜蜜的、贼头贼脑的、胆战心惊的试图靠山青家的大门再近一些,大黄却在里面狂吠起来,吓得他一溜小跑,一直跑出了这条小巷,才停下脚步。
躲在墙角后面,长跑冠军赵小龙同学惊魂未定,脸红心跳,气喘吁吁,若是他的教练看到他此时这幅熊样,一定会气背过去——就跑了几十米你至于吗?
喘息稍定,赵小龙打起精神,鼓足勇气,悄悄伸出头去朝小巷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这才放下心来,又慢慢朝山青家走去,这次离山青家的大门还有四五米呢,刚到了她家的院墙旁边,大黄已经听出来了,这就是刚才图谋不轨的那个坏蛋的脚步声,又“汪汪汪”的狂吠起来,赵小龙又一次兔子一样蹿了回去,在肚子里把大黄埋怨了一顿,赵小龙叹了口气,怏怏不乐的回了学校。